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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嘴里这么说,但不是真的。”
他瞄她一眼,“是真的。”
“也许有一丝心意,知道她可能不是妮娜。但你的心正怦怦地跳动,奔流着她是妮娜的信念。”
他无法感觉到自己两眼所发出的狂乱光芒,期待着一次奇迹式的重聚。
但她眼睛的悲伤神色,却使他怒不可遏,几乎想要上前揍她一顿。
梅茜正在做花生奶油的面团,她从窗子看到门廊上两个人情绪化的争论。她没故意去偷听,但仍偶尔会有几句话传进耳朵。毕竟她是撒马利亚人,和耶稣、安德鲁、西蒙和彼得一样,八月将是纪念她的一个月份。她仍愿意提供最大的协助。
“没有,事实上那女孩从没说过她的名字。是芮绢介绍她的。那可怜的孩子说的没超过两个字。她是那么的疲倦,那么困,也许还因为翻车而受到惊吓了呢。不过她没受伤,请注意,一点伤痕都没有。她的小脸白得像蜡一样,眼皮沉重,神情恍惚。我很替她担心,但芮绢说她没事。毕竟芮绢是医生,所以我也就稍微宽心了。那小女孩待在车内,一路睡到帕布罗。”
梅茜用双掌揉着一个小面团,将它放在烤盘上,然后用姆指轻压,将它整个按平。
“芮绢是到科罗拉多喷泉市探望家人,因为妮娜的父母去过结婚纪念日了,所以芮绢带着她度周末。至少我知道的是这样。”
“这很不寻常——我的意思是说一位黑人医生和一位白人医生在此地共同开业,而且在这附近看到一位黑人女性带着一个白人小孩,也一样不寻常。但我把这一切都看成是,这世界终于变得更好了。多了一些宽容,多了一些爱。”
她将袋子上端的开口折了两折,然后递给芭芭拉。
“谢谢你,梅酋。”
梅茜对乔说:“很抱歉,没办法帮你更多忙。”
“她已经帮了许多忙了,”他笑着说:“还有这包点心。”
她朝厨房侧面的窗子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朦朦细雨中的一座马厩。她说:“好点心可以提振精神,我真希望今天能为杰夫多做些点心。他好爱那匹母马哦。”
乔看了一眼以宗教为主题的日历,“梅茜,你是怎么保
持信心的?在这个有那么多死人的世界,天天有飞机掉下来,心爱的母马也会无缘无故地生病,你是如何维持信心的?“
梅茜面对这问题,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惊讶或有被冒犯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有时的确有点困难,对不对?我有时会为我们没有孩子而感到懊恼。我之前有几次流产记录,所以我放弃了。有时我想对着天大叫,到了晚上又睡不着。我一再地思索……好吧,生命自有其乐趣,而且它只不过是我们要去一个更好的地方的中间过站罢了。如果我们将在那里得到永生,那又何必在乎这里所发生的事呢。”
乔原本期望会得到,一种洞悉世事、朴实睿智、让他能够信服的答案,然而……。
他说:“那匹母马是杰夫在乎的事,你也应该同样在乎。
因为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
他拿起另一块面团,搓揉成一个白色的小月亮。她笑着说:“噢,如果我能懂的话,乔,那我就不是我了,而是上帝了。”
“怎会如此想?”
“你不认为它比我们更难过吗?它知道我们潜在的本质,却必须看着我们那永远存在的缺点。看着我们彼此相残、仇恨、说谎、忌妒、贪婪和永无止境的贪得无厌。我们看到的只是那些丑陋的人在我们身边为所欲为,而它看到全体人类的丑恶,它会不难过吗?”
梅茜将面球放进烤盘,然后在上面压下她的大拇指印。
兽医的吉普车仍停在福特车的前面,一条德国卷毛猎犬正睡在车后。当乔和芭芭拉钻进车里,将门砰一声关上时,只见它抬起它那尊贵的头,从吉普车的后面挡风玻璃注视着他们。
色色拉发动车子后,挡风玻璃立刻被他们所呼出的热气,蒙上一层薄雾。
“如果她是妮娜,你的妮娜,”芭芭拉在等着空调清除玻璃上的雾气时说:“那么这一整年,她在哪里?”
“跟杜萝丝在某个地方?”
“为什么她不让你女儿见你?她怎么会这么残忍?”
“不是残忍,在后面门廊时,你自己都已说出了答案。”
“为什么你唯一听得过去的话,竟然是我的胡言乱语?”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妮娜和萝丝获救——因萝丝而获救后,如今萝丝的敌人也要找妮娜了。如果妮娜被送回我这里,她一定会成为目标。萝丝只是在保护她。”
凝结的水珠退至挡风玻璃的边缘,芭芭拉启雨刷。
“萝丝只是在保护她,”他又重复一次,“那也是为什么我要尽我所能的去了解关于三五三号班机的事。也要自己活得够久,好找出掀开整个黑幕的办法。当这些混蛋的幕后黑手被绳之以法,送往毒气室时。那时萝丝就安全了,而妮娜也能……也能回到我身边了。”
“如果这个妮娜是你的妮娜。”她提醒乔。
“是的,如果她是的话。”
他们绕过花坛,驶上车道。
“你觉得我们是否应该请梅茜,帮我们找到那晚萝丝和那小女孩在帕布罗下车的那间房子?”
