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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5期-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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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沮丧极了,情绪很低落,把头扭向窗户的一边,看着窗外提着大包小包的人们,我几乎开始伤心了,这个王爱国,你干吗要跟我去张城呢?你和我去张城有什么意思呢?难道你也有个怀孕的女朋友在张城么?后来我又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听老鸟的话去什么狗屁张城,为什么还要突发奇想去看这个狗屁王爱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脑子里竟然很茫然,像个弱智儿童一样看着窗外,只看到有东西一闪一闪地飞过,什么东西一点也没看清。 
  车在中途停了下来,让旅客下去休息一会吃点东西。我下了车,买了个茶蛋吃,回过头居然没有看见王爱国,我又转了几圈,还是没有看见他,这家伙跑哪儿去了?直到司机吆喝着让大家回到车上,说是要出发了,我还是没看到王爱国,我甚至开始有点焦急了起来,他*的这傻逼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我下了车到处去找,我甚至去老远的厕所找,结果没有任何踪影。我沮丧地回来,说沮丧也不完全准确,我觉得我私下里还有点高兴,这可不是我成心甩掉他,我还去他*的厕所找过他呢。但当回到车上的时候,我看见王爱国居然好好地坐在上面和一旁坐着的女人 
聊天,他朝我点了一下头,接着又和那个女的聊起来。我坐回位子上仍然听得见他们两个的声音,车厢里的人都显得恹恹的,一个说活的人也没有,所以他们两个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响亮。 
  王爱国把那个女的叫作李小姐,天哪,那么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居然敢于以小姐自居,而且她竟然跟王爱国聊得火热,我莫名其妙就觉得她身上有一股不干净的味道。我…点也不想听他们说话的声音,可偏偏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她说,王先生,你好风趣啊。王先生笑了两声,说,李小姐常常跑长途么?李小姐说,王先生呢?王先生干咳了两声,说,做生意嘛,就是这么回事,坐车都坐烦了,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李小姐说,那王先生可是见多识广了。王先生又笑了两声,说,都是逼的,都是生活逼的。李小姐嗤嗤地笑了起来,这一次的笑延长了好长时间。我真想过去揪住王爱国的衣领问问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他家里的肥胖的老婆是怎么一回事情,我想把这个人的嘴脸给全抖搂出来,我想得出他那副德行——不过现在我觉得王爱国真的有点幽默感呢。 
  后来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过——会就发出——阵类似老鼠般的尖笑。我*在窗户上,因为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一会就睡过去了。我居然做了好几个梦,一个接着一个,但是醒过来的时候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我努力想搜索一下梦中的片鳞只爪,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启示,好从目前这种状态中摆脱出来,但是,确实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做了好几个梦。王爱国也睡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转到我旁边的位子上的。他的身体靠在我的身上,他也睡着了,那个李小姐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大概中途下车了。王爱国打着呼噜,显得劳累至极,不累才怪呢,昨天晚上一晚没睡,还和李小姐费了那么多唾沫,如果换我,早就趴下了。王爱国的呼噜声引得旁边许多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但是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于是我推了推他,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到了么?到了么?人们都笑了起来,他才明白自己出洋相了,重新坐了下来。 
  傍晚的时候,我和王爱国并肩走在街上,这不是张城的街道,所以和我想象中的样子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王爱国耷拉着头在我后面走,你他妈怎么搞的嘛,我吼起来,还老师呢,连个字也不认识?他把大巴前面的张镇看成了张城,害得我们走错了地方,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张镇和张城和我居住的那个城市构成了一个完美的三角形,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差不多的距离。现在怎么办呢?王爱国问我。我怎么知道,我跟他说,去找你的李小姐啊。别这么说李小姐,王爱国跟我说,她是个好人。我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力不从心地说,老王,你也是个好人。