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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子。后来他被推了出来,呼啦呼啦地往手术室跑。警察不让大家跟着,往后轰。有两个警察把郑奎抓了,郑奎的身上也有血,好象是跟家冠一起挨的……那小子我熟悉,我同学郑建国的弟弟,也是个‘二亡种’(不要命的人)。我听说郑奎打小就不‘正调’,上小学的时候就敢打老师,上初中的时候把一个同学从楼上推下去,被学校开除了……”
“别那么罗嗦,你是怎么知道家冠是被钢子给挖的眼?”我哥打断他道。
“我胆小啊,看见警察抓了郑奎,就不敢往前挤了,我怕警察问我扬扬……”
“脑子别乱飞,说正事儿!”
“这就是正事儿啊,”兰斜眼的眼球忽悠两下,一下子不斜了,脸色也黄了,“真可怕啊……我看见警察摁着郑奎,郑奎撅着腚反抗←真有劲,两个警察摁不住他,他从后腰上拽出一把菜刀,躺在地上乱砍,一个警察的裤子都被他给砍破了,露着血呼啦的肉←还喊呢,谁上来谁就死,我兄弟死了,我也不活啦!这个场面谁敢看?我就跑了。跑到楼下遇见了胖子,胖子说,今天早晨他们正在四季春饭店吃早饭,门口就停了一辆大头车。家冠‘鬼’啊,什么也没说,一步就蹿上了后窗台,还没等往下跳就被钢子一把摔了下来。钢子举着一把枪,顶在家冠的脑袋上想要搂机子,家冠把脑袋往枪口上顶,嚷嚷着让他打。钢子把枪收了,用膝盖压着他的脖子,两只手抱着他的脑袋……后来家冠的眼珠子就出来了。郑奎他们反应过来,一齐往上冲,被钢子的人一阵乱刀砍散了……家冠不知道自己的眼珠子没了,爬起来想要跑,被钢子的几个兄弟又砍翻了。家冠缩在墙根里喊,一哥饶不了你们的,钢子说,别跟我提什么一哥,谁再没有数,谁就是一个死……”
“这些话都是胖子告诉你的?”我哥的脸色很难看,但是看不出表情。
“是胖子说的……”兰斜眼仿佛还沉浸在那个血腥的场面里,两眼乱窜,脸黄得像是贴了一张黄表纸。
“胖子不是王东的人吗?”我哥把脸转向了我。
“以前是,现在他不跟王东了,王东瞧不起他。”
“我知道了,”我哥使劲皱了一下眉头,砰地吐了一口痰,“怪不得前几天他老往我这边出溜呢……我听说这小子‘口风’不正?妈的,好好的一个下街,楞让这帮‘迷汉’给‘造’坏了……”我哥瞪眼看着兰斜眼,表情有些厌恶,“郑奎呢?你来的时候郑奎也被警察抓走了?”“押上了警车,”兰斜眼讨好地往我哥身边凑了凑,“押他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小唐,就是你那个一起下过乡的警察……叫什么来着?唐向东?对,就叫唐向东!他看了我好几眼,我怕他连我也抓,就溜了。”
我哥怔了一下,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缩紧了:“他调到区刑警大队去了……这事儿不小啊。哈,再大的事情也压不倒我!这一切全是我引起的,我必须负责到底。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钢子是洪武的一杆枪,他这是要跟我开始了呢。”我哥舒一口气,张眼望着窗口上方渐渐黑下来的天空,用力捏了一下拳头,拔下粘在兰斜眼嘴唇上的烟头,问,“我让你去找大宽的时候,胖子去了哪里?”兰斜眼想了想,茫然地摊了摊手:“我吓糊涂了,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好象他也看见了唐向东,跟我一样也溜了……哎,一哥,你是不是不放心胖子?怎么老提他?”我哥歪了一下嘴巴:“我对谁都不放心。好了,你先回去吧,老实在家呆着,有事儿我会找你的。”兰斜眼抓起桌子上的抹布擦了擦屁股:“我这就回家……要过年了,我可不想搀和什么事儿……”丢了抹布冲我哥翻了一串白眼,“一哥,你得听兄弟一句,办什么事情都得在脑子里过一过。”
“谢谢你兰哥,”我哥笑着摸了一把兰斜眼的肩膀,“你回吧,我有数。”
“你得想想宝宝和来顺,还有大姨和大叔……”
“走吧走吧,”我哥推了他一把,“别喊你声兰哥你就‘扎煞’,你有资格跟我这样说话吗?”
“那我就不说了,”兰斜眼走到门口,猛一回头,“一哥,要过年了,站住了‘碗儿’!”
“你放心,洪武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屁,放不放我说了算。”
林宝宝抱着来顺从里屋出来了,不靠前,斜倚着门框看我哥,眼睛里全是幽怨。
我哥微垂着头,翻着眼皮看了她一会儿,扑哧笑了:“看什么看,不认识了?”
