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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6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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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我从未向春迟问起自己的身世。仿佛从懂事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得不到答案的秘密。 
  据兰姨说,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还不足周岁,春迟将我放到她的怀里,那时她比现在要温柔些,却已经很少笑。 
  没有一句交待,春迟转身回房去。 
  乳娘先前听说,春迟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姑娘,她的眼睛是盲的,却从不肯安分地守在家里,一年里倒有大半年时间呆在往返于中国和南洋的轮船上。船上的生活,在兰姨这样循规蹈矩的妇人看来,奢靡而混乱。而一个盲女如何在船上卖唱讨生活呢?在她的想象里,春迟一定已经被折磨得憔悴不堪。 
  可是。她来了这里却分明见春迟双目炯炯,眼底湿润,犹如少女般清澈。举手投足间,神态自若,有一种盲人罕有的矜傲。 
  天光灰暗的黄昏,屋子里没点灯,兰姨抱着我站在空荡荡的厅堂中间,初冬的北风撩起枯叶黄色的窗帘,与女人远去的裙摆缱绻交缠。那女人的影子似是去了又回,她身上的香气弥久不散,在周围氲出几叠幢幢的影子。兰姨感到胸口一片凉,低头一看,我尿湿了裹身的襁褓。但我却没有发出一声哭叫,只是双目紧闭,交叠的手臂问,牢牢地拥着一个残破的梦魇。我的尿液冰凉冰凉的,没有任何气味,仿佛是从山涧里坚硬的石头中流淌出来的泉水。兰姨生出几分怯意,她甚至后悔来到这里。 
  但她还是留下来了。她说是因为看着我那皱巴巴的可怜样儿,着实心疼。但我知道,真正的原因一定不是这个。女人对于一个美丽、傲慢、神秘的女子,必是怀有强烈的好奇心,所以她想走进她的世界。不过,这一点,恐怕连兰姨自己,也未明了,她只是不知不觉地留了下来,一晃便是十几年,她离开时才觉察已然过去那么久。多年前的石头小孩已经比她高出一头,穿上她做的青布直身,已然是一位翩翩少年。 
  我从小就很少哭,兰姨说,纵使没人理睬,也不会用哭闹的方式来引起关注。而且,我几乎是个没什么欲求的小孩儿,吃饱穿暖后,只喜欢一个人呆着,很少去麻烦她。 
  春迟又常常不在,我与兰姨相依为命的生活,也倒平静。但每次春迟回来,兰姨与她总是争执不断。春迟挑剔而敏感,无论兰姨怎么做,她都不满意。每次见我,她总是觉得我变得更加邋遢和散漫,而屋子里充满一股发霉的气味——她坚持说闻到了,甚至连那个兰姨悉心照顾的花园,她也觉得因为种了太多海棠而使香气过于浓郁。她的那只茶杯因为太久没用,洗过之后,仍旧透出轻微的霉味,她也会因此大发雷霆。在春迟看来,无论她离开多久,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必须照旧,一切都应像她离开前那样。 
  多么细微的缘由都可能使她变了脸色,忽然发作。兰姨一直忍耐着,但她最终还是在我十三岁时离开。她年岁大了,决定不再这样委屈自己。 
  “宵行,”她对我说,“你和我一起走吧,她一点都不在意你,你留在她这里做什么?” 
  她看我默不做声,便又说:“你还记得吗,你十岁的时候,她带你去看花灯,——那年我还给你做了一件新袄,深蓝色的。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那么好心,说要带你出去看元宵节的花灯。你当时那个开心哪,理也不理我就随她出门去了。结果怎么着?她在看花灯的地方和你走散了。你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走了一夜才找回家来!你以为那是一次意外?她是故意的,她是不想要你了!她要把你扔掉!” 
