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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妈妈和阿姨-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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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 年的春天,我母亲踏入文月社。第一个角色是在老戏《碧桃庵产子》中反串童子生汤庵生,首演赢得满堂彩。仲春四月,文月社隆重推出据同名电影改编的新戏《空谷兰》,我母亲再度反串童子生良彦,其中有一折重要的唱段“良彦哭灵”。长辈遽逝之悲,人间行路之难,十七岁的少女铭心刻骨,她和良彦情相近,心相通,苦思冥想,遣字造句,边吟边唱,替良彦也替百姓控诉尘世的不公,倾诉郁结的愤懑。当她缓缓唱出:“我良彦像荒野中失群的小小孤雁样……”台上台下寂静无声,有惊奇,有诧异,有欣喜……沪剧著名演员丁国斌也回忆当初在“文滨”给演唱敲板,说平时得心应手,可是为“良彦哭灵”敲板心里有些慌乱,不知如何敲才好。是呀,申曲表述悲伤情感常用“长腔中板”,我母亲不拘一格,情从心生,悲从口出,板眼拖慢了一倍,字字血,声声泪,细细吟,哀哀啼,啼碎了在场者的肝肠,啼出了杜鹃泣血般的点点殷红。“良彦哭灵”一曲,风靡大上海。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我母亲有了包银,不知攒了多少月,多少香火钱,从玉佛寺请回一尊观音菩萨。这尊菩萨俯视着我的出生和童年,生动地存留在我的记忆中。瓷塑的菩萨具有象牙般的质感,如凝脂,似美玉,滋润柔滑,散发出人间的温暖气息。她法相端庄祥和,盘腿趺坐于莲花座上;星眼水光朦胧,怜悯苦海无边的芸芸众生;纤纤玉手分持净瓶和柳枝,仿佛正要大慈大悲地普洒甘霖。洁白的佛,配上乌黑的紫檀木座,罩以明亮洁净的方框玻璃,酿造出一派充满慈善之美的天国馨香。     
    我年幼时,曾听母亲说过请回这尊观音大士当夜的情景。那天上午,她在玉佛寺门外,特意雇了辆黄包车,请回了菩萨,恭放于闺房。我母亲的闺房在竹器店的小小阁楼上,低矮,局促,伸不直腰,仅容一床、一桌、一凳、一箱,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素雅洁净。方桌权充供案,还买来了紫陶香炉。夜戏归来,我母亲洗脸净手,攀缘吱扭声作响的竹梯,钻入小小闺房,脱去阴丹士林布旗袍,套上件旧的蓝布大褂,虔诚地洒过清水,点燃线香,仿学菩萨盘腿趺坐,默默地诵经。     
    月华清亮如水,汩汩流入老虎天窗,泻下一片银辉。一只青鸟飘忽而至,飞翔于低矮窄小的阁楼,时而敛翅于菩萨像侧,时而歇息于我母亲肩头,携带银白的月华、青青的烟雾,划出一道道泛银光的浅蓝,渐渐地潴成一汪蓝色的湖水,淹没了所有的杂物和夜语,只留下一佛一人默默对视。我想,我母亲没读过唐诗宋词,不会知悉李商隐的名句:“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但是,万籁俱寂,青鸟独舞,营造出一片莹澈玲珑、圣洁神秘的泛银光的浅蓝,会不会使她朦胧与清朗浑然不辨,神魂升腾九重碧霄,倏忽一闪仙凡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不必去探讨那个夜晚有何许神示。青烟太飘渺,青鸟太娇小,她们能不能支撑我母亲一生冰肌玉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纵然零落凋残,依然典雅高洁,清香留存人间呢?


第一部分第4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1)

    雨蒙蒙。    
    潮潮湿湿的雨意,清清冷冷的雨味,飘飘忽忽的雨腥笼罩着上海。    
    丁丁东东的有轨电车靠站,吐出了一串乘客。我父亲跳下车,跃入马路旁的商店屋檐。昨晚夜戏散场,牌九开局,赌了几把,似乎刚跌入梦乡就被老母推醒,昏沉沉赶唱电台,慌忙忙没看天色没带雨伞,途中遇雨,舍不得淋湿新的呢子礼帽及长大衣。    
    1939年秋天的南京路,雨中的南京路,涌动着伞的波浪。姜黄色玄黑色赭红色桐油纸伞、布伞,陪衬着红似霞、绿似茵、白似雪、黄似金的浪漫西洋伞,编织出迷离恍惚的纸醉金迷。三大公司争奇斗妍,雁翅排列的各式商店生意兴隆,瓷器店的碗碟寸寸变矮,南货店的顾客尺尺增厚,绸缎庄、珠宝行、鞋帽铺、糕团店,人流摩肩接踵,菜馆酒楼戏院影院,就像一只只吹鼓了的气球,时时爆迸出嬉戏狎笑,商店的留声机播放出欧阳飞莺甜甜的歌声:“这美丽的香格里拉,这可爱的香格里拉,我深深地爱上了它……”    
    噢,上海沦为孤岛,这南京路的繁华真带几分香格里拉式的飘渺神秘,我父亲默默沉思,身旁收合一把莽撞的伞,带翻了他的礼帽,伞主大摇大摆地融入了商店的鼎沸。他懒得计较,弯腰捡拾,无意中瞥见地上一瓶摔破的红墨水,在泥泞中闪出点点殷红,勾连起他的记忆和自责:两年前,“七七”事变,淞沪血战,中山社的衣箱化为灰烬,他随社撤回上海,寻觅至南市张家弄,小小帽子店片瓦无存,幸喜老母无恙,避居大姨家。那时的上海,高扬救亡之声,《保卫卢沟桥》话剧及时公演,申曲界参加筹募救国捐款的义务播音,之后,十三支救亡演剧队奔赴抗日战场。他作为初回上海的跑码头先生,也曾跟随前辈摇旗呐喊,如今孤岛云雾纷华,自己是不是过多沉迷牌局了呢?    
