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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地。于是,他凝视大海,让它歇息。他竭尽全力看着它,不说话,打发海浪后退,阻止大海的进攻。
好几次,海浪跃过海藻和残滓堆成的屏障,将泥浆溅向墙壁,包围丹尼尔的双腿。后来.海浪一下子停止了上涨。可怖的声音停息了,海浪变得更加轻柔,更加和缓,仿佛被浪花拖累了。丹尼尔明白,这都结束了。
他平躺在山洞入口处的鹅卵石上,将头扭向大海。他又冷又累,浑身哆嗦,可他还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幸福。他就这么睡着了,平静而安详。太阳像一只熄灭了的火球一样,慢慢地沉下去了。
这以后,他变成了什么呢?所有这些时日,这几个月,他呆在海边自己的岩洞里时都干了些什么呢?也许,他真的动身去了美洲,或者到了中国,坐在一艘缓缓从一个港口开往另一个港口,从一座岛屿开往另一座岛屿的货轮上。梦如此开始了,就不能停止。这儿,对于我们这些远离大海的人,一切显的不可能而又容易得很。我们所知道的,只是曾经发生过某些奇特的事情。
真奇怪,因为有一个不合乎逻辑的观点,推翻了那些认真的人们说过的所有东西。他们在各种意义上如此激动认真,耍拽到丹尼尔·善德巴德的行踪;教师们,督学们、警察们,他们询问了那么多的问题,终于有一天.从某个日期开始,他们的行为表明,丹尼尔仿佛从未存在过。他们不再谈论他,他们把他所有的衣物,甚至破旧的练习本都寄给了他的父母,在中学里只留下他的回忆了。他们甚至想甩掉这些回忆。他们开始设论别的事情,谈论他们的妻子、房屋、汽车和区里的选举,一如从前,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生过。
兴许,他们并非假装的。也许,在非常想他并想了几个月后,他们真的忘记了丹尼尔。也许.他一回来,当他出现在学校的大门口时,那些人可能再也认不出他,会问他: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可我们,我们不会忘记他。谁也没把他忘怀,寝室里、场院内,甚至那些不认识他的人都不会忘记他。我们谈中学里的事情、习题和翻译练习,而我们总是极度思念他,仿佛他真的有点“善德巴德”,继续环游世界。我们不时停下别的话题,然后有人发问,问的总是同一个问题:
“你想他会在那儿吗?”
谁也不清楚“那儿”到底指什么地方,可是仿佛大家都看见过这地方,漫无际涯的大海、天空、云朵、暗礁.还有在风中翱翔的大白鸟。
当微风吹动粟树,便有人望着天空,心里掠过一丝忧虑,像海员一般说道:
“风雨要来啦!”
当冬日的阳光照耀着蔚蓝的天空,有人便议论:
“他今天多幸运。”
可是,大家谁也不再多说什么,仿佛是一份不知不觉与丹尼尔签订的契约、某一天与他结成的秘密默契的同盟,或者,也许很简单,就像大家在某一天早晨,睁开眼睛,看着半明半暗的寝室里那张为丹尼尔后半生准备的、仿佛他永远不会再睡的床时已经开始的那个梦。
哈扎汗王国
“法国人大堤”不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这儿没有楼房,没有大街,人们住的一律是些用木板、沥青纸和泥土建成的小屋。它的得名可能是因为这儿住的都是从意大利、南斯夫、土耳其、阿尔及利亚、非洲来的泥瓦匠、民工和一些工作还没着落、也不知会呆上多的农民。他们来到这儿的大堤上,不远处有一片沼泽地,濒临小河的喇叭形河口弯,他们找一块能落脚的地方,使迅速地起小屋,安顿下来。他们从迁走的人们那儿买下旧木板,些旧板破得满是窟窿眼,可以见透射进来的日光。屋顶也架上木板,然后再铺上大块沥青纸,者碰上好运气时,能找到几块用铁丝固定好的渡浪形铁皮和石块。他们用破布头堵住窟窿眼。 阿里娅就住在那儿,大堤的西面,离马丹的房子没多远。她和他在同一时间来到这儿,是最早到达的那一批。那时,这儿还只有十来座茅屋,沼泽地附近的泥地软塌塌的,大片田地里长满了杂草和芦苇。她的父母因事故丧生,那个时候她仍什么都不懂,仍然跟别的孩子玩闹,姑妈把她接到自己家里。如今,四个年头过去了。大堤迅速扩展,占去了从大马路斜坡到大海边的喇叭形河口弯的左岸,挖出了近百条小路,小茅屋已经不计其数。每周都有许多卡车停在大堤的人口处,载来新的家庭,送走迁走的那人。阿里娅去水井边汲水、到合作社买米和沙丁鱼时,都要停下来,看那些新来的人在空余的地方安人。时,也警察来这儿检查,登记迁走和新来的人。
阿里娅永远也不会忘记马丹到来的那一天。第一次见到他,他和一些人正从卡车上跳下来。他的面孔和衣服都沾满灰尘,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这人长得很滑稽,高高瘦瘦的,面孔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像海员一样。看着他额角和面孔上的那些皱纹,可以相信他是上了年纪的人。可他的头发非常黑,非常浓密,双眸比明镜更亮。阿里娅心想,他的眼睛是大堤上最有趣的,没准在全国找不到第二个。她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眼睛。
