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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5-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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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47
  
  “他们住在哪里?”别拉顿娜问。 
  “好像租房子住。”安娜猜测。 
  “怎么是‘好像’?难道你不知道?他们没有给你打电话吗?”丽达很惊讶地看着安娜。安娜很尴尬,她不好意思承认,儿子不打电话,抛弃了她。如果她病了,或者死了,而他却是通过第三者得知……安娜沉默。 
  “反正孩子都一样,都是白眼狼。”别拉顿娜总结了一下。 
  “那我们又是怎样对待父母的?”丽达反驳。 
  火苗从木柴堆里蹿出来,像要挣脱木柴似的。人也是如此,父母生养他,他却要摆脱父母。阿列克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安娜把他留在母亲那里长达三个月。那个时候母亲还从井里打水吃,用煤油炉做饭,而且还给别人干活挣钱。每周六安娜都去母亲那里看阿列克,见到母亲第一句话总是问“阿列克怎么样了?”母亲说:“难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怎么样了?”这时候母亲已经得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但她隐瞒了这一切,她不想让别人悲伤,也不指望别人的帮助。她独自一人走完了生命的最后历程。 
  父母之爱是单向流动的,只对孩子,不会返流。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安娜的,安娜也是最爱儿子,而儿子也会这样爱自己的家。安娜现在所拥有的就是一些爱的残块碎片。父母就是被用过的东西。其实,人应该具有高尚的品质,既爱自己的孩子又爱自己的父母。既然安娜没有这些品质,那么阿列克也没有。 
  窗外黄昏。雪从云杉树上掉下来,被解放了的树枝摇晃起来。如果想想,其实生活是公正的。人总是会为自己的错误受到惩罚的。安娜因为如此对待母亲和婆婆遭到了报应——阿列克和伊拉也这样对她。这是自然规律在起作用。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孩子吗?”丽达突然问,“我的曾祖父是个放牧人,他曾强奸了一个傻姑娘。” 
  “什么傻姑娘?” 
  “村里住着一个女人,是个傻子,别人都不惹她,但曾祖父就敢这么做。村里人诅咒了他,连我们这一代都被诅咒了。” 
  “就是说,曾祖父做错了,你应该来弥补?”别拉顿娜怀疑地说。 
  “对。”丽达严肃地说,“反正某个人应当来弥补,为什么不能是我?” 
  “胡说八道!”别拉顿娜回答,“有些人也强奸了傻姑娘,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木柴堆得很高,火苗不慌不忙地书写自己的文字。三个女人望着这堆火,好像在审视生活,解译生活的秘密。也许,当年那位放牧的被冻得浑身发抖的年轻的曾祖父也是这样坐在篝火旁,而不远处就是那位青春丰满的傻姑娘。 
   