“没用的,那里什么都不会有。她们根本没进那屋子。
等梅茜一走,她们就离开了。萝丝只是利用梅茜送她到最近的大镇,那她可以在那里换其他交通工具,或是打电话给洛杉矶还是什么地方信得过的朋友来接她。你想想帕布罗有多大?“
“大约有十万人。”
“那够大了,有许多方法可以进出那个城市,巴士、火车、出租汽车,甚至搭飞机。”
当他们开上碎石路,准备朝柏油路面开去时,乔看见三个身穿雨衣的人,从一座马厩中走出来,他们是杰夫、奈德和兽医,但是没有马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在雨中瑟缩地走着,像是一群行进中的僧侣。他们朝屋子走去,只见他们陷下的肩膀承担的,不仅是暴风雨的沉重,还有失败的无奈。他们就要打电话给处理动物尸体的工厂,唉,一匹心爱的马,就要这样被运走,然后熬成油脂。
乔希望岁月、劳苦和流产,都不会造成杰夫和梅茜之间的距离,夜深人静时,他们还会彼此相拥而眠。
在科罗拉多喷泉市,芭芭拉将车停在乔租来的车房旁,那里离她屋子有两条街之远。“好吧,我想我们只能到此为止了。”
“谢谢你,芭芭拉。你实在冒了很大的险——”
“我不要你担心这个,听见了吗?那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没有你的仁慈和勇气,我绝对不可能这样的追根究柢。
今天你为我开启了一扇门。“
“但是这扇门通往何处?”她忧心地说。
“也许是通往妮娜的门。”
芭芭拉着起来既疲倦又害怕,还有一点伤感。她用手抹了一下脸说:“乔,你记住我的话。不管之后你要去哪里,你都要记住我的话。我今天倚老卖老的告诉你,就算那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能从坠机中活着走出来,其中之一也末必是你的女儿妮娜。不要对着自己挥剑,更不要成为砍掉自己腿的人。”
乔点点头。
“答应我。”她说。
“我答应你。”
“乔,她已死了。”
“也许吧。”
“你要坚强起来。”
“等着瞧。”
“该走了。”她说。
乔打开车门走进雨中。
“祝你好运。”芭芭拉说。
“谢谢。
他关上车门,芭芭拉扬长而去。
当他开启租来的车的车门时,乔听到半条街外福特车的紧急刹车声。他抬头望见福特车正朝他的方向倒车而来,红色的尾灯在光滑的柏油路上闪烁着。
芭芭拉下了车,朝他奔来,两臂紧紧环抱着乔。“你是个可爱的男人,乔本特。”
乔也回抱着她,但一语不发。他想起当芭芭拉逼迫他放弃妮娜可能活着的想法时,他曾多么恶劣地想揍她。现在他对自己当时的想法感到羞愧,一种羞耻和不安——但他也为她的友情所感动。这比他第一次按她家门铃时所想象的,更有意义。
“我怎么会在短短几小时内就那么了解你?”她说:“我觉得你就像是自己的儿子一样。”然后她再度离他而去。当她远离之后,乔在车内从后视镜中看着那逐渐变小的车影,直到它消失。
乔全身湿透了的开回丹佛市,一路上根本不理会速度限制,交替着使用暖气和空调,想要烘干自己的衣服。一种即将能找到妮娜的希望,让他热血沸腾。
虽然他曾对芭芭拉做了一些承诺,但有件事,在这诡谲多变的世界里,似乎是绝对正确的,那就是:妮娜还活着,活在某个地方。她像一道温暖的光,照在他皮肤上,这是肉眼所无法侦测到的光谱,就像红外线和紫外线一样。虽然他看不见她,但却能感觉到她在这世界闪闪发光。
这与那些预感完全不同,这个希望是操在他手里,而不只是虚无的幻想而已。
一年多来,每当他偶尔兴奋时,随之而来的一股内疚与悲痛,马上就会使他情绪跌落谷底。就算他找到了妮娜,他也没办法得回蜜雪儿和克莉丝。她们一去不回了,如果他为妮娜的生还高兴过了头,是不是太铁石心肠了。
他来到科罗拉多,原先的只是单纯想了解事实的真相,不过现在这股动力已转变成寻找他的小女儿了。可想而知,此刻他内心的狂乱,是无法度量的。在丹佛市的国际机场,乔还了车,取回他签了名的信用卡签帐单。在他所搭班机预定起飞时间之前五十分钟,他又回到了航空站。
他饿昏了,从前一晚去樊家,吃了两个起士汉堡,和一条巧克力棒,然后又在梅茜家吃了两块点心之外,他什么也没吃。
在航空站里,他找到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