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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说明一点，我舌头疼，发音不清，她还以为我故意的，咯噔一声爽朗的笑：“谁不知道林大作家啊，还会唱山歌。”
这话把我说得脸都红了，操，那叫民歌不叫山歌好不好，山歌只是民歌的一种，像苗族的“飞歌”，北方的“信天游”、“花儿”之类才是山歌。心里这么嘀咕着，我没有说话，漱口要紧。
待我漱完口，史小慧已经走了。我在漱口的时候记起她叫史小慧来着。她走得不远，我目送她走到一处坐下来，那里还有一个男孩，定眼一看，那男的长得还挺周吴郑王的，只是没见过，应该不是班上的。史小慧真行啊，开学才多久啊就红杏出墙了。
我也不想继续吃了。心想这是什么事啊，庆祝一下还要出血。唉，真是郁闷。
回来的路上琢磨着史小慧这家伙很一般啊那男的怎么那么晕菜。
这些日子我可得意了，接二连三地熟识了一些不讨厌的人。除了先前的李倩，许英杰也和我建立起睦邻友好关系来。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我在去澡堂的路上碰见许英杰，大老远他就认出了我，冲我打招呼，待我走近后他伸出手作欲握手状。我还没有见过这么热情似火的，跟接见国家领导人似的，于是我也伸出手，不好意思，伸反了，马上换成另一只手，于是握手成功。许英杰的手粗糙得有些硌我的手，跟一农民伯伯似的。很久或不久以后我戏称他好歹也是一农民企业家的儿子怎么一双手又返回到农民的水平去了。当然他爸爸并不是什么农民企业家，就是中国一个不知名城镇的一个不知名企业家而已，说到底许英杰还算是城里人，因此长出这样沧桑级别的手实在令人费解。他的解释是经常参加和手有关的运动而且不注意保养。后来我知道“与手有关的运动”是指乒乓球、网球，外加CS（注：第一人称电脑狙击游戏，多血腥暴力的场面呀）。可这跟粗糙有关系么？
回到握手。他用的劲蛮大，还一边说着“好久不见了”，其实就是恰好两三天没课，还“好久不见”，这让我感觉有点小题大做。但是更要命的事出现了，他也是去洗澡，还邀我同路。我以前不是没在北方生活过，但以前可是从未在公共澡堂洗过澡，我上中学都没住校，在家里洗澡那叫一个勤快，也没有节水意识，看着喷头下那么多“生命之源”在我身上经过，感觉真叫“如鱼得水”啊。后来，也就是大学里的第一次洗澡，我一进澡堂就傻眼了，那是干什么呀，那么多人在一起洗，还都不穿衣服，连一个裤衩都不穿。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白花花的阵势，历经一分钟的思索后我极不自然地脱了衣服钻到一个喷头下草草了事后落荒而逃。这下好了，在我刚认识不久的一个人跟前再一次“极不自然”，那感觉就是，唉；紧张啊。尤其是，像我这样骨感型（据说现在流行这个）的人在公共澡堂总是容易生出自惭形秽的念头。
当然，如果让我变得像某些人一样大腹便便，我宁可将瘦进行到底。至少，肥胖总是让人联想起疾病、贫穷、懒惰、不节制等等。
一直以为，公共澡堂不是一个好玩意，它以一种简约（或者是偷工减料）的内部结构剥夺了当事人的隐私权，是集体无意识地把身体当成白菜一样去展览。何况并不是每具裸体都可以当成艺术品进入其他人的视野的。所以这是对自己身体的极度不尊重——当然，有些人会把它当成现代文明的伪装中一种回归“自然”的放松，肉体乃至灵魂。由此哈佛大学的裸奔节不难理解。
出乎我意料的是许英杰竟然要我帮他搓背，如果不是澡堂里互相搓背的比比皆是，我还真以为这是一奴才干的活。我洗澡从不用澡巾搓，一直保留南方用毛巾的习惯，这下拿到一澡巾还真新鲜。搓吧，不就搓背吗，于是一边搓一边想还没“报恩”呢就当是“报恩”好了。于是搓得格外认真。许英杰竟然称赞道“你真是一个天生搓澡的”，这什么破赞辞啊，把我搞得特堵心。
还好他立刻转换了话题：“其实你的确挺有速度的。”好了，又勾起我的伤心往事，他说起当初足球队的那些事来。我问他最近有比赛么战况如何，他说别提了，都他妈跟阳痿似的踢一场输一场。瞧这比喻形象得。于是我有些幸灾乐祸，心想把我林鹤鸣开除了你们还不是照样傻啊。
经过搓澡事件后我和许英杰的关系更上一层楼，上课时常坐一块儿狂侃。我发现我这人挺有聊天潜力，只是以前没有人帮忙挖掘而已，摊了许英杰这样一个特能侃的伴我愈发觉得自己牛，口才那叫一个了得。我们往往从班上的某个女生说起到后来就可以转折到星座运势到某款手机的性价比再到朴树什么时候出新专辑。
这个城市的秋天够浪漫的，金风送爽，落英缤纷。我坐在窗前这么想啊想啊，我真幸运啊爱情友情双丰收啊。我这么想心里并没底，我和李倩，能叫“爱情”么？这么想的时候李倩居然送上门来了，哦不，走上门来了。她走着来送我的小说。大学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可女生却是男生宿舍的常客。
