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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君前脚刚走，卓文章立即向父亲家中奔去。
卓王孙原是个极讲排场的人，自从女儿私奔相如，他觉得大失脸面，再也没心思宴请别人。那程郑同样颜面无光，也不好意思再请客，倒使得这临邛城内清静了许多。不过近些日子街谈巷议日渐稀少，风头似乎过去了些，卓王孙出门的次数也渐多起来。虽说如此，心里毕竟还是压着块石头，想起来就不舒服。但卓王孙仍旧很自信，他断定文君不过是一时情迷，跟着那穷书生过不下去，自会回头，那时再把她嫁出去，也好挽回一些老脸。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才一定要从钱财上断绝女儿的后路。他相信过不了多久，文君便会耐不住贫困，乖乖地回来。
卓文章匆匆赶到父亲家中，进门便报：
“文君从成都回来了。”
“唔。”卓王孙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今日早间她到我那里去告借……”
“你给她了？”卓王孙神色严厉。
“我哪敢违抗父命。不过，看来妹妹确已走投无路了，头上首饰全无，衣裙暗淡，面庞也消瘦了些。”
卓王孙低头不语。
文章低声恳求道：
“父亲，孩儿不敢劝父亲给她钱财，可看她如此清苦，我心中实在不忍。”
“她这是自作自受，又不是我逼她。”卓王孙冷冷地说。
“爹爹……”
“不要多说！你告诉她，赶快离开那个司马相如，她还可以锦衣玉食，一家人还可以欢好如初。”
“爹爹，孩儿大胆替妹妹说句话：妹妹说那司马相如乃是天下第一大才子，日后定会发达……”
“一派胡言！妇道人家懂什么？如今这个世界，没有钱财光靠诌两句辞赋就能发达，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第二部分第4章 酒肆当垆羞王孙（3）
卓文章知道再说也无济于事，只好告辞回家。
再说卓文君怒气冲冲地回到客栈，本想对相如诉诉委屈，可又一想，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而且带累了相如，也就没再说什么。
“相如君，你把那首《高山流水》再给我弹一遍吧。”
一曲将终，文君陷入沉思。她感觉出今日的琴声少了些许潇洒、些许悠扬，多了些许无奈、些许哀伤。这哀伤深深触动了她的心，使她由哀到怨，由怨到愤。她像沉醉初醒一样睁开了双眼，准备好下一次抗争。
次日，她又乘车离开客栈，不过这一次不是到别处去，而是直奔卓家。
“老爷，老爷！”门房急匆匆进门来禀告，“小姐回来了！”
“哦？”卓王孙正与总管说着帐房之事，抬了抬头，吩咐总管：“你先下去。”
这时卓文君已扬着头跨进门来，见了卓王孙，鞠了一躬：“爹爹。”
“呃，你何时又回到临邛了？”卓王孙心中带着气恼。
“已经三日。女儿问候迟了，望爹爹勿责。”
“我哪里敢责怪你？我猜你今天是来责怪我的吧？”
“女儿绝无此意，只是想把自己的嫁妆拿走。”
“不行！”
“为什么不行？那是我的嫁妆呀！”
“你的嫁妆？你嫁给谁了？谁是你的丈夫？”卓王孙一听这话，心中的火气就按捺不住。
“女儿既已委身司马相如，司马相如便是女儿的夫君！”文君回答得斩钉截铁。
“胡说！”卓王孙更加恼怒，“你真是不知廉耻，居然称起夫君来，谁是你的媒证？”
文君从容答道：
“那合卺花烛，自有县令王吉大人见证。”
“王大人，王大人！”卓王孙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坏我名声者，就是这位王大人！既然你开口闭口王大人，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你是我爹爹，我不来找你找谁？”
卓王孙更加激动：
“我不是你爹，我也没有你这个女儿，你走吧！”
卓文君没想到爹爹如此绝情，一时没了主意。她本想等父亲消消气再说，但她已经看出：此事一时间不会有什么结果，索性一扭身，出了家门。
第二部分第4章 酒肆当垆羞王孙（4）
回客栈的路上，卓文君的脑子一直在转，既然实在借不出钱来，她也只能打最后一个主意：把自己仅剩下的车马卖掉。从成都回临邛之前，她原本就有意卖掉车马。她当时有一个很奇特的想法，又是个万不得已才会去做的想法。这几天告贷无门，只能破釜沉舟，走这条路了。
回到客栈，相如没在，文君有些着急，问兰儿，兰儿说他出门了，也没告诉她去往何处。文君很怕相如再去烦扰王县令。正焦急间，相如推门进来。
“相如君！”卓文君上前拉住他的手问，“你到哪儿去了？”
相如深觉抱歉地说：
“你今晨刚刚出门，店主人便来催讨房钱。相如无能，又不愿欠他人情。想来想去，只有卖车一条路了。刚才我出去找买主，价钱已谈好，就等你回来商议。”
