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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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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田大道被捕后交待,发现矿工们占领了党委大楼,他和手下两个集团办公室的人,只是过去看热闹,并没有说什么,做什么。 
  司法机关拿出当时在场者的证言、证词,问田大道:“你没说什么吗?这么多人证明,就是你第一个提出去卧轨的!工人当时要到平川市委、市政府上访。你煽动说,上访没有用,市委决定了的事,市委不会自己推翻。要解决问题,就得把事情闹到中央去,一卧轨,中央就知道了。‘文革’时造反派就这么干的,当时周总理都出面说话了,问题马上就解决了。这些话你说没说过?” 
  田大道只得认账。但又解释说,自己当时绝不是别有用心,也绝没有事先和章昌荣、王泽义或矿上任何人一起参与过策划,而是法制观念淡薄,随便说说,说过也就忘了。 
  司法机关再次拿出了证据:“不对,你田大道不是随便说说,你是做了认真准备的。不是你拿出一皮包百元大钞,对着工人们喊过吗:铁路上轧死你们一个人,我田大道就出一万的抚恤金,轧死100个,我出100万!没事先准备,你哪来这一皮包现钞?!” 
  田大道无话可说了。 
  事实是:是日9时45分,民郊县河东村金龙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田大道,在肖跃进办公室门前的敞开式走廊上,挥着一把百元大钞煽起了矿工们冲上京广线卧轨的激烈行动。有些混在人群中的河东村金龙集团员工喊起了“田总经理万岁”的惊人口号,进一步把矿工们的情绪煽到极致。 
  9时50分,1800多名热血沸腾的矿工打着红旗,扯着横幅,唱着改编过的国歌,从矿东门冲上了1200公尺外的京广铁路…… 
  原胜利煤矿党委书记曹心立这天下午9时52分许,在矿东门口撞上了前往京广线卧轨的矿工们。当时,曹心立手中提着两只开水瓶,想去矿锅炉房打开水,对事态的发生、发展过程全不清楚。待到明白拥出矿门的矿工是要去卧轨时,曹心立一下子呆了。据当时在场的老门卫说,曹心立手中的两只空水瓶当即掉下落到水泥地,一只落地就爆了,一只滚到大路,被矿工们的大脚踏扁了。
  曹心立几乎没来得及思索,便跌跌撞撞地冲到路当中,对身边涌过的人流大喊:“同志们,你们不能去呀!京广线是国家的交通大动脉,中断一小时就是成亿的损失呀我们是产业工人,就是饿死也不能做这种事呀!”
  人们像没听见似的,一个个匆匆地从曹心立面前走过。
  曹心立急了,先是坐在地上,后就躺在地上,想以自己老迈的身体,挡住滚滚人流。在12月12日那个失去理智的上午,这个退休的前党委书记已准备把自己的老命搭上了。
  几个参加卧轨的矿工及时地把曹心立从路当中架到了路边,还和曹心立说:“老书记,你退下来了,就别管我们的事了,我们就是要让中央知道我们胜利煤矿现在的事!为国家出了这么多年的力,现在他们要我们去当农民,这是改革么?这是官逼民反!”
  曹心立讷讷地说:“同志们,这是谣言,肯定是谣言。我只听说要搞全矿联采,哪有当农民这回事呢?国家哪会让我们这些产业工人去当农民?你们要记住,我们是产业工人啊!”
  然而,没容曹心立把话说完,架他的矿工们已回到人流中走得无影无踪了。
  曹心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往人流中挤,一不小心,被一阵人流冲倒了。
  意外发生了。
  后面的人们没看到这个前党委书记的倒地,许多双大脚踩到了曹心立身上,有几个自己也绊倒了,人流在一时间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等到后面的人发现曹心立被踩着了,才又有人把曹心立抬到路边。
  这时,躺在路边的曹心立已被踩得不能动弹了,老人清楚,他受了伤,五脏六腑,甚至心都在流血。这么多年了,他看着这个煤矿从开采的青春期,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衰败期。这个煤矿曾经多么年轻啊,一九六五年投产,当年年产量就达到六十万吨,高峰期达到过一百一十万吨。那时,天天创高产,月月创高产,谁也没想过它和人一样,也会老,也会病,甚至也会死。更不会想到还会发生眼前这可怕的一幕!