但是,他*的——王爱国茫然地看着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们那天住在张镇的张镇旅店,我躺在脏兮兮的床单上,闻到屋子里潮湿的臭味,心乱如麻,想到明天的去向,我简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王爱国倒是头一挨枕就睡着了,看来,他昨天晚上大概真的一宿没睡。他一睡着,我就更加感到焦虑了。这样挨到半夜,外边忽然开始下起雨来,好像窗外恰好有一棵什么树,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刷刷的声音,我就在这种声音中渐渐平静了下来,但我只是平静了下来,若要想想什么问题,想到的只是雨点声。后来王爱国不知怎么也醒了,他一醒就问,什么时候了,什么时候了?好像他要去学校上早自习一样。我难得平静地说,才两点,不用着急。他刚撑起的身子一下子又躺了下去,好久没有声音。我以为他又睡着的时候,他突然说道,你说,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在王城时候的呆板和胆怯,你说,我们来这个鬼地方干什么?他的声音像是真的有疑问,又像是要讨好我,好像这样一发牢骚,他就可以推卸他的罪责一样。我开始没有听清他说什么,等我听清了,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气恼起来。但是,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要再对他说什么,就不是王爱国弱智了,那就是我弱智了。所以,我没有吭声,我忍住自己的气恼,全力去听刷刷的雨声。 
  渐渐地,我又平静下来,但是,不久,在雨声之外,我似乎又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一抽一抽的,像是一个破气管在打气。开始,我以为这声音在屋外,没有当心,后来,我发现这个声音在屋内,不是在屋外。但是,当我仔细听的时候,又好像没有了,满耳都是雨声。我轻轻地叫了一声老王。没想到王爱国很清醒地答应了一声,好像他一直就在等着我这一声呼唤呢。既然叫了,我就只好跟他往下说话。我说你没睡啊?没有,他说。我还想往下说,就找不到话题了。又沉默了好长时间,王爱国又突然冒出一句来,他说,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我说什么出发?他说,去张城啊。我一下子就有了主意,我对王爱国说,我不去张城了,我明天回去。那你不去看你的朋友了?老王,我说,我在张城没有朋友,我是骗你呢。我说完,我觉得自己有一点点过分了,但是,想到我这两天的荒诞遭遇,我又觉得说什么也不过分了。我等着王爱国发表他的意见,但是,等了很久王爱国也没有什么动静,好像房间里没有王爱国这个人物了。我莫名地紧张起来。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深更半夜,什么事不会发生呢。我觉得我的嗓子有点发紧。我想打破沉默,但是又惟恐触动什么,就机械地等待着。又等了很久,等得我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我听到王爱国说了一句话。他说:“这样吧,既然你张城没有朋友,那就再跟我回王城,我再跟学校请两天假,好好地陪你在王城玩玩。” 
  听完他的话,我两眼一闭就睡着了。 
大理心得记
冯骥才 
  两团浓浓的文化迷雾安静地停在滇西大理一带的田野中,一动不动,绵密而无声,诱惑着我。这迷雾一团是甲马,一团是剑川石窟中那个不可思议的阿姎白。 
  我第一次见到云南的甲马纸时,便感到神奇至极。一种巴掌大小的粗砺的土纸上,用木版印着形形色色、模样怪异的神灵。这些神灵只有少数能够识得,多数都是生头生脸不曾见过。其中一位“哭神”,披头散发,嚎啕大哭,浑身滚动着又大又亮的泪珠,使我陡然感受到一种独特又浓烈的人文习俗隐藏在这哭神的后边。这是怎样一样特异的风俗?怎样一种幽闭又虔减的心灵生活?至于阿姎白——那个白族人雕刻的硕大的女性生殖器真的就堂而皇之置身在佛窟之中吗?两边居然还有神佛与菩萨侍立左右?能相信这只是一千年前白族雕工们的“大胆创造”? 
  虽然我的高原反应过强,超过两千米心脏就会禁不住地折腾起来。但对田野的诱惑——这些神秘感、未知数和意外的发现,我无法克制;它们像巨大的磁铁,而我只是一块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铁屑。何况在大理还要召开一个学术性座谈会来启动甲马的普查呢。 
  4月16日我和中国民协一些专家由北京飞往滇西。其中杨亮才是专事民间文学研究的白族学者,精通东巴文字的白庚胜是一位纳西族专家。有他们引导我会很快切人到当地的文化深层。 
   
  甲马上的本主们 
   
  这种感觉不管再过多久也不会忘记—— 
  车子停在路边,下车穿过一条极窄极短的巷子,眼睛一亮,豁然来到一个异常优美的历史空间里。手腕表盘上的日历忽然飞速地倒转起来,再一停,眼前的一切一下子回复到三百年前,而这一切又都是活着的。两株无比巨大的湛绿的大青树铺天盖地,浓浓的树荫几乎遮蔽了整个广场。这种被白族人奉为“神树”的大青树,看上去很像欧洲乡村的教堂——村村都有。但周城这两棵被称做“姐妹树”的大青树据说已经五百岁;围在小广场一周的建筑也不年轻。雕花的木戏台、窗低门矮的老店以及说不出年龄的古屋,全应该称做古董。广场上松散地摆放着许多小摊,看上去像一个农贸的小集。蔬菜瓜果花花绿绿,带着泥土,新鲜欲滴;日常的物品应有尽有。然而人却很少,无事可做的摊主干脆坐在凳子上睡着了,鸡在笼子里随心所欲地打鸣,一大一小一黄一白两条觅食的狗在这些菜摊中间耷拉着舌头一颠一颠走来走去;白族妇女的一双手是不会闲着的,用细细的线绳捆扎着土布。这是扎染中最具想象力和手工意味的一道工序。一些染好待出售的布挂在树杈上,在微风里生动地展示着那种斑斓和梦幻般的图案。在外人看来这些花布大同小异,但每一家的扎染都有着世代相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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