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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世同堂-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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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
  及至户口调查过了,大家才知道六十岁以上的,六岁以下的,没有领粮的资格!
  这不是任何中国人所能受的!什么,没有老人和小孩子的粮?这简直的是教中国历史整翻个筋斗,头朝下立着!中国人最大的责任是养老抚幼;好,现在日本人要饿死他们的老幼;那么,中年人还活着干什么呢?小羊圈的人一致以为这是混蛋到底的“革命”,要把他们的历史,伦理,道德,责任,一股脑儿推翻。他们要是接受了这个“革命”的办法,便是变成不慈不孝的野人!
  可是,怎么办呢?
  孙七虽然刚刚作了副里长,可是决定表示不偏向着日本人。他主张抢粮造反!“他妈的,不给老人们粮食,咱们的孝道到哪儿去呢?不给孩子们粮食,教咱们断子绝孙!这是绝户主意,除非没有屁眼儿的人,谁也不会这么狠!他妈的,仓里,大汉奸们家里,有的是粮,抢啊!事到如今,谁还能顾什么体面吗?”
  这套话,说得是那么强硬,干脆,而且有道理,使大家的腮上都发了红,眼睛都亮起来。可是,他刚刚说完,连他带他们便似乎已经看见了机关枪。大家都咽了口唾沫,没有一个人敢抬起臂来,喊一声:“抢啊!”他们是中国人,北平的中国人,相信慢慢的饿死,总会,若与因抢粮而被杀头比起来,还落个全尸首!他们宁可饿死,也不敢造反!他们只好退一步想:“好啦,老的小的没有粮食,就大家分匀一下吧;谁也吃不饱,可是谁也不至于马上就饿死;不也是个办法吗?”
  这个“分而食之”的办法,大家都看得出,比孙七的主张松软的多,松软得几乎不象话。但是,在小羊圈的人们心中,这却也含有不少的人情与智慧。
  在他们这样纷纷议论之际,他们接到了传单:“马上决定吧,同胞们,是甘心饿死,还是起来应战!活路须用我们的热血冲开;死路是缩起脖子,闭上眼,等,等——饿死!”
  大家都猜得到,十之八九这是他们的老邻居钱默吟给他们送来的。他们一致的同意钱先生的话,而又兴奋起来。可是,不久,他们的“智慧”又占了上风。那“智慧”正象北平的古老的,无用的,城墙,虽然无用,而能使他们觉出点安全之感。
  假若孙七与钱先生都不能戟刺①起人们的反抗的勇气,人们可会另外去找发泄怨气的路儿。他们以为李四爷有意欺骗他们。“他告诉了咱们,又有了粮,可是不提并没有老人和小孩子的份儿!再说,他是里长,大概不管他是六十岁,还是七十岁,他总能得到一份粮!年月是变了,连李四爷也会骗人!”
  这些背后的攻击虽然无补于事,可是能这么唧唧咕咕的到底似乎解一点气,倒好象一切毛病都在李四爷的身上,而攻击了他也就足够解恨的了。
  祁老人居然直接的找了李四爷去。
  祁老人,这全胡同的最老的居民,大家的精神上的代表,福寿双全的象征,现在被列为没有资格领粮的老乞丐,老饿死鬼!他不能忍受!
  “我说四爷!”祁老人的小眼睛没敢正视李四爷;他知道一正看他的几十年的老友,他便会泄了气。“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会没有我的粮呢?”
  “大哥!那能是我的主意吗?”
  李老人这一声“大哥”已使祁老人的心软下来一半儿。几十年的老友,难道谁还不知道谁吗!可是,他还不敢正视李四爷,以便硬着心肠继续质问;事情太大了,不能随便的马虎过去。他狠了心,唇发着颤:“四爷,你可是有一份儿!”
  四爷是都市中的虫子,轻易不动气;听到祁大哥的毒狠的质问,他可是不由的面红过耳,半天也没回出话来。
  祁老人的小眼睛找到了李四爷的脸,赶紧又转开,他也说不出话来了。
  “大哥!”四爷很难堪的笑了笑:“各处的里长都有一份儿,也不是我的主意!告诉你,大哥,我的腿脚还利落,还能挣钱,我不要那份儿粮,省得大家伙儿说闲话!”
  祁老人的头慢慢的低下去,一颗老泪镶在眼角上。楞了半天,他才低声的说:“四爷,我是真着急,真着急!要不然……!我说,你不能不要那份粮!你不要,可上哪儿找粮食去呢?”
  四爷往前凑了一步,拉住祁大哥的手。四只一共有一百五十多年的手接触到一块儿,两个人了解,原谅了彼此,不由的都落下泪来。
  落了几点泪之后,两位老人都消了气,而只剩了难过。他们想亲热的谈谈心中的积闷,谈几个钟头。可是,谁也没开口。他们都是寒苦出身,空手打下天下的人,可是现在他们有饿死的可能!他们已不是成家立业的老英雄,而是没有人喂养的两条老狗。他们一向规规矩矩,也把儿女们调教的规规矩矩,这是他们引以为荣的事;可是,他们错了,他们的与他们儿女的规矩老实,恰好教他们在敌人手底下,都敢怒而不敢言;活活的被饿死,而不敢出一声!
  平日,一想到自己的年纪,他们便觉得应当自傲。现在,他们看出来,在一条猛虎面前,年纪越大才越糟糕!四只老眼对视了半天,他们决定不必再扯那些陈谷于烂芝麻了!以往的光荣只能增加今日的难堪与辛酸!
  回到家中,祁老人越想越难过,越不是滋味。想了许久,他决定必须作点什么,不能坐在屋里等死!他回忆起从前所遇见过的危难,和克服危难的经过。是的,他必须去作点什么,因为哪一次闯过难关不是仗着自己的勇敢与勤苦呢?他摸了摸自己的四肢;不错,他是老了;可是,老了也得去作事,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脱了大衫,轻手蹑脚的到厨房去,找他旧日谋生活的工具:筐子,绳子,扁担。他不知道,能否找到它们,因为他已不记得它们是早已被扔出去,或是被韵梅给烧了火。
  韵梅轻轻的走进来:“哟!爷爷在这儿干什么呢?”“啊——”被这么忽然的一问,老人仿佛忘了自己是在干什么呢。假装的笑了笑,才想起来:“我的筐子扁担呢?”“什么筐子扁担?”韵梅根本不记得这里有过那些东西。“哼!我什么小生意都作过!庚子那年,我还卖过枣儿呢!我要我作生意用的筐子扁担!”
  “干什么呢?爷爷!”韵梅的大眼睛睁得很大,半天也没眨巴一下。
  “我作小买卖去!不能走远了,我在近处磨蹭;不能挑沉重的,我弄点糖儿豆儿的;一天赚三毛也好,五毛也好;反正我要卖点力气,不能等着饿死,也不能光分吃你们的粮!”“爷爷!”韵梅一时想不出话来,只这么叫了一声,声音相当的大而尖锐。
  听了这声音喊叫,小顺儿,妞子,和天佑太太全跑了来。
  被大家围住,老人把话又说了一遍,说得很客观,故意的不带感情,为是使大家明白:事情是事情,不必张牙舞爪。
  听罢,大家都默默相视,小妞子过去拉住老人的手。天佑太太知道她必须先发言:“我们不能教您老人家去!事情不好办是真的,可是无论怎说,我们得想法子孝顺您!还说您的筐子扁担呢,横是搁也搁烂了!”
  小顺儿与妞子一齐响应:“太爷爷,不去!”
  韵梅也赶紧说:“等等瑞宣,等他回来,大家伙商议商议。”
  她回头叫小顺儿:“小顺儿,搀着他老人家!”
  这样捧着哄着的,大家把老人送到他的屋中去。
  躺在床上,老人把自己从前的奋斗史一五一十的说给孩子们听,而没敢提到现在与将来,因为对现在与将来他已毫无办法。
  晚上瑞宣回来,韵梅和婆婆赶紧把老人的事告诉了他。他楞了半天,然后干笑了一下,没法说出任何话来。
  祁老人,说也奇怪,并没向长孙再说那件事。祖孙的眼光碰到了一处,就赶紧移开;唇刚要动,就又停住。结果,大家都很早的就睡下,把委屈,难堪,困难,都交给了梦! 
 
