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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她兴奋地对男友说，我想把我的爸爸妈妈接到这边来住。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好的。
她又说，我想唱歌。这回他就不明白了。
第三部分坠落或者上升（1）
树若被砍下，还可指望发芽，嫩枝生长不息。其根虽然衰老在地里，干也死在土中，及至得了水气，还要发芽，又长枝条，像新栽的树一样。但人死亡而消灭。他气绝，竟在何处呢？
——《圣经·约伯纪》
任务终于完成了。前几天有个香港艺人跳楼了，而且选在愚人节，许英杰代表他们“蜕”乐队向我邀歌，说是我相信你的能力，越快越好。一句表扬就收买了我。我就想不通一个过气歌手的死怎么就立刻影响了那么多人，据说还有人为此连续逃课表示哀悼。恕我不通情达理，也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一回，这一回，很多人利用了他们的偶像。
我对大部分港台歌手知之甚少，听得较多的是一个不正宗的港台歌手王菲，所以对于他们心爱的L的死，我没有太多感触。要写首歌来纪念他，我觉得还真有难度。好歹这几天来铺天盖地的全是关于他的专题报道，取其精华，加我的才华，于是《人生如戏》大功告成。我老是告诉自己要押韵啊要押韵啊，结果真的一下子押了很多韵。
他妈的这回一定要许英杰请客，什么麦当劳、肯德基通通拉倒，老子这回要吃罗杰斯！这样才对得起我死去的脑细胞。
“有人跳楼了！”
“有人自杀了！”
早餐时间，C大的各个食堂议论纷纷的都是关于中文系一班刘默跳楼的事。有人说他研究哲学走火入魔了，有人说他精神不正常，还有人说以后离中文系的人远些。这时候有个中文系的学生听到了，很激动地跳起来骂道：“中文系怎么啦？中文系的就都会跳楼么！”
于是一场骂战开始。
原以为罗杰斯很了不得，结果也没啥特别的，无非是借个“非油炸”的噱头。许英杰在审读我的歌词，我大快朵颐，心生快慰，什么叫有付出就有收获，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曲呢？”
“取什么啊？”
“曲子啊，光有词怎么行呢，当然还要有曲啊？”
我晕，严重的晕，恨不得没来这什么罗杰斯，看来吃顿饭的代价？真的挺大。谁叫吃人嘴短呢，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个相当过分的要求。否则的话许英杰又要说我出尔反尔。我这个人啊，一向讲信用的。
尸检报告出来了，颅腔出血，身体多处骨折，死亡时间为2002年5月27日晚11点半左右，地点为图书馆西侧水泥地。该生性格孤僻，不喜交往，死前无明显异常举动，但长期沉湎于哲学、心理学研究。另外，排除他杀可能，定为自杀坠楼身亡。通知家长。好，现在散会。
“你跟她现在进展如何？”
“还不就是那样呗，得过且过，女朋友啊，换谁都一样。”
“她听到这话估计该跳楼了。”
“她坚强着哩，百折不挠得很！”
“妈的什么破修辞。”
“呃，有人猜测是他杀呢？图他的钱。”
“爱怎么猜怎么猜吧，反正人已经死了。”
“听说唱片公司抢着出纪念专辑，估计会卖得很火。”
中文系一班举行告别会，由此表示对刘默同学的哀悼。
为了礼节，所有的同学都参加了。林鹤鸣由于是他的室友和他相处比较多的缘故，神情格外冷峻，眉头一直紧锁着。许英杰因为是为数不多的男生中惟一当官（体委）的一个，负责组织工作。
气氛太凝重了，很多人的眼圈红了，虽然这些人平时和刘默并无多少交情。
不少人在教室里的各处献了花，上面挂着一些写了悼词的纸条。其中有一张是这样写的：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第三部分坠落或者上升（2）
我也赶着这股怀念风去买了L的纪念专辑，希望从中吸取灵感来完成《人生如戏》的谱曲工作。
还别说，他的声音还真有点软绵绵的刚强。尤其是《当爱已成往事》和《我》这两首，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还有那个《倩女幽魂》的主题歌也不错，曲子的跳跃性很大。所以我的曲也不要谱得太差才好。看来这次我的工作就有难度了。
哎，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允诺。
“那个‘生当作人杰’真他妈够损的。林大作家，你给他写的悼词是什么？”
“别他妈叫我作家。一时想不出，抄了句《诗经》里的‘不愧于人，不畏于天。’”
“你这是骂他还是表扬他？”
“我骂他干嘛，无怨无仇的。或许这话是送给所有的人吧，一种告诫。”
