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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子-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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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向我,一叠声嚷道:“让师傅瞧瞧,身上少了块肉,扎了几个洞没有。”
  我走上台阶,杨教头一把将我揪过去,身前身后摸了几下,笑道:“算你命大,
还活着回来。你知道昨晚你跟谁睡觉了?”
  “他叫王夔龙,刚从美国回来的。”
  “肉头!”杨教头一巴掌掀到我背上,“王夔龙是谁你也不知道?”
  “他知道个屁,”赵无常嘴巴一撇,“他那时只怕还穿着开裆裤哩!”
  赵无常一张鬼脸瘦得只剩下三个指头宽,身子像根竹篙,裹着一件黑色套头衫,
晃荡晃荡,颈脖扯得长长的。我们这一伙儿里,赵无常的资格最老,他喜欢向我们
倚老卖老,夸耀他从前在公园里的风光。
  “乖乖,”赵无常的声音又破又哑,呱呱聒噪,好像老鸦,朝我嘴开一口焦黑
的烟屎牙,“你昨晚下了水晶宫去陪‘龙子’去啦!”
  “龙子和阿凤”的故事,在公园的沧桑史里,流传最广最深,一年复一年,一
代又一代的传下来,已经变成了我们王国里的一则神话。经过大家的渲染,龙子和
阿凤都给说成了三头六臂的传奇人物。我怎么也想像不到,昨天晚上跟我躺在一块
儿,伸张着一双钉耙似的手臂的那个人,就是我们传说中的那个又高又帅,经常穿
着天青色衬衫跟公园里野孩子狂恋的龙子。
  “昨晚我就疑心了,”杨教头兴奋的扇着扇子,“可是他整个人好像刚从火炉
里爬出来似的,烤得焦烂,哪里还认得出来?倒是他在台阶上,走来走去那副火烧
心的急相,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有人说,这些年他一直关在疯人院里,又有人说,
他老早出国躲了起来。谁料得到?十年后,深更半夜,他猛地又钻了出来!”
  “就是说啊,”赵无常又开始怀旧起来,“我顶记得他找寻阿凤那股疯劲了。
我不该开了一句玩笑:”阿凤跟盛公回家了!‘他揪贼似的把我揪进了车子里,逼
着我带他到盛公家,半夜去敲人家的门。盛公以为流氓捣乱,把警察都叫了来。后
来我问阿凤:“你怎么这样冷心冷面?’阿凤扯开衣服,露出一身的刺青,指着胸
口上那条张牙舞爪的独角龙,说道:”我冷什么?我把他刺到身上了还冷什么?你
哪里知道?总有一天,我让他抓得粉身碎骨,才了了这场冤债!‘我们那时只当他
说癫话,谁知日后果然应验了。“
  “那个姓王的,神气什么?真以为他是大官儿子了?一双眼睛长在额头上。”
老龟头突然气不忿的插嘴道,他在嚼槟榔,一张口一嘴血红,“有一晚,他独自坐
在台阶上,大概在等他那个小贱人,我看见他孤伶伶,好心过去跟他搭讪,只问了
一句:”王先生,听说你父亲是做大官的呀。‘他立起身便走,理也不理,老子身
上长了麻风不成?“
  “你这个老无耻!”杨教头笑骂道,“人家老子王尚德不是做大官是做什么的?
要你这个老泼皮去巴结?我问你:你算老几?人家理你?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真
正是个不要脸的老梆子!”
  我们都笑了起来。老龟头搔了两下他颈子上那块长了鱼鳞似的牛皮癣,塞住了
口。
  “前几天我在电视上才看到王尚德的葬礼,”赵无常插嘴道,“嚄,好大的场
面!送葬的人白簇簇的挤满了一街,灵车前的仪仗队骑着摩托车,乱神气!”
  我也在报上看到王尚德逝世的消息,登得老大,许多要人都去祭悼了。王尚德
的遗像和行述,占了半版。王尚德穿着军礼服,非常威风。他的行述我没有仔细看,
密密匝匝,一大串官衔。
  “要不是他老子做大官,他杀了人还不偿命么?”老龟头余恨未消似的说道。
  “偿什么命?他人都疯了,”杨教头答道,“法官判他‘心智丧失’。开庭那
天我去了的,检察官问他为什么杀人,他摇着双手大喊:”他把我的心拿走了!他
把我的心拿走了!“不是疯了是什么?”
  “那一阵子,闹得满城风雨,我还记得。”赵无常划燃了火柴点上一支香烟,
深深的吸了一口,“报纸上的社会版,天天登,龙子和阿凤两人的相片都上了报,
有家报纸的标题还损得很:”假凤虚凰,迷离扑朔。欲海情天,此恨绵绵。‘开庭
那天我也在,法院就在一女中的斜对面,挤得人山人海,招来好多女学生。王夔龙
一出来,她们也跟着叫:“龙子,龙子’”
  “儿子们!”杨教头猛然将扇子一举,露出“好梦不惊”来,“散会吧,穿狗
皮的来了!”
  远处有两个巡警,大摇大摆,向莲花池子这边跨了过来。他们打着铁钉的皮靴,
在碎石径上,踏得喀轧喀轧发响。我们倏地都做了鸟兽散,一个个溜下了石阶,各
分西东,寻找避难的地方去了。我们的师傅杨教头,领着原始人阿雄仔,极熟练,
极镇定的,混入了扩音台前的人群里。于是,我们莲花池畔的那个王国,骤然间,
便消隐了起来。
  “阿青!”