这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出去玩了，只剩刘默坐在床上第N次看《梦的解析》，还有我，临窗作内心抒情。许英杰本来邀我去打CS的，被我谢绝了，我到此为止就知道CS又名“反恐”，在网吧里坐一天那叫恐怖啊，空气不好，还有辐射。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还不会任何一种电脑游戏，而QQ聊天，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事。对于李倩的上门我表现得很高兴，刘默则是表情丰富。李倩说：“这些天我沉浸在你小说的氛围里还真有感触，今天不知怎么，就等不及明天了，特别想再看一些你的小说，于是就走上门来了。”
我当然要谦虚一点，顺便让她提提意见。
她说：“你小说里以后不要死那么多人好不好？”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心想不死人怎么赚读者眼泪啊，不死人怎么体会到创作的快感啊。
第一部分彼岸烟花（5）
刘默则打岔道：“林鹤鸣写的是悲情小说，在情节的设置方面的确很讲究，这在创作上将叫做……”
我懒得听他的那一套理论，“得了得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总而言之就是想赞美我牛是不？”
他居然点了点头，虔诚得跟一孩子似的，把李倩乐得直说：“没想到刘默一直还这么幽默嘛。”
后来我又给了李倩几篇小说，她如获至宝地走了。我嘴上说着慢走啊心里想着有空常来啊。然后轮到刘默羡慕我了，“小子你能耐了啊，平日里闷声不做的连李倩这样的美女都主动投怀送抱，你真牛啊。”
我清了清嗓子，道：“这奇怪吗？这不奇怪吗？这奇怪吗？”然后我出门了。估计这三个问号够他研究一阵的。
当然我不是去追李倩，那未免太“动物凶猛”了，我是去庆祝一下，嘿嘿，肯德基，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关于刘默，想多说几句。我必须承认他看的书比我多，尤其是一些在我看来晦涩难懂的。我几乎不读名著，看书凭感觉，感觉好就读，所以至今连四大名著都没读过——这话不要让中文系的老师听到。而刘默则是把各种文学理论、哲学、心理学方面的书吃了个通透，张口一个理论闭口一个原理的。他也创作，专攻诗歌，可惜的是那诗写得就是把散文拆成一行一行的。除了那首著名的“啊，我是一个男人”，还有一首诗格外让我记忆深刻——
面朝大海
相信未来
从明天起
爱我所爱
从明天起
笑看沧桑变幻
我想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烧柴做饭
我要扫除蜘蛛网
在锅台上用食指写下：
相信未来
看来这家伙确实把海子和食指这两个诗人吃进肚里去了。其实我对诗歌并不反感，高中时校报上有个同学写了句“夜色是座桥/跨越河的妩媚”我还记得挺深的，只是现在我很少能看到什么好诗了——我喜欢的诗歌绝对不是中学语文课本上的那种“散文的变体”，而是在漫不经心中成就大震撼的，尤其是某些口语诗——偶尔我也偷偷地写诗，但从不对别人提及。你可以不写诗，但必须读诗，这是一种享受。
良心归良心，刘默待我倒不赖，基本上打开水他给我包了。起初我过意不去，后来他说打开水提两个壶可以平衡用力，还说谁让我们俩是一个班的呢，我就由他去了。有时实在无趣他也是我的谈话对象，因为不管好话歹话他都不会传给别人，他说话只用理论只引用先哲的言论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的话他哪用得上？但我最怕听他对我的小说进行评价，那叫一个如坐针毡。所以我要求他，只要你不发表评价我写的小说你都可以看。
我试图从昨日的片段中搜寻过往的心迹，却发现只是枉然。那些原本清晰的影像早已模糊，就像观望一台蹩足的舞台剧：时间、地点、人物在此全体错位。
——写在本书最冗长的章节中间
有一个重要的细节我忘提了。它关系到故事后来的发展。上次李倩来我宿舍还小说的时候，我刚洗完头，天知道我的头发是什么性质，反正洗完头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头发呈愤张状。以前很多人说过像刺猬，我则以某人描述鲁迅先生头发的“精神抖擞”聊以自慰。而李倩当然没有我这般见识，进门就嚷道：
“呀，你的头发真像刺猬！”
一句话把刘默搞得眼放绿光，连连赞叹：“你的比喻真够形象！”
我心里骂着形象个屁就他妈你看不出来老早就有人如此比喻过了，但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