“夫君，”文君不由得欣喜于色，“你真是我的好夫君，我们想到一块儿了，这一路我也在想卖车的事呢！”
“哦呵？这只能说我是个窝囊废，怎么就算得好夫君了呢？”司马相如解嘲道。
“哎，卖车马只是权宜之计，我现在已经成竹在胸，有件事你一定要与我协力同心，定会大有转机的！”卓文君笑得不仅开心，还略带几分诡谲。
“你倒说说看。”
“我现在不说，到晚来细细讲给你听。不过你一定得依我，与我同舟共济，否则我们真的无路可走了！”
临邛城有东、西两市，市肆多集于此。东西两市合于中道，这条中道既宽且长，一直往北伸到县衙。县衙两侧虽也有些小巷，住着些人户，但全县最热闹处，还在两市一带。
就在两市与南北大道交叉口上，新增添了一家酒坊，店面虽不算大，但望旗高挂，店前檐下挂着一块木匾，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如君坊。当垆卖酒的是一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卓文君。只见她上穿一件青地白花的小袄，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的围裙，一只手还握着汗巾。天气已热，她不住地揩去额上的汗珠。
“美酒飘香，请君品尝。胜过杜康，不让夜郎！”
卓文君清亮的嗓子一声声地吆喝，一时间，招了不少人前来凑热闹，
“这不是卓王孙家的闺女吗？”
“一点不错，就是卓文君。”
“瞧唉，后面搬酒坛子的大个子就是她私奔的那个人……。”
人们起初是窃窃私语，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围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如君坊的酒好，如君坊的酒香！”卓文君见来的人多，吆喝得更起劲了。
第二部分第4章 酒肆当垆羞王孙（5）
司马相如正把一坛坛的酒从后院搬到垆前，看他这身打扮：上身穿着对襟白绸小褂，下身竟只穿了一条既肥且大的短裤。人群中开始有人笑起来，更有人指指划划。相如面无羞意，倒像特别开心，瞅了文君一眼，先自哈哈大笑起来。文君还从未见过相如笑得如此开心，也更来了精神，又喊了一声：
“哪位先来品尝？”
果然有人开始迈上台阶，边摇着扇子边问：
“店家娘，你家这酒什么价钱？”：
“十个钱一碗！”文君笑容可掬。
“这么贵？”
“这还算贵？我这坊里一是酒好，二是人好，三是招牌好。”她伸手向上指了指，说：
“单这‘如君坊’三字，就比别的坊子贵出三成！兰儿，斟酒！”
门前有人猜道：“是了，这如君坊，就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合开的酒坊。倾城美女当垆，天下名流掌柜，这酒自然不能与他店等价！”
“那怎么落到开酒店的地步了？”又一个声音冒出来，言语中颇带些嘲讽。
文君也不理会，又招呼起客人来。司马相如一趟趟地从后院往前搬酒，店门前的土台上足足摆齐了十大坛。
虽说是酒贵，但人们就是爱图个热闹，看个笑话，于是一群一群乱哄哄地走进来。
一天的劳累终于结束了，夜深时分，客人才陆续走完。兰儿上好门板，夫妇二人回到后房歇息。司马相如早已是腰酸背疼，仰面朝天往榻上一躺，呼扇着大蒲扇，闭上眼睛。文君倒是兴致颇高，她解下围裙，换上纱裙，来到榻前，轻轻地拍了拍相如袒露的胸口，问道：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没想到当伙计这么辛苦呀！”相如没有睁开眼睛。
“我倒觉得十分有趣呢！”
“有趣？莫非你要当一辈子酒家娘吗？”
“那又怎么样？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干什么都行！”文君依偎在相如胸前，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全身，可这纤纤玉指今天不但没有激起相如的冲动，甚至连文君自己，不大功夫手指便从相如身上落下来，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第二天天已大亮，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就听兰儿在急急地敲门：
“娘子！娘子！来客人了！”
第二部分第4章 酒肆当垆羞王孙（6）
文君一下坐起来，心想，谁会这么早就来饮酒？兰儿还在外面一个劲儿地敲，文君也来不及细想，使劲摇了摇相如：
“夫君，快醒醒，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