他从她身边走过时,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走得很慢,四下里看看,仿佛他只是来这儿参观一下地方,过不了多久卡车就会把他带走。可他还是留下来了。
马丹没住到大堤的中部去。他完全到了沼泽地边头,不远处便是鹅卵石海滩。他在那里建起小屋,孤零零地安顿在这块别人不要的土地上,这儿离公路和清澈的井水太远了。他的小屋的确是小城的最后一座。
马丹自己动手建屋,没有任何其他人帮忙。阿里娅心想,这座小屋也是这个地方最有趣的,样式别致。小屋是圆筒式的,只有一扇马丹自己不能站着进去的矮门,没有别的出入口。屋顶也像别的小屋一样铺着沥青纸,只不过形状像盖子。从远处看晨霭中的马丹的小屋,广阔的土地上只有它完全孤零零地耸立在沼泽和海滩的尽头,显得更加高大,恰似一座城堡。
而且,“城堡”这名字是阿里垭最先叫出来的。那些不喜欢马丹、嘲笑他的人,比如合作社的经理,说那不过是个狗窝,只因为他们眼红罢了。而且,这一点才是很奇怪的,因为马丹非常穷,比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要贫困,可是这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却蕴藏着某种让人莫名,可怖的神秘和几近庄严的东西。
马丹远离人群独居在那儿。他房子的周围总是一片沉寂,特别是夜晚,那种沉寂把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且虚无飘渺。每当太阳在灰尘弥漫的山谷和沼泽地上空升起时,马丹坐在门前的一只小木箱上。人们不常到这边来,也许这里的沉寂真的让他们恐惧,或者是他们不想打搅马丹。有时候,早晨和晚上都有些
妇女来这儿找枯树枝,孩子们放学也从这儿路过。丹很喜欢孩子。他和蔼地与他们交谈。只是在孩于们面前他才奉出真正的微笑。他笑的时候,双眸异常美丽,如石镜般闪亮,迸出一缕阿里娅从未见过的明亮的光。孩子们也很喜欢他,因为他会讲故事、猜谜语。其他时间,马丹并不正儿八经地工作,他懂得修理某些小东西,譬如手表齿轮、收音机和煤油炉活塞。他干这活分文不取,他不愿去碰钱。
自从他来到这儿,大人们每天都打发他们的孩子给他送吃的东西:米饭、面包或一小杯热咖啡。妇女有时也送些吃的来,马丹用寥寥数语谢过后,把盘子还给孩子们。他愿意别人以这种方式还钱。
阿里娅喜欢拜访马丹,听他讲故事,看他眼睛的色彩。她揣着自己留下来的一片面包,穿过大堤,径直来到城堡。她到达时,看见马丹坐在屋前,正修理一盏煤汽灯,她便在他面前的地上坐下来,凝视着他。
她第一次来这儿给他送面包时,他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对她说:
“你好,月亮。”
“您干嘛叫我月亮?”阿里娅问道。
马丹微微一笑,双眸愈加明亮。
“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字。你不喜欢让我叫你月亮吗?”
“不知道。我认为这不是人的名字。”
“这是个很漂亮的名字,”马丹说道,“你看过天空漆黑纯静,夜晚沁凉透骨时的月亮吗?它浑圆柔美,我发现你像它。”从此,马丹总喊她这个名字。后来,他给每个来小屋的孩子起名字,逗得孩子们大
笑不止。马丹不谈自己,也许没人敢问他这是为什么。实际上,仿佛他从来就是住在这儿的大堤上,比所有的人都先带达这儿,甚至先于那修筑马路,铁桥和飞机跑道的人们。毫无疑问,他懂得许多这里的人们所不懂的东西,那些东西极其古老美妙,储存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的双眸熠熠生辉。
这一点特别让人感到奇怪,因为马丹一无所有,甚至没有一张椅子和床铺。他的屋内,除了一块铺在地上用来睡觉的席子和术箱上的一只水壶外,别无他物。阿里娅不大明白,不过她感觉到这是他内心里的愿望,仿佛他什么也不想保留。这让人感到奇怪,仿佛一缕总在他眼中闪耀的明亮的光,仿佛水潭一般,当水潭深处什么也没有时,潭水更加透澈、美丽。
阿里娅一干完活就从姑妈家里跑出来,衬衫里揣着块面包,来到马丹面前坐下。她也喜欢看他那双修理东西的手。他的手很宽,被太阳晒黑了,指甲盖折断,有如民工和泥瓦匠的指甲,可他的双手轻盈,灵巧,上螺母的速度快得眼腈都看不过来。他的双手替他干活,用不着大脑指挥,用不着去盯着它
们;他的双眸凝望远方,仿佛在想别的事情。
“您在想什么?”阿里娅问。
他看着她,笑了。
“你干嘛问这些,小月亮,你呢?你想什么?”
阿里娅聚精会神地想了想。
“我在想,你来的那个地方一定很美。”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