“你还真以为他会在天堂里人生又一春啊？”
“希望灵魂有知吧。”
“啧啧，又犯唯心主义了。”
陈依萍给我作了些参考，“蜕”乐队对我的《人生如戏》还比较满意。不过大家都觉得这歌由那个女主唱来唱不够味。毕竟，人家更乐意是男性给他献歌嘛。
自杀是肯定无误的了。媒体还把他的遗书公布出来了，大概是：“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也真算声泪俱下的控诉。他控诉谁？某个人？或者社会？
这些天最倒霉的要数我们班的阿三了。该生说话娘娘腔，尤其走路时双手不是自然下垂，而是下臂与上臂呈直角平端着，手掌还不时上下摆动。若他向你慢慢地跑过来，那你可得做好思想准备，否则你一定被那种“翩然而至”吓倒。
由于L的死所引发的同志话题的讨论，直接导致大家对阿三的性向的猜测。我觉得这样确实很无聊。虽然我很反感阿三的娘娘腔，但我不想参加这样的讨论。难道得知他是否真为同志甚至是否发生过同性性行为会对我们带来某种快乐么？这种没有任何理由的快乐不要也罢。
是的，最近L演过的电影又火起来，所有由他出演的影碟都列为专架。为什么一个人一死，他就立即身价高涨？
中文系一班在开思想会议，旨在让同学们从刘默自杀的阴影中走出来。这种毫无必要的会议上有人打起了瞌睡。
这个世界上每天有那么多人死去，每个人又那么的不同，一个人的死实在是微不足道。除非你跟他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同在一个班的同学，未必都和某个人有这样那样的联系。大家只不过和他见面的机会多些而已。你没有与其交流过思想上的问题，没有与其日常生活掺杂在一起，那就等于是一个陌生人死去了。所以，你大可不必为此担忧自己会受某种影响。
最重要的，恐怕还是一个“怕”字。因为死亡和自己近距离地接触了。所以要消除死亡对自己的影响。但这种影响的消除并不是为了“走出”阴影。相反，你应该更深刻地认识死亡，走进阴影，在阴影中思考，领悟，最终穿透阴影，让阴影成为碎片，无处遁形。
如果只是一味地“走出”，那么，阴影始终存在，并将与你结伴同行。
L和阿三的话题渐渐被淡忘了。因为有了更值得关注的话题。最近教室里开始喷洒消毒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但是大家分明感到一种恐惧。据小道消息说有一种致命的病毒开始蔓延，要多喝板蓝根。
“看吧，天下大乱了。”有人如此幸灾乐祸道。
并不是世界末日。空气中充满医院的味道。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韩日世界杯开始了。刘默自杀事件终于可以暂时成为一个句点了。
麦当劳挂上电视现场直播比赛，还推出世界杯套餐，可乐免费续杯。这些天林鹤鸣跟着许英杰老往麦当劳跑。
“你们宿舍的人害怕么？尤其是晚上。”
“大部分已经借故搬走了，剩下的都是勇敢的。”
“那你呢？你还住那个宿舍？”
“我倒不怕，还有几个做伴呢。不过我想下学期搬出去住，一个人住方便。”
“搬出去好，搬出去我以后到外边上网回不来了就到你那去。”
许英杰他们乐队早已取消演出，由于“非典”的缘故。现在知道这个病毒叫“非典”，“非典型性肺炎”的简称。估计到年末会成为《新周刊》年终盘点中的年度流行语。
第三部分坠落或者上升（3）
挺可惜的，据说那个《人生如戏》反响还不错，可只唱了几次就停止演出了。大家热爱自己的生命胜于爱他们的偶像。还好，最终是让他们乐队的一个男贝司手来唱这首歌。
大街上口罩成为一道风景。人们比以往更珍爱生命。自己的、爱侣的、亲友的。
传说某某大学有人因“非典”死了。一时间人人自危。
“你们又不是很熟，为什么你还是这样郁郁寡欢呢？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觉得，或许，如果，以前我对他好些，对他的思想会有所帮助。”
“你又不是救世主，管得了这么多么？”
“其实现在想来，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呢，老是帮我打开水。可我平时却连笑容都舍不得给他一个。”
“别这么想了，不要把担子往自己身上搁。反正很快就放暑假了。你打算去哪？”
“回家呗。据说你又换了新女友，什么时候能露面啊，让我看看是否比那个吧妹强。”
“足球比女朋友重要，世界杯的时候找女朋友那可不算真球迷。”
请问，我们有多久没有记得我们自己的中医了？如今板蓝根成为抢手货，中药、中医才逐渐被人们从沉睡的记忆中唤醒过来。
请问，我们几时如此热爱生命？几时为某某某还活着感到欣慰？几时想过该说的话一定要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