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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1期-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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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灌费,亩平5块4,人均5块。 
  排污费,亩平3块8,人均3块。 
  牲猪屠宰费,亩平2块5,人均2块1。 
  民兵训练费,亩平3块2,人均3块。 
  计划生育费,亩平3块6,人均3块。 
  春油入库费,亩平2块8,人均2块5。 
  村提留,亩平6块8,人均6块4。 
  乡提留,亩平7块4,人均7块2。 
  教育统筹费,亩平6块3,人均6块。 
  误餐费,亩平3块2,人均3块。 
  招待费,亩平9块5,人均9块2。 
  车船路费,亩平4块7,人均4块5。 
  上调工费,亩平12块8,人均12块5。 
  …… 
  乖乖,扣除应缴的皇粮国税,分名别类的税费加起来足有二十七种,某些甚至是村里巧立名目加上去的,肖台村历年来累计亏损了一百八十多万,户均亏损一万三千二百三十五,人均负债一千五。光每年的招待费就有九万多块,欠下的豆腐账、肉账、鱼账、小卖铺的烟钱酒钱就达七万多块。豆腐铺赊垮了,肉铺赊没了,鱼账抵光了历年的承包款,还欠下了一只大窟窿。小卖铺的吴老倌一提起烟酒钱就刷刷地掉泪,眼眶红红的,就像喝了人血,亏进去的都是儿子和女婿打工攒下的血汗钱哪!吴老倌一边抹泪,一边抖搂着一张张已经发了霉的欠条,立据的村长吴德禄已经死了,他的钱多半打了水漂。 
  苦不堪言的是那些老实巴交的村民,他们是石头上磨鸡巴硬挺硬。后台硬正或头脑活络的村民,只要拎上好烟好酒,就可以弄到上调工,十五块钱一个的上调工,只要某个领导大笔一挥,就成百上千地涌来了,抵去全年的上缴款还有点盈余。官越当越贪,工越开越滥,连乡食堂的伙夫也可以弄十几个工,给亲戚朋友补贴补贴。大权在握的核心领导更可以随心所欲地役使村民,遇有婚丧喜事,架梁起屋,村民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就像一群负重的工蚁。 
  繁重的负担全都压在这些村民身上,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躬耕陇亩,却无法保持简单的温饱,甚至还拉下了一屁股的饥荒。他们离乡背井,南下淘金,房屋一栋一栋地倾颓,土地成片成片地荒芜。土地荒芜了,可皇粮国税乡村提留 一分没减,再加上一批像肖传财这样贪婪的蛀虫,严重地加剧了土地荒芜的恶性循环。 
  人心向善,觉醒的村民就像一头头的怒狮,他们挥舞着锄头铁锹羊杈棍棒,把支书肖传财家的三间楼房围得水泄不通,揭瓦的揭瓦,踹门的踹门,就像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墙倒众人推,他们才不管你族长不族长,支书不支书。豆腐王的婆娘扭着水桶腰,扛走了支书家的大彩电,张屠户伙同两个膀大腰粗的儿子,抬走了支书家的空调。村长肖传发的婆娘也抖出一张支书赊肉的欠条,骂骂咧咧地推走了支书屁股冒烟的坐驾。尽管支书的婆娘呼天抢地,可一圈的绵羊还是被小卖铺的吴老倌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圈膻膻的臊臊的羊粪,刺槐树下的院子热热闹闹的,人们就像打土豪分田地一样一脸兴奋。 
   
  陈明松又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在鼻窦上勒出了两个小小的凹坑。七岁那年他患了鼻窦炎,俗称“沙鼻子”,轻轻用手一碰,鼻子就血流如注,怎么止也止不住。爹急了,四处寻方问药,找了几贴偏方,也无济无事。后来他听人说冰糖炖牛鼻子可以断根,爹起了个黑早,跋山涉水地赶到乡里的墟场,帮杀牛的师傅忙活了大半宿,才讨来了一只黏乎乎的牛鼻子。 
  爹称了四两冰糖用文火把牛鼻子慢慢炖熟,拿土钵子满满荡荡地盛了一碗,语重心长地说,松儿,你慢慢吃吧!吃什么补什么。他用勺子搅了搅稠稠的汤汁,犟着性子说,爹、娘,我宁可要这只流血的鼻子也不要牛的,牛的鼻子又脏又长,难看死了。爹笑破了肚皮,娘也笑岔了气,大叫揉揉肠子揉揉肠子。爹闷闷地抽了一口烟,一本正经地说,过年时你也吃猪腿,我也吃了猪腿,怎么就没见多一条腿。他又默默地捡起了勺子,在爹娘的督促下喝光了土钵子里的汤,其实牛鼻子并不怎么难吃,它甜甜的腻腻的,有点像王八的裙边。爹虽然走了,娘也行将就木,可牛鼻子的味道却深深地烙在他的记忆深处,怎么抹也抹不掉。 
  作为蓝水县的县委书记,陈明松除了主持全县的全面工作,还在为点上的事忧心如焚,铲除了肖传财这颗毒瘤,肖台村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它可写最优美的文字,可以谱最华美的篇章。可文章怎么起势?怎么落笔?怎么布局谋篇?怎么符合肖台村全体村民的利益?他至今还是心存悬疑。肖台村就像一艘航行在迷雾中的帆船,没有舵手,他就会迷失方向,可肖台村一千二百多人口,谁又是真正的舵手?既有济世之才,又能运筹帷幄。 
  明媚的阳光从苦楝树的枝叶里漏了下来,花萼灿灿烂烂地铺满了一地,蝉在苞谷地里嘶鸣。环村的哑河就像一根脐带,在强光的照耀下泛出幽幽的萤光。陈明松拖出一把椅子在桌子前坐了下来,他开始批注赵秘书带来的文件,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怪怪的风迎面扑来,门吱扭一声开了。前支书肖传财的儿子肖大宝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踮起脚尖坐在桌子上,跷起的二郎腿晃了晃。说,苟富贵,勿相忘,怎么当上了县委书记, 连吊胯朋友也忘了吗? 
