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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不惑-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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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今天可以去吗?”
  “嗯”她点点头。眼角边还印着微许银粉,“几点呢?”
  “……今天下午两点半,在楼下……”我作一个手指向地面的动作。
  “两点半。”她确认似的重复一遍,然后抬头望着我说“下午见”,又想起什么似的加上一句“请继续(睡觉)……”
  我立时明白过来,朝她笑了一下,轻轻关上房门。
  在那之前我和大约三十个女孩进过电影院。我是指两人约会的那种。这种借以拉近两人距离的约会方式虽然看上去有点老土,但我却一丝不苟地把它沿用至今。相对于我本人的个性而言,是不属于有能力在酒吧或电动游戏房钓到女孩的类型。试都没试过就知道自己死活做不来。就像风信子不能生长在亚马逊平原,周润发不能红遍好莱坞一样。我热衷的场所是有轻音乐背景的健身房,大型购物商厦顶层的咖啡厅,大学餐厅或图书馆。
  和那些大约三十个女孩进电影院的记忆相对于电影内容本身而言,相当的模糊不清。这和一般恋人看电影全然不记得电影的情节也许正好相反。也就是说,对于我来说,能够携手进电影院看电影本身就是完成了对两个人关系的某种深化,剩下来的是好好看一场电影,其他的事看过电影后再考虑也不迟。在电影院的黑暗中拉手拉脚的事,我觉得格外滑稽,相比之下尚不如在花前月下懦懦地说“对不起,要吻你了”来得痛快。
  和凡是一同看过电影的女孩,当然不至于都睡过觉。不然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这十年间睡过的女孩由三十个之多,也实在有点不正常。何况没有那样的魅力,也没有那样的攻略。我倒是试着把看过的电影名称一一回溯起来,按时间顺序列表,那样也好对我这些年的品位、心情、对女孩的认知程度有个侧面的评估。但后来想想还是放弃了:有些东西一旦付诸纸上就没那么生动了。
  在电影院昏暗的光线中,我用余光打量她的侧影,就那么乖乖地坐着一动不动,连偶尔清一下嗓子也似乎有“牵一发而动全局”般的小心翼翼。她穿着藏青色的开襟毛衣,柔顺的头发在黑暗中象小猫的绒毛一样服贴,周身散发着一如既往好闻的淡淡的化妆品的味道,胸部也比平时显得丰满。我轻舒一口气,把唯一一次牵她手的念头打消。看完了那部低俗搞笑相当神经质的片子。
  约会就像往日任何一次约会一样,我甚至忘了是和一个日本女孩在约会。连语言的障碍仿佛也一下消失了似的。洞悉到这是约会初期的共性而一旦两人之间发生问题,语言的障碍才会极端地膨胀且永不消退,是之后很久的事了。
  “很有意思的片子,不是吗?”
  “嗯,但有点……色……”
  “没关系吧,大家都是成人了嘛”
  “说的也是……”
  “肚子饿了?”
  “有一点”
  “那么,吃Quick 吧”(注:全法第一的快餐连锁店)
  “好啊……”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吃Quick……”
  “啊,那为什么还……”
  “因为Quick 很quick嘛,……我也很quick ……”
  “……讨厌……”
  就是这样一幅发生在冬深的傍晚,看完《美国馅饼》的稚世和我,用凡是能用来表达的简单的言语,彼此坦诚相待,因为同是异乡人而使双方的心灵都得到些许温暖的初次约会的画面。
  背景音乐 辛晓琪 味道