    他掏出怀表,时针指向九点三刻,十点有他的电台节目,不能再等到雨歇,急忙撩起长及脚踝的呢子大衣,冲入纷纷扬扬的雨帘,拐入了湖北路,远远地望见了明远电台,隐隐约约听见了清脆脆的欢呼:“甜姐儿出来啦,甜姐儿出来啦!”甜姐儿?谁是甜姐儿?我父亲惊疑参半,四顾张望,只见许许多多女学生争相蜂拥围堵在电台门口。他火燎燎地向前冲,冲上一个高台阶,看见门内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像一株轻轻摇曳的修竹,似一朵缓缓移动的绿云,徐徐撑开一把月蓝绸布伞,刹那间,花花绿绿的伞淹没了淡淡的月蓝色。    
    淡淡的月蓝色,朦胧的娇俏身影,牵逗出我父亲的思念。莫非,莫非仙霓社的甜姑娘光临上海?那青衫低吟曼舞的夜晚,至今未在他心田退色。他正想趋前几步探明因由,一把赭红色桐油纸伞塞入他手,一声熟悉亲稔的呼唤拖回他的视线。    
    “小毛,侬呆头呆脑立在雨里做啥?”秋雨洒落姜黄桐油纸伞上,腾起暖融融的晕黄光雾,濡软着伞下的母子俩,泻入我奶奶洋洋得意的话语:“到底追上侬了!云芳讲她来送伞,我不许,姑娘家出去瞎跑做啥?老太走路不慢,眼睛不花,苍蝇飞过分得出雌雄,寻自家儿子千军万马中挑得出来。伞拿好,快点去唱电台,夜戏唱完早点回来,云芳会做好夜点心等侬。”我奶奶利利索索,掸拂儿子大衣双肩的雨星,催促儿子下台阶去电台。    
    我父亲似听非听,梦游般撑开赭红色桐油纸伞,将入电台大门之时,旋身回望,雨地里,那把姜黄桐油纸伞仍伫立目送,那把月蓝绸布伞无影无踪。    
    惊鸿一瞥,稍纵即逝,若梦?若幻?若仙?若凡?有心人打听出甜姐儿是“良彦哭灵”的唱曲人,名声鹊起的小花旦,加盟施家剧团的顾月珍。    
    “会一会顾小姐。”我父亲暗自盘算,不论杭嘉湖之夜,抑或电台门前,均未真切地一睹佳丽的花容月貌,机缘不可再错失,同在上海,同在行内,应该说相见不难。偏偏相见难于上青天,他殷勤勤给戏院后台打电话,接电话者是顾月珍的女弟子顾小珍,听到的回答是老师在台上,郑重其事留下名和姓,委托转告问候;再度拨通,依然被告知佳人在台上。一而再,再而三,大男人颜面无光,气闷胸膛,明明是托词,明明是摆谱,趁自己末场无戏,飞奔施家剧团所在的天宫剧场后门,非要见一见傲慢无礼的顾月珍。    
    月朦胧,戏初散,戏迷们围拢后门旁。我父亲压低礼帽,退向侧面,冷冷地旁观。后门时开时合,时有艺伶出门,时有戏迷追随。许久,门口出现久盼的娇俏身影,尾随两位女伴。女学生们欢笑腾飞,递本递纸,要求签名,看不见顾小姐怎么签名,听得见顾小姐甜柔的抱歉声:抱歉自己的字写得不好,抱歉自己卸装太慢,让大家久候。大男人顽心未泯,耐心等候女学生散尽,踱出暗角遮断去路,掏出事先准备的薄薄的拍纸簿,短短的铅笔头,故意试探:“顾小姐,请侬签个名。”他看见顾小姐初初惊退数步,稍后隐身女伴背后,示意年轻者接过纸笔,为难地看看太短的铅笔头,制止了女伴的恼怒,许久才嘱女伴交回,携女伴离去。我父亲借着月光看签名,少洒脱,欠圆润,一笔一画,一撇一捺,规规矩矩,严严整整,流溢出清丽率真稚拙,如若说字如其人,那么这女子应该无娇蛮,有朴实,且言谈举止也文静秀婉,他急急追上几步,沉厚稳重地自报家门:“顾小姐,请留步,我是解洪元,同样唱申曲,有几句话想对侬讲。”想不到那个年轻女伴猛止步,车转身冲向前,抖出一串数落:“侬就是解洪元,打来这么多电话,侬也是唱申曲的,哪能不晓得阿拉老师不接陌生男人的电话,今朝还来要签名,拿这么短的铅笔头来寻阿拉老师开心。”看起来她就是顾小珍,怎么比为师者更老练成熟精干?实际上顾小珍是我母亲开山门弟子,比老师大两岁,处处事事主动保护老师。大男人不便与小徒弟计较,蹭前几步,想再启齿,为师者稍稍后退,远远地致歉,声音穿透茫茫夜雾,清亮亮,甜润润:“解先生,对不起,今朝认得了,以后我自己来接侬电话。”我父亲得寸进尺地提要求:“没关系,没关系,一遭生,二遭熟,可以请几位一道去吃夜宵吗?”按理说,当时申曲圈内结伴吃夜宵乃是寻常事,不过大男人太鲁莽太粗心,人家连电话都不肯接,怎么会答应同吃夜宵呢?果然小小的要求落空了。我母亲低眉垂眼,推说不习惯在外面用夜宵,阿嫂专门来接她回家。她身旁那个矮胖敦实的妇人像鸡啄米般点头,证实小姑所言非虚。    
    徒劳无功,碰了个结结实实的软钉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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