  我走进黑林子里,跟一个人迎面撞了一个满怀,是小玉。
  “明天晚上八点正,在梅田,一分钟也不许晚!”
  我们坐在衡阳街大世纪的二楼,过道末端的一个鸳鸯座上,一个人吮着一杯冰
柠檬水,小玉那双飞挑的桃花眼兴奋得炯炯发光。大世纪也是我们常到的联络站,
比野人咖啡馆幽静多了。
  “梅田在哪里?”我问道。
  “驴蛋!”小玉捶了我一下,“梅田也没听过!就在中山北路国宾饭店过来两
条巷子里。那里的台湾小菜,比青叶、梅子还要棒。明天晚上,他就请我们这几个
人。”
  “台湾小菜有什么稀奇?他是华侨,你为什么不带他去上大酒馆?五福楼呀,
聚宝盆呀。我们也沾沾光,去吃桌酒席?”
  “嗐,说你不生性!”小玉世故起来,“人家林样,离家这么多年,头一次回
来,总想尝尝家乡味吓!大酒馆,你怕没有生意人请他?我喜欢梅田那个地方,乱
有情调。烤花枝,凉拌九孔美丽多多!”
  小玉告诉我:那个日本华侨叫林茂雄,有五十多岁了。本来是台北人,后来打
仗,给日军征到中国大陆去,在东北长春娶了一个满洲姑娘,生了一儿一女。战后
他全家跟一个东北朋友一同到日本合伙经商,苦了好些年,最近才发迹起来。这次,
他们在东京那家成城药厂,派他到台湾来设立经销部,他才有机会重返故乡。
  “我今天带着林样逛了一天的台北,两人逛得好开心!”小玉一脸容光焕发,
“阿青,林样人很好呢,你看”他指着他身上那件红黑条子开什米的新衬衫,“是
他买给我的。”
  “你这个势利鬼!”我笑道,“你一看见日本来的华侨,眼睛都亮了,难道你
真的又去拜个华侨干爹不成?”
  小玉冷笑道:“华侨干爹为什么不能拜?我老爷本来就是华侨嘛他现在就在日
本。”
  “哦?”我诧异道,“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又说你老爸早死掉了,葬在你
们杨梅乡下。那天我还明明听见你向老周讨钱,说是买香烛替你老爸上坟。你哄死
人不赔命!”
  “告诉你?”小玉打鼻孔眼里哼了一下,“为什么要告诉你?谁我也没告诉!”
  我们公园里的人,见了面,什么都谈,可是大家都不提自己的身世,就是提起
也隐瞒了一大半,因为大家都有一段不可告人的隐痛,说不出口的。
  “阿青,我问你,”小玉突然歪起脖子,一脸歹意的觑着我笑道,“你有老爸
么?”
  “什么话!”
  “你老爸姓什么?”
  “姓李!姓什么?”我有点恼怒起来,猛吸了两口柠檬水。
  “你老爸真的姓李?你真的知道你老爸是谁,呃?”小玉的嘴角挑起,笑得非
常刁恶。
  “干你娘!”我忍不住一拳豁了过去。
  “呵,呵,”小玉却得意非凡的笑了起来,“你看,白问你一声,你就输不起
了!”
  他俯下头去,默默的吮着他的柠檬水,半晌,他倏的头一昂,掉在额上的一绺
长发一下甩回到头顶上,两颧鲜亮,一双桃花眼闪烁起来。
  “告诉你们?告诉你们我是一个无父的野种?我从来没见过我老爸,也不知道
他是谁。我不姓王,那是我阿母的姓。我阿母告诉我,我阿爸是一个日本价格体系,
姓林,叫林正雄。他有个日本姓,中岛。我阿母叫他:”那卡几麻‘。我的身份证
上,父亲那一栏填着’殁‘。人家问我:“你老爸呢?’‘死啦。’‘老早死啦。
’我总装做满不在乎”小玉耸耸肩,“可是我心里一直在想:那个马鹿野郎不知道
现在在哪里?在东京?在大阪?还是掉到太平洋里去了?那年他回台湾做生意,替
资生堂推销化妆品。他去上酒家,在东云阁 到我阿母两人就那样姘上了。我阿母
说,她上了那个马鹿野郎的大当!他回日本,说定一个月就要接我阿母去,我阿母
已经怀了我了。那晓得他连东京的地址都昌假的,一封封信都退了回来。我从小就
对我阿母说:”阿母,莫着急,我去替你把“那卡几麻”找回来。‘从前我一天到
晚跑那些观光旅馆;国宾、第一、六福客栈,通通跑遍了,你猜我去干什么?“
  “去兜生意。”
  “卵椒!”小玉笑了起来,“我去旅馆柜台去查,查日本为的旅客名单。唉,
艰苦呢!先查他的中国名字,又要查他的日本名字。我常常做大梦:我那个华侨老
爸突然从日本回来,发了大财,来接我阿母跟我到东京去。”
  “又在做你的樱花梦啦!”我笑道。
  “阿青,你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飞到东京去,去赚大钱,赚够了,我便接
我阿母去,我来养她,让她好好享几年福,了了她一辈子想到日本去的心愿。我要
她离开她现在这个男人那个混账东西,不许我们两母子见面呢!”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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