  8 
   
  阿列克,这位市医院的外科医生,在与母亲中断了整整7个月的联系之后来找母亲了。算一算,这段时间都可以生下一个孩子了,就算离开前伊拉没有怀孕,那么这7个月后也能生下一个早产儿。听说,拿破仑就是7个月的早产儿。 
  阿列克来找母亲的时候是步行走到地铁站的。他登上地铁,随着颠簸的节奏晃动着。走上升降梯,来到基辅火车站附近的站台等公共汽车。公共汽车还没来,这个地方出租车也不能停,它们在角落有专门的停车场。而那里已经排着长长的队了,像是一个非正式的集会。该死的地方! 
  有一些黑头发的人在卖石竹花。石竹花插在被燃着的蜡烛烘暖的玻璃缸里,以此来抵御寒冷的侵袭,保护脆弱的石竹。这燃着的蜡烛和石竹让阿列克想起了莫斯科郊外的小教堂,还有那苍老的神父。怎么会想到这些?此刻的联想对阿列克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这只不过是大脑中闪过的零星思维。他站在车站旁的广场,如同一根赤裸的神经,被一种粗暴的生命力紧紧抓住,拧搓。应该去喝个一醉方休,发泄内心的积郁,但这也无济于事。因为当他喝醉的时候,他不是自言自语地絮叨,而是大声喊叫,邻居就会跑过来,用叫警察来吓唬他。 
  伊拉说想要一只狗。“你想要,那我们就买。”阿列克是这样说的。如果当初他不同意,“我们要狗干什么?我们连房子都没有,让它看什么?”那就不会……但他说:“我们买!” 
  早晨他们出门的时候,伊拉的风衣挂在垃圾管道的钩子上扯破了。他们停下来,看着被扯开的小布片,像是小狗的耳朵。伊拉伤心起来,小脸儿茫然若失。风衣是名牌的,伊拉很看重这件衣服,它是她生命中继阿列克之后最贵重的东西。伊拉是个平凡普通的女孩,这是阿列克爱她的原因。阿列克怀念人的自然和普通,因为周围的人都追求个性,而这种个性就是用别人的腰包(包括用阿列克的腰包)武装起来的自我肯定。“看!我多独特,多个性!而你是一个‘簸箕男人’。”“簸箕”一词来源于“苏维埃”这个词,所以“簸箕男人”意思就是“苏联男人”,一没钱,二没优雅的风度。而伊拉就是绿叶上的一滴露水,是春天的白桦汁。阿列克吻伊拉惊慌失措的面颊,安慰她。伊拉还是无法释怀,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风衣事件上摆脱出来,回吻阿列克。就这样,两个人站在垃圾管道旁边亲吻,直到无力。“我们回去吧?”阿列克喉咙发干。如果那时他们回去了,不去动物市场了,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他们去了,而且买了一只小狗。伊拉抱住一只暖烘烘的小胖狗,爱不释手。 
  “这只狗是什么种?”伊拉问主人。 
  “贵族。” 
  “看这只小狗,傻傻的!”伊拉的小脸上流露出小狗崽儿的神情,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打出租车等了很久。现在出租车司机都疯了,不载客。他们不乐意挣那些小钱,和一些合作商店讲定工作一天,立刻就能挣到一笔数目不菲的钱。对于他们来讲,人是什么?一堆垃圾! 
  打到一辆私营车,车主是一位可爱的小伙子。或许,他长得像母亲,因为他的脸很有女性特征。如果他们坚持等出租车,或许,那也不会发生什么。出租车司机经验丰富,他们知道在紧急状况下怎么躲闪。私营车主没有躲闪,一辆拉夫面包车就直直冲撞到了他的头部。当阿列克看到冲撞上来的面包车,他的心、身体和灵魂骤然紧紧地缩成一团,如同一块金属。但在这之前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十分重要的事情。 
  当时伊拉说:“看,教堂顶闪闪发光呢!” 
  私营车主,这个可爱的小伙子解释说:“前不久才镀金的。” 
  伊拉说:“阿列克,咱们换换座位吧,我在这里看不到。”本来伊拉抱着小狗是坐在后排的,阿列克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咱们换换吧!”伊拉又说。司机停下车,他们换了座位,伊拉坐在司机旁的座位,阿列克坐在了后面。 
  拉夫面包车撞上了司机的头部,这位长得像母亲的可爱小伙子当场毙命,他的头被撞开了花。面包车也撞上了伊拉,血凝结了,很黏稠。伊拉丝绸般的秀发粘在红褐色的黏稠的血泊中。人群围观过来,惊吓得目瞪口呆,“天哪,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没有见过人死?……阿列克动了动血糊糊的胳膊。 
  在这一切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非常重要的……哦,他不应该和伊拉换座位。当伊拉提出换座位的时候他应该回答:“算了,你就坐在那儿吧!”如果他们不停车就会逃过这一劫。他们换座位用了3分钟,没有这3分钟时间,他们本来可以逃过这一劫难的。 
  伊拉会追随谁而去?司机?阿列克?她一定会选择阿列克,与阿列克留下来。伊拉躺在地上,眼睛闭着,她把阿列克的死亡推向了自己。现在,阿列克活着,而她几乎死了。 
  阿列克冲到手术室,告诉别人他是医生。他说话的声音很正常,但不知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很害怕,不放他进去。他跑下楼梯,站在货运电梯前。电梯门打开了,伊拉躺着的担架车被推了出来。头上扎着绷带,眼睛闭着,脸色苍白得发绿。像是刚从太平间推出来的某个女人。不,不是她!但,是她。阿列克走向她,没有勇气抓住她。没有抓住她,她就走向了死亡。事实就是这样的,他没有抓住她。她信赖他,而他没有抓住她。 
  ……玻璃缸下燃烧的蜡烛,石竹花和蜡烛。 
  有一天他们在剧院看完戏下楼去存衣间取衣服,阿列克走在前面,伊拉走在后面,他能感觉到背后就是她。但突然,他觉得后背发冷,转过头发现他和伊拉之间插进来一个人。阿列克停下来等她,伊拉超过那个人赶过来,阿列克牵住她的手。只有他和她,他们是一个整体。他们之间任何人也插不进来,包括母亲和朋友。他们是一个整体,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她把本属于阿列克的死亡拉向了自己,那么无论她成为什么样子,他将负担起她今后的生活。妈妈会帮忙的。 
  妈妈47岁,再活30年是没有问题的。妈妈……妈妈好像总是对什么不满意,总是想证明什么东西,而且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每一个人都想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但最终都不得不按照他能够的方式生活。 
  阿列克想起妈妈写满不幸的脸,觉得她就像面临绝境的小绵羊,怜惜和疼痛吞噬着他的心灵。阿列克无法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他的机体就像一台启动、停止、录入和保存键都同时按下去的计算机,警示灯不停地闪:“注意,危险!”但已经晚了,所有的一切都瘫痪了。无轨电车来了,阿列克挤进人们背与背靠在一起的车里,像许多人一样,他自己也是站在某个人的背后。为什么命运偏偏选中伊拉,选中这个年轻的为爱而生的姑娘?到底为什么?不为什么,命运是一头野兽,它愚笨地坚持自己的选择。当然,阿列克自己也将做出选择:如果伊拉死了,他也不会多活一分钟,他将追随她,和她一起离去,就像在剧院的楼梯上,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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