  人生境界的三段论和关于加热寿司饭的争吵

  根据19世纪丹麦神学家索伦?克尔恺郭尔的说法,人生境界的第一阶段为审美阶段,即感性阶段。人类在这个阶段对周围的人物和环境用自身的价值评断标准进行评判:衣饰的高雅与平庸,小说的新颖与流俗,管理手段的有效与愚蠢,擦肩而过的女郎是肥胖还是性感……我们中的一部分人终其一生停留在这个阶段;
  人生境界的第二阶段是道德阶段,即理性阶段。原则上讲这是人类大多数的归宿。所谓道德礼法就是凭借着第二阶段的人生观建立起来的。换一种说法叫“成熟”,比较不好听地可称为“麻木”。在这个阶段,人们娶妻生子,安然度日,关心全球局势,经济起落和环境污染,为孩子的升学和前途焦虑不安,遇到萍水相逢的女人(男人)也躲在家庭的挡箭牌后向外窥看。但挑战者也日渐增加,于是有了单身一族、城市雅皮和离婚;
  人生境界的第三阶段是宗教阶段。我们中国称看破红尘。世俗的一切金钱利诱,情感纠葛已全然看淡,“生”与“死”就成了人生最大的主题。于是全身心地投入一种宗教,一个信仰,进而寻求精神境界的大安宁。这一境界秦始皇和凯萨都达到了,但作法却不趋同。前者不惜劳民伤财寻访海外仙山,后者却因为晚年的仁慈与宽容获得罗马史上无人能及的赞誉;理查?基尔好像也信奉了藏传佛教,但他身上反映出的却是世人的蝇营狗苟,和真正的宗教境界差了好几个社会价值等级;戴安娜王妃似乎做到了,以情死换得一首《风中之烛》(Candle in the wind),也算以死这个行为超越生死了。
  而我自己呢?那个带着道德的良知,运用感性的手杖在理想和现实交叠的漩涡中往来彷徨的我,又能到达什么地方,哪里才使我应该停留的地方呢?
  在2000年10月末的一个凉秋,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圣?米歇尔山(Mont Saint Michel)远远面对海天相接处如牙雕一般傲然孤立的古堡,我想起了交往过的好几个女孩;甚至幻想如果和其中一个结了婚会是什么样子。其实我的想像力远远未达到那种所谓的道德阶段。我无法想象十年、二十年和同一人相伴会是怎样的心情和感受,当时我所能置于眼前的仅仅是其中一个场景、一个片断而已,也许五分钟,也许十秒……
  “喂,我回来了。今天吃什么?饿死了。”
  “冰箱里没东西吗 ? 自己就不能先弄点垫垫?”
  “冰箱里只有果酱和黄油,还有半桶冰淇凌……”
  “好了好了,在等一下下,我买了寿司饭回来。”
  “什么?寿司?那玩意儿能吃饱吗?”
  “怎么了,你?以前两人不是常常去日本餐馆吗?”
  “那是约会。我是说现在吃什么?光寿司饭怎么行呢?”
  “可买都买回来了,家里也没别的呀。”
  “…… ……”
  “…… ……”
  “好了好了,把寿司加热了吃!”
  “可寿司饭怎么能加热了吃呢?”
  “我就是要吃加热了的寿司饭。我要吃热饭,热的!”
  “不可理喻。”
  “人饿了就这样,兽性大发。”
  “你也知道自己兽性大发呀。”
  …… ……
  “喂,生气了?刚才…… ”
  “嗯,不气才怪。”
  “我说,我们来那个。”
  “什么,刚刚还……”
  “有什么关系嘛,来过之后两个人高高兴兴出去吃。”
  “……讨厌。怎么了,今天……”
  …… ……
  我想着这样的对话。
  而对话中的角色我是否可以胜任呢?
  加热的寿司饭在微波炉中开始发出“吱吱”的响声,饭团背上的鱼生开始脱水、溢脂、变熟……鲑鱼寿司、竹荚鱼寿司、金枪鱼寿司、鲷鱼寿司、秋刀鱼寿司、鲽鱼寿司、沙丁鱼寿司、比目鱼寿司、章鱼寿司、虾寿司、咸鲑鱼仔寿司、赤贝寿司、明太鱼子寿司、鳕鱼寿司、墨鱼寿司、豆皮寿司……
  我在这颗时时刻刻不停止运转的星球上过着永不完结的夏季:白色的细沙海滩和椰子树,星期天早上悄无声息的小雨,桌上的花瓶和盘中的荞麦面,回忆的潺潺细流和蓝鲸一样的胃口,色彩斑斓的凉鞋,认真寻找词汇的有彩妆的脸,水晶质地的奖杯,略带窘迫的致词,汹涌澎湃的艺术灵感,让人恐惧却迫不及待的死亡。
  来一场加热寿司饭的争吵,需要跨越无数道编码排号的门槛,门内的内容统统是用道德积累的平庸;平庸散发着水雾蒸腾般虚幻的光,我向这光伸出手去,希求抓住什么实体、某种所谓的提炼后的舍利——什么也没有。女孩呜咽着在电话的另一端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你这样下去结果什么也没有……”
  “可我拥有不老的容颜哪。”我打趣地回答。
  “……那你就……带着不老的容颜一个人活下去吧……”她在电话里又无声地哭了几声,然后慢慢放下电话。
  背景音乐 椎名林檎 幸福论

  这一章有大家都感兴趣的内容

  二月二十四日这一天我五点左右到楼下的超市买了当天量的食品和两听50 cl 的啤酒。随后在空无一人的厨房默默地煮香肠面。在等水烧开的时间里,我全神贯注地盯着锅子里越来越多的气泡,那种强烈的孤独感几乎把我击溃。我甚至想,下半辈子就窝在这种地方一个人煮香肠面算了吧。
  碰巧,一个算是常常碰面的韩国女孩也出现在厨房。彼此在这种时候在厨房里遇上,都觉得有点尴尬。这毕竟是下午五点半,大部分人正要喝一杯咖啡,想着如何打发晚饭前的这两个小时的时段。女孩看到我就仿佛走进公共女浴室看到男性收费员的眼神一样,犹豫了几秒,然后轻轻地走进来默默地给锅子装水、摆到火上加热。她戴着眼镜。如果摘掉的话我想生得还是相当的清秀,双颊隐隐还有几颗青春痘的痕迹。应该是十九到二十岁的那种处处设防的年龄吧。也许她当天也想一个人趁天色还早清清爽爽地吃上一碗泡面(每次见她都只吃一碗泡面)。
  我有我的心事,况且是先来的,打扰了你虽然也有点过意不去,但你为什么要对男人这样忌惮呢?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男人!
  怕什么?无非是向我流露出些许爱意又消逝于无形吧。
  我那时心里想着稚世的事,又胡乱揣测韩国十九岁女孩的微妙的心理状况。一种乖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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