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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3期-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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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老头又转回来了。他可能是个小组长,前台有年轻人在电脑前处理事务,他就叼着那支烟,到处转悠。小老头有点幸灾乐祸,是不是?我说没有的基本就是没有啦。以前我在档案局,如果有这些大事,应该是有收档记录的,我当然就一清二楚了。其实啊,我刚才就知道你是白找,可是你大老远来的,不让你找,说不过去——你没把我报纸翻烂吧?他们说要把这些旧信息输入电脑库。前年的计划,到现在还没兑现。现在的年轻人,不太务实是个大问题。 
  看到我没有说话,小老头说,要不你到报社的资料馆看看,他们应该会收录到他们自己的电脑系统里。我没有接小老头的话茬,因为我已经用电脑搜索过了。可是九五年之前的报纸,根本就没有被收入电脑资料系统。 
  你为什么不抽了它?我说。 
  小老头把烟拿下来,闻了闻,叼到另一边嘴角说,抽了就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了。 
  我就喜欢它有。 
  是医生不让吗? 
  女儿也不让。小老头嘿嘿笑着。 
  我可以去市档案馆查看吗? 
  如果我帮你,你就可以去。 
   
  七 
   
  我记忆的起点,在一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特危病房,这个病房位于一个我当时还陌生的城市的中央。它挂着很长的天蓝色府绸窗帘,窗帘下段有被雨水染成的巴西地图。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所有的人都对我循循善诱。而我像初生婴儿一样,发现所有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陌生人。 
  亲人关系,是通过当时自称姐姐、妈妈的女人,不厌其烦地拿着我从小到大的照片完成确认的;医患关系,是通过医生拿出的病历和各种颜色的检验单,帮助我逐步认识的。从病历上看,我是酒后驾车,撞向一个民族英雄的塑像底座大理石围栏,摩托车撞得缩起来了,我飞了出去。颅骨骨折、颈部的伤,让我差点高位瘫痪。我昏迷了三十多天。等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陷于无尽的陌生人中间,我极度焦虑烦躁。所有的人都像在说假话,就像一道极难的数学题,我完全不明白解答过程,可是他们急躁地塞给我答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还有一个面貌很不喜人的姑娘,总是在没有人的时候,企图吻我或者闻我的味道。 
  我焦躁不堪。我和他们之间有着无底深渊一样的空白,难以填补。我跟不上这些陌生人互相打眼语表示默契的叙说方式。我几乎憎恨一个个到我身边叙说过去的人。他们坐着火车赶来,在我的记忆天空里随便填空涂抹,就像玩填色游戏。他们告诉我交情的样子,简直好像告诉我曾经欠他们多少钱多少担米。后来我一看到生人做出熟人的样子接近我,我就暴躁。他们则很宽容,他们笑着,这更刺激了我的愤怒。 
  医生说,大约是我的脑部管理记忆的海马体有点受损。会诊专家说,通过中西医治疗,一段时间后,我会恢复的。我母亲和姐姐都很有信心。可是,从车祸到现在,近二十年过去了,我没有恢复车祸之前的任何记忆,治疗的唯一的好处是——中医针灸教会我——比较友善地接纳所有走近我、逼近我的陌生人。遗憾的是,这个治疗结果来得比较迟,我原先那个城市的所有同学、朋友都已绝望地离我而去。他们厌倦了。他们的确没有必要,坐着火车一趟趟来帮助我捡拾遗忘的友谊麦穗,帮助我、领我回到我全面怀疑的历史中。 
  当大家都不再理睬我的时候,我问我姐姐,那个面貌不喜人的女孩是谁?姐姐说,没有啊,来的男女同学、朋友,都很懂事,都很讨人喜爱啊。一个个年纪虽然不大,却都会安慰我们。几个女孩,你一出事就赶到我们家帮忙了,拿东西呀、跑腿呀,有的还慌得掉眼泪了。家里连着出大事,我和妈妈脑子都乱了,幸亏帮忙的人多。 
  我想,日记如果是真的,肯定就是那段混乱的时节丢失的,有人在我失控的家里,看见了它,并悄悄拿走了它。也许就是那些不可思议的女孩偷走的,最大的嫌疑人可能就是那个不喜人的姑娘,甲沟炎?估计就是她。糟糕的是,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而她也不再来。城市换了,下巴换了,共同的、不同的历史统统消失了,那剩下的还有什么呢?在我没有注意她模样的时候,在我还没有记住她的时候,她也消失了,消失在过去的城市的人烟深处。 
  我真的杀过人吗?三条命? 
  我到底没有勇气下结论。我既没有勇气承认这个日记,也没有办法否认这个日记。 
   