   
  5 
  我当然记得。兰姨的记忆略有偏差,那一年我应是九岁。 
  可是奇怪的是,再度重温那段记忆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委屈和痛苦。相反的,那年的情景如今想来,心中竟然感到无限温柔,仿佛是被春天里柔软的雨丝一点点注满了。 
  在我的记忆中,与春迟一同出游,也只有那么一次。那次她在家中住得最久,冬季就要过完,她仍未动身离开。我和兰姨目睹着春迟的坏脾气发作,狂躁,多疑,喜怒无常,对我尤其厌恶。每一次听见我的声音,她都蹙着眉,要将我唤到面前,数落几句。 
  那日她忽然提出要带我去看花灯,我又是惊讶,义是欢喜。一个盲女为何会有兴致去看灯会,我想也想不清楚,也许她只是为了让我开心的,——心中仍有一小簇希望跳出来,使我这样一厢情愿地以为。不管怎么说,与春迟同游,对我来说,是多么甜蜜的奖励。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每一寸,都是这个九岁男孩最想握在手中的东西。 
  那一天,真的像一个节日。我身上穿的衣服是春节的时候兰姨新给我做的,鞋子也是新的,没有穿着出过远门。春迟还让兰姨蒸了几个红枣馒头给我带着,也许是怕我晚上看灯走路多又饿了。我们要去的花市街离家很远,我只是隐约记得四岁那年兰姨带我去她的一个亲戚家时,经过那里,曾指给我看。春迟特意雇了马车载我们去。天刚一黑,车夫就已经在大门外等候了。 
  在灯会上,我们靠得很近,虽然她仍不许我扶她,但到处是人山人海,我被行人推着,衣袖一次次与春迟相撞。她的衣衫上总有海洋的味道,像水藻一样柔软,即便是在那么拥挤的人群里,她的周围仍是那么空灵,我可以很轻易地将她与其他人区别开来。她走路缓慢,步伐细碎,但除此之外,与常人无异。我猜想她很在意旁人如何看待自己,所以走路时从不伸出手臂作为协助。也因为如此,她从不让人来扶。不过她果真做到了,人群里没有人察觉身边步伐缓慢的女子是个瞎子。我想倘若是别人,定然不会有她这般从容。 
  整条花市街挂满了彩灯,那样长,我们跟随人潮挪着步子,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经过卖糖葫芦的小摊,听见摊主的吆喝声,忽然停了下来。她递上钱去,换了一串糖葫芦给我。我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她手巾接过来。这么多年,她没有给我买过任何东西。我们接着走,她又停下来给我买了纸灯笼。我更为惊讶,连忙从她手中接过。烛火犹如闲在罐子里的蛐蛐,一番惊恐的上蹿下跳后,才渐渐平息下来。那时,我心中已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但我还是很乖,递到手中的糖葫芦大口吃掉,纸灯笼也兴高采烈地举着,我仍是个好孩子,即便是在她打算丢掉我的时候,也像最温驯的小梅花鹿那样,虔心追随着她。 
  大约两个时辰后,人潮开始散去,我们也终于走到了街尾。街尾有许多小食摊,她说想吃桂花糕,但已经没有力气再走,遣我到对面的小摊去买,她就站在原地等我。我从她手里接了钱,提了灯笼向着街的对面走去。走出不远又回头去看她:但见她站在一组璀璨的花灯下,被菊花状的外围灯火映照得那样瘦小、落寞,虽是竭力掩饰,眼神中仍有少许惶恐。那组花灯叫做“贵妃醉酒”,——我暗自在心中记下,生怕与她走散。 
  我掂着两块热腾腾的桂花糕再走回“贵妃醉酒”的花灯下时,已经不见春迟的踪影。预感使我相信,是她有意离开了这里,但却仍旧不死心地站在原地傻傻地等。忽然天气大变,北风狂作,转眼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变得面目狰狞。人群从身边流过,越来越稀疏,“贵妃醉酒”的灯火一层层黯淡了下去,对面卖桂花糕、马蹄糕、八宝肉圆的小贩也都忙着收摊回家去。 
  可我却仍旧站在那里,一直等到漫天飘起了雪花。 
  我知道,春迟是不会回来了。她扔掉了我,这便是她带我来看花灯的目的。想来,她早已安排好车夫等着,此刻她的马车大概已经到家了。我想着,热泪盈满眼眶。 
  我跟随最后的人潮走出花市街,将纸灯笼里跳跃的火焰掐灭,把它扔进堆满破纸灯笼的垃圾堆,义将那只装着三个红枣馒头的干粮口袋搭在肩膀上。就这样,我踏上了寻家的旅途。对于小小的我来说,那是一条多么漫长的路。呼啸的北风为我带路,我沿着一个方向奔跑下去,那么笃定地相信家就在前面。肩膀上的三个馒头越来越硬,像三只小拳头,突突突地捶在我的背上。 
  新雪铺在地面上,薄薄的一层。跑在上面很容易滑倒。我一路跑回家,不知道摔倒了多少回。路口太多,跑一段就要问一下路人。但夜越来越深,街上再也寻不到路人,我就只能敲开两旁住家的门,向那些睡眼惺忪的人们打听回家的路。 
  我走了整整一夜,一刻也未敢停顿过。终于在天亮的时候,跑回了家。雪还在下,很猖獗,这个冬天远比人们想象的漫长。 
  兰姨匆匆忙忙地跑来开门。她终于又看到了我,站在房檐下面怯怯地叩响木头门,肩头上落满了新飘下来的雪,绒线帽子的线眼儿里,也塞满了冻雪,变得硬邦邦的,很不舒服地压在我的眉毛上。我的皮肤也许很厚吧,皴了也不会泛红,还是煞白煞白的,——兰姨看见一个手足无措的雪人,手里拎着空空的干粮口袋,在门边瑟瑟发抖。她又惊讶又欢喜,说: 
  “你可回来啦。春迟小姐说,她和你走散了。你那么小,怎么找得到回来的路呢?我担心死了,一宿都没有合过眼。”她说着,把我拉到身前,拍落我身上的积雪。 
  春迟到日头很高了才醒过来,她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厅堂的当中,似乎感觉到我的气息,就停顿在那里,静默地聆听片刻。然后她就知道,我又回来了。 
  我屏息看着她的神情,觉得她似乎并没有生气,面色安详,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又伏下头去,呼噜呼噜地吃那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她对我那股莫名的恨意,大概已经退去,在这个崭新的早晨,我又看到了她静谧的面容,像昨天、前天、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她喊兰姨将给她温的薏苡粥端上来,就坐在我对面,静静听着我狼吞虎咽地吃。 
  好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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