 
 
 
  
75
  李四爷和邻居们都以为粮证是一发下来,便可以永远适用的。李老人特别希望如此,因为他已经挨了不少冤枉骂,所以切盼把一劳永逸的粮证发给大家,结束了这一桩事,不再多受攻击。
  谁知道,粮证是只作一次用的,过期无效。大家立刻想到:天天,或每三两天,他们须等着发给粮证;得到粮证,须马上设法弄到钱,好赶快去取粮——过期无效!假若北平人也有什么理想的话,那便是自自由由的,客客气气的,舒舒服服的,过日子。这假使作不到,求其次者,便是虽然有人剥夺了他们的自由,而仍然客客气气的不多给他们添麻烦——比如粮证可以用一年或二年,凭证能随时取到粮食。哼!日本人却教他们三天两头的等候粮证,而后赶紧弄钱,马上须去领粮!麻烦,麻烦,无穷无尽的麻烦!他们象吃下去一个苍蝇,马上想呕吐!
  最使他们心寒胆颤的是:假若发了一次粮证以后,而不再发,可怎么好呢?就是再发而相隔十天半月,中间空起一块来,又怎么办呢?难道肚子可以休息几天,而不饿么?这样一揣测,他们看见了死亡线,象足球场上刚画好的白道儿那么清楚,而且就在他们眼前!他们慌了神,看到了死;于是,也就更加劲的咒骂李四爷。他们不敢公开的骂日本人,连白巡长也不敢骂,因为他到底是个官儿。他们也不便骂孙七,他不过是副里长。李四爷既非官儿,又恰好是正里长,便成了天造地设的“骂档子”①!
  李老人时时的发楞:发气,没有用;忍受,不甘心。他也看到死亡,而且死了还负着一身的辱骂!拿出他的心来,他觉得,他可以对得起天地日月与一切神灵;可是,他须挨骂!
  或者只有北平,才会有这样的夏天的早晨:清凉的空气里斜射着亮而喜悦的阳光,到处黑白分的光是光,影是影。空气凉,阳光热,接触到一处,凉的刚刚要暖,热的刚搀上一点凉;在凉暖未调匀净之中,花儿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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