  八 
   
  档案馆也没有,它没有居民区煤气瓶爆炸案的任何一星记录。尽管通过了小老头的关系,一名资深的女工作人员似乎并不买小老头的账,对我爱理不理的。她直截了当地说,你想要查的这种东西对于我们毫无意义。我们这里都是收藏有历史价值的、涉及国计民生、文化教育等等大事。我昨天还把一个律师赶出去。他也是要查一些鸡毛蒜皮的无聊东西。那妇女一边说,一边懒洋洋地移动鼠标,一个苹果绿色的画面上,跳出一行行咖啡色的新魏字体: 
  这里我们为您提供四类七个数据库一百六十九点二五万条档案资料目录数据,内容覆盖了我馆馆藏全部开放档案资料,涉及一百八十多个机构、团体,揭示了我们在政治、经济、军事、司法、文化教育、医药卫生、工业、农业、建筑、交通、运输、商业、金融、社会救济等诸多方面的历史进程。档案资料形成时间大多为民国初年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另有少量档案资料形成于明、清时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形成的档案资料将陆续收录其中。 
  她把鼠标不负责任地拉了一把,我就看到屏幕上许多方块中的“治安”二字。我说,就这个!请让我看看!她说,身份证只能查阅已开放档案。治安里面很多是不开放档案。你有县团级以上单位的介绍信吗? 
  我说没有。 
  那女人说,有也不一定有用。介绍信要注明你的身份、利用目的、范围,还要经我们领导或我们的主管机构领导批准。 
  我只是查一个很小的事。我把两百元推向她握鼠标的手。女人把钱收进口袋,想想又掏出来,对着光亮照一下,扯了扯,确认是真币,再放进口袋,但表情还是有点吃亏的样子:你到底想查什么?她忿忿地问。 
  一九八八年秋的一起居民区爆炸案。 
  神经病!那女人说。我不知所措,以为她在骂我。女人说,都干一辈子了,他不知道这里不可能有这样的低级无聊的档案吗!真是老糊涂啦! 
  女人突然眼睛一亮,你是不是查湖堂亭的那起?我大姐那个前夫,是义务消防员,好像以前听他说过。——死人没有? 
  我还没有回答,那女人说,好像死了好多个。是湖堂亭那起对吧?有点印象。那时我大姐正在和那个傻瓜谈恋爱。他到我们家一直吹嘘自己在现场多么英勇过人。我爸爸当场就想揍死他,那傻瓜还在饭桌上使劲描绘炸烂的尸’体的样子,我妈妈都呕吐了。就我姐姐激动万分,当场就决定:非他不嫁! 
  我怎么找他呢? 
  那女人打了几个电话,居然把那个她始终称之为“傻瓜”的前姐夫的电话号码查了给我。同时我也要了湖堂亭的写法。 
   
  九 
   
  找到那个傻瓜的时候,我告诉他我是省里来的,想做一些相关调查。那个傻瓜把我递给他的、过去别人递给我的名片看了又看,呵呵笑着,然后就叫我王档案员。 
  我要去现场看看。他反对。他夸张地说,几百年前就没有了,拆迁了。大家都搬迁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可以把详细经过告诉你。你要拍照片吗?不要?那个傻瓜用手指刮梳着他奇怪的曲卷的头发。他说那就更不用去了。现在,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房子,看了这里就等于看了那里了。 
  我只好和他坐在他住的小区门口的茶馆里。 
  他手指着窗外一栋房子说,你听我说,比如在那里吧,就比如在那里的三楼的那户吧。——反正都一样。 
  十几年前还是不一样吧? 
  那现在不是一样了?又没有现场。只剩下我们现在在这里回忆不是吗?好,就那栋房子了。我反正记得是三楼,轰的一声——很沉闷的巨响哪。你想象不到。我赶到的时候,简直太可怕了!那个场面啊,我的天哪,真是血肉横飞呀。楼下有根水泥电线杆炸歪了,没倒,上面都是红红的肉块!我比市里的消防队还到得早。天哪天哪,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什么都不怕,我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救人哪。我背了一个又一个,背了一个又一个。有个我背出去的男人发现自己的手断了,又哭着喊着叫我去捡他炸断的手。 
  那个傻瓜突然停下,活动了一下他的手腕,右手吧,不不,好像是左手。是这边,没错。我就又冲进火海找他的左手…… 
  到底是几个人? 
  当时哪里记得?反正我疯了一样,只想到再救出一个,再救出一个,第五次冲进去的时候,我在一个尸体的屁股上滑了一跤,我把她抱来,我的天哪,她脸都没有了,两个眼睛像孵不出小鸡的坏鸡蛋,一个在眼窝里,一个…… 
  到底死了几个?! 
  很多很多啊。我起码救了五六个,也可能是七八个。液化气瓶爆炸可不是一般的失火,那面玻璃拉门炸起来像乱刀狂飞…… 
  有媒体报道这事吗? 
  要是有,我早就是英雄了!说不定转正式消防员了。有制服和头盔的那种。这是我从小的理想。我从小就喜欢放火,我就是喜欢火的样子,火越大我越开心…… 
  电台、电视、报纸统统没有?一家都没有? 
  这种事情,市长隐瞒都来不及。没有。一家都没有。所以,我现在说的就是真实历史了。你都记下了吗?我死了就没有人知道历史真相了。 
  没有一家报道? 
  唔,好像听老秃说过,有很多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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