  多么可怕呀,我们的产业工人,我们国家的领导阶级,把当年用来对付资本家,对付国民党当局的办法,全用来对付自己当家做主的国家了。他曹心立最担心的事情,最不想让它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尽管他已从党委书记的岗位上早早退下了。
  曹心立挣扎着又往路上爬,想使出全身力气再和矿工们最后说一句:同志们,我们是产业工人,是国家的领导阶级啊,可路面上已没人了,只有那脚步声,那改了词的国歌声的强大杂音,还在布满煤尘的胜利煤矿的灰暗宅中久久回荡。
  歌声在回荡,是昨日的歌。是《东方红》。是《大海航行靠舵手》。他就是唱着这些歌走上矿政治部主任和矿党委书记领导岗位的。他就是在这些歌声中一次次走到主席台上去讲话,去给一届届劳模戴大红花的。
  那时,一切都多么美好,他还年轻,这个矿也年轻。改革?没听说过。从来没听说过。
  闹事?他敢?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就抓在革命群众手上。别说闹事,你就是说错一句话,无意中喊错一句口号,革命群众就可以把反革命的帽子给你戴上去,让你和你的家庭三辈子翻不了身,看你老实不老实?当然。这也过分了,可那时的事情就是好办哩。
  这时,跟着人流去看热闹的老门卫回到了矿门口,发现曹心立昏倒在路边,忙叫了一些人过来,把曹心立送进了矿医院。然而,已经晚了。。。。。。
  这日12时42分,前胜利煤矿党委书记曹心立在胜利煤矿医院因肝、脾破裂,伤势严重,经抢救无效。死在外科手术台上,终年六十五岁。
  刘凤珠得知曹心立被踩伤送到矿医院后,马上打电话给曹务平、曹务成两个儿子。
  大儿子曹务平没找到,市政府值班室的同志说,曹市长正在和吴书记、束市长一块处理一起非常严重的突发性事件,有什么事可以留言。
  刘凤珠没留言,放下电话,马上就打小儿子曹务成的手机。曹务成手机开着,一打就通了。
  然而,没等刘凤珠开口说话,曹务成先滔滔不绝地说了程来:“妈,告诉你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牌楼区法院已正式受理我的行政诉讼案了。你家曹市长终于让我送上了被告席,这送上被告席就意味着。。。。。。”
  刘凤珠真火透了,拖着老年妇女惯有的哭腔骂道:“曹务成,你这个孽障!胜利矿出大事了,你爹被人踩得快要死了,你还和我说这些事!你这个孽障是不是要逼死你亲妈呀!你还有一点人性吗?”
  曹务成这才慌了,说:“妈,你别急,千万别急,我马上开车过来。”
  然而,曹务成开着自己破产后新买的“高尔夫”车赶到胜利矿医院时,曹心立已经咽了气。刘凤珠满脸泪水,痴呆呆地守着曹心立的遗体坐着,像一尊受难者的雕塑。
  曹务成揭开蒙在曹心立遗体上的白布单,哭喊自己父亲时,刘凤珠仍在痴迷中久久没有醒过来,总觉得丈夫曹心立的死不是真的,总觉得面前这个怀揣手机,一身名牌的小儿子很陌生,就连他的哭喊声也很陌生。
  真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发生,在什么时候发生又是怎么发生的?
  往事如烟,一幕幕浮现在刘风珠眼前。
  好像就在昨天,在矿上当党委书记的丈夫回来了,几盘小菜一壶温酒,丈夫喝两口,也让务平、务成这两个在矿上工作的儿子喝两口。喝到忘形时,爷儿仨还会压小嗓门划几拳。那时,家里没有市里的大官,没有几百万的大款,只有温馨的亲情,父子情,母子情,兄弟情。那时没改革,家里并不富裕,和矿上的普通干部工人一样,这个矿党委书记的家连彩电都没有,一台黑白电视,还招来一堆左邻右舍的孩子过来看稀奇。那时,务平和务成这弟兄俩多要好呀,她这个母亲,就是到死也忘不了小时候他们分吃一只旺鸡蛋的事。小弟兄俩把旺鸡蛋称做鸡,不是用刀切,而是很认真地分,小鸡腿,小鸡翅膀。谁分谁后捡,小弟兄俩从来没闹过气。
  后来,务平上大学了,进步了,从矿上进步到市里,从区长进步到市长。老头子当面端着架子,背后乐得合不拢嘴,多少次在床头枕畔和她说过,“行,务平比我强,日后没准能进步到省里去。” 
  后来,务成辞职了,做起生意了,先发小财,后发大财,听说在城里香港大酒店一顿饭吃掉5000块,抵他爹一年的工资。听说他一笔生意转手就赚十几万,手机、小车不停地换。 
  左邻右舍真羡慕哩,说,“曹嫂,你真是有福哩,两个儿子多出息呀!一个当大官,一个当大款!这人间的风水都让你们老曹家占尽了!”可他们哪知道她刘凤珠的苦处!自从出了大官和大款,一个家连个团圆饭都吃不成,爷儿仨只要碰面就吵,就干。当然,主要是两个当官的对付一个大款。闹到今天,愈发不可收拾了,老伴倒在了阻挡工人卧轨的道路上,亲兄弟俩不顾死活地完全撕破脸皮,到法庭上打起了官司,她这个妈还咋当呀,日后咋办呀?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能回到从前,那多好呀!她这个母亲不要大官,不要大款,只要两个听话孝顺的好儿子,只想在他们下班后,给他们温好酒,倒好茶,抱着孙子、孙女看着他们和和气气地在一起吃喝、嬉笑…… 
  然而,再也不可能了,充满亲情温馨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刘凤珠放声痛哭起来…… 
  1995年12月12日10时41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办公厅和中华人民共和国铁道部分别急电中共平川市委、市政府,要求平川市党政主要负责人立即赶赴卧轨现场,疏导、劝退卧轨工人,迅速恢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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