林宝宝不说话,依旧看他。
我哥扑拉一把头发,说声“这个人傻了”,一拍我的肩膀:“你先回家吧,这几天不要出门,道理我就不说了。”
我走到林宝宝身边,掀起盖在来顺头上的棉被,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问:“来顺又感冒了?”没等林宝宝开口,我哥闷闷地嘟囔了一句:“这小子整天这样,备不住哪天就死了。”林宝宝狠狠地剜了我哥一眼,收回目光冲我笑了笑:“没事儿,他的体质不大好,经常这样,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你回家吧,我跟你哥好好谈谈。”我回头对我哥说:“斜眼儿说得没错,你不要太冲动了。”我哥横一下脖子,反着手挥了挥:“我知道,你先回家吧,别担心我,这点小事儿不值得你心事。”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满眼全是白色,饭店门口的栗子锅被雪覆盖着,就像一座座小山∵上大路,我听见饭店里响起一声桌子碎裂的声音,似乎是我哥用拳头砸开了桌面。我该干点儿什么?我是不是应该跟在我哥身边,义无返顾地沿着他曾经走过的路冲杀下去?这时候我才知道王东对于我的重要性,现在我的身边可真的没有几个知心兄弟了……我后悔在这之前没有听从王东的建议,打几次漂亮的架,然后拉起一帮兄弟,做这帮兄弟的老大……不行,我必须去找一下王东,大小他的身边还有几个生死兄弟,他可以把他们拉出来跟我一起去帮我哥砸沉了洪武。可是我哥能让我帮他吗?我的脑子有些迷糊,他不希望我跟在他的身边,他不希望我跟他做一样的人,我知道他很孝顺,他希望我呆在我爸我妈的身边,安慰他们,保护他们不受别人的侵扰……我哥曾经说过,混社会的人,首先要把自己的亲人安顿好,不然最受伤的是自己的亲人。
宝宝餐厅的大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我哥穿着一件军用夹袄,风一般冲到门边的一辆落满雪花的自行车旁,跳上去,猛蹬两下,呼啦一下消失在一片白色里。我犹豫一下,返身回了饭店。林宝宝失魂落魄地坐在墙角的一只马扎上,眼前是一张破成碎片的桌子,来顺在一旁吃着手指,一声不响地看她,泪水把他的脸拉出两道痕迹,像是用铅笔画上去的。我抱起来顺,默默地坐到了林宝宝的对面。林宝宝抬起头,瞪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门口,幽幽地说:“你哥走了,他可真浑。”
我知道我哥不会那么冲动,他不会在这个当口去找洪武,他一定是联系他的那些兄弟去了。
我说:“你别担心,我哥是个有头脑的人。”
林宝宝用两只手掌按在两眼上,慢慢地往两边擦:“我知道的……可是他为什么就这么浑呢?”
我说:“他就是这么种人,既然你跟了他,就不要操心别的,他已经习惯了。”
林宝宝站起来,从我的手里接过来顺,横在自己的大腿上坐下了:“大宽,你比他强,你稳当,他浑,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他只听他自己的话,他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别人在他的眼里就像畜生……”“别这么说,”我的心有些发颤,我比我哥强什么呀,我做的那件事情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吓死你才怪,“我哥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你是知道的,不然你也不会跟他走到一起。呵,别谈这些了……姐,不,嫂子,我哥没说他要去哪里吗?”林宝宝叹了一口气:“他没说。不用猜我也知道他要去哪里,肯定是去找强子了。”“有可能,”我笑笑说,“强子是他最铁的兄弟,出了事儿他不去找他还能找谁?”
强子这个人我见过,跟电影里的林冲似的,长得很英俊,但看上去又很阴森,不太喜欢说话,总爱居高临下地斜着眼睛看人←也是我哥的“牢友”,我哥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去我家给我哥送过东西,只对我妈说了一句“我是万强,这些东西是我给张毅的”就走了,转身的时候带起一股风,像老虎留下的那阵风。我哥出来以后他也来过,站在我家门口跟我哥说话,他也喊我哥“一哥”,很尊敬的样子。那阵子我很自豪,这样的汉子都是我哥的兄弟,真有面子。后来我听我哥说,强子是个孤儿,回来没地方住,就暂时跟了孙朝阳,让我哥好好发展,以后他要给我哥“打下手”。前几天孙朝阳来找我哥谈事儿,强子跟在他的身边,有点儿像个膘的样子←很喜欢来顺,趁我哥和孙朝阳喝酒的时候,出门给来顺买了好多好吃的。
“大宽,你说你哥这不是闲得痒痒了?”林宝宝摩挲着来顺的脸,喃喃地说,“家冠自己惹了事儿……”
“我哥不是说过了嘛,家冠是跟着他才这样的,他必须管,这是做男人的本分。”
“哟,”林宝宝撅起了嘴巴,“你也跟着讲什么江湖义气?”
“这不是什么江湖义气,做人就应该这样……”一提江湖义气这四个字,我就想笑,一顿,打住了。
“我不是不让他管,我是害怕他再进监狱呢。大宽,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有多难。”
“我知道,”脑子里忽然闪过杨波的影子,我的心一乱,“谁都不容易,无论男女。”
“那你就替我劝劝他,别为这事儿再……”
“要过年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皱了一下眉头,“我在这里等他,他回来我再劝劝他。”
“他让我给他们炒菜呢,”林宝宝撅着屁股站了起来,“也不知道他要带谁回来。”
林宝宝抱着来顺进了里屋,屋里一下子静下来,火炉里煤块爆裂的声音就像打枪。外面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