  陈明松搁下笔,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父债子还嘛!再说我也想走走书记的后门,弄个官儿当当,肖台村支书的位置正好空着,我也想坐坐。肖大宝掏出一盒红彤彤的大中华,耸出一支自已叼上,扔了一棵给陈明松。 
  陈明松接住烟,一点一点地捻成了碎末,又随手扔进了垃圾篓,他冷冷地说,你不会得逞的,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肖台村再次沦入家族式的统治,历史的教训太深刻了。 
  砒霜可以杀人,也可以治病,核能可以毁灭人类,也可以造福桑梓,难道我肖大宝就真的那么十恶不赦? 
  陈明松被肖大宝的话震住了,他又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仍然冷冷冰冰的,不过态度却有所缓和。肖大宝,你就是舌灿莲花,我也不会让你当支书。当个会计什么的,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你小时候鬼点子就蛮多。 
  宁作鸡头,不当凤尾,不让我当支书,一切都免谈。肖大宝恨恨地掐灭了烟蒂。 
  肖大宝,支书的交椅就摆在那里,但凭的是真才实学和人心所向,有种的,你就去竟选,当支书也要让我心服口服。 
  好!不愧是七品的知县,说话从不拖泥带水遮遮掩掩,这是我这几个月琢磨出来的《肖台村治村方略》,你先拿去瞧瞧,完善完善,常出鬼点子,不打歪主意,我肖大宝凭的就是借鸡生蛋和空手套白狼。 
  陈明松接住打印得工工整整的《肖台村治村方略》,翻也没翻,头不抬眼不睁地扔进了文件篮。没有价值的文件或公函都搁置在这个篮里,凭他的思维习惯,他早已将这个“仇人”的儿子打进了冷宫。肖大宝的情绪却有些激动,他紧了紧挟在腋下的皮包,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临到门边,他又折返了身子,尴尴尬尬地笑着说,刚才只顾着捞官做,差点连正事也给忘了,我爹主事这么些年,贪占了村里不少财物,也该补偿补偿了,陈书记,这里是十八万元的现金,您看够不够,人子之心,人皆有之。肖大宝扯开皮包的拉链,掏出一沓红通通的钞票,财大气粗地掼在桌子上。 
  扯得高高的横幅在空中猎猎作响,主席台下面以组为序列黑压压地坐满了前来选举的村民。婆娘们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挤眉弄眼嘀嘀咕咕,尖锐的笑声激扬开来,就像空气里撒下了一把胡椒粉,光着屁股的男伢女伢不停地进进出出,有的吮着从小卖铺买来的棒棒糖,有的啃着从自己家里带来的烤红薯。端尿的女人嘴里嚯嚯地吹响了口哨,小伢伢的鸡鸡就像士兵听到了冲锋号慢慢地翘了起来,一柱尿激射而出,浇在不知谁的背上,惹得大伙儿捧腹大笑。 
  陈明松又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不愧是北大的哲学博士,除了雄辩,他还具有常人不可企及的聪明和睿智,他的身后高高矮矮地站着三个群众推选出来的候选人,镁光灯频频闪烁,县电视台的记者摄下了这历史性的一瞬。第一个候选人叫高金宝,是个退伍军人,穿一套橄榄绿的旧军服,个子长得比较魁梧。复员之后他先后干过保安、县公安局巡警大队的辅警,党员,人比较耿直,事母至孝,村子里的口碑比较好,陈明松也对他寄予了最大的希望,对他的胜出比较看好。 
  第二个候选人叫刘富全,刘富全其实就是前村长肖老三肖传发,他嫌母姓触了霉头,兆头不好,又改回了原姓。刘富全脑子比较活络,人也善于钻营,隔三岔五地往陈明松家里跑,不是拎来王八就是提来猪腿,把瞎眼老娘哄得服服帖帖。刘富全在村子里比较活跃,乡里的领导也支持他出任支书,陈明松尽管也和他嘻嘻哈哈,骨子里却对他十分厌恶,因为毕竟是他釜底抽薪,勒令儿子大毛主动交出了历年来贪占的公款,才扳倒了肖传财这棵大树。 
  第三个候选人叫肖大宝,是前支书肖传财的儿子,陈明松连看也不想多看他一眼,虽然小时候两人关系挺铁,性格也很投缘,但毕竟是他的老子逼死了他的父亲,不说父仇不共戴天,但至少心里会有些疙瘩,他陈明松不是圣人。肖大宝把他的《肖台村治村方略》工工整整地贴在宣传栏里,并配有几幅精彩的图案,惹得村民们一窝蜂似地涌了上来,摇头晃脑,评头品足,既有羡慕,也有惊叹。据说肖大宝还握有制胜的秘密武器,瞧那小子捏着手机天南海北的张狂模样,陈明松腻歪到了极点。 
  乡里来的皮书记对着话筒咳嗽了一声,场里场外立即鸦雀无声,纳鞋的停了针,抽烟的噤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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