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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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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内一片静寂,只余打进来的电话呜呜响。

  祖斐问:“你几时回去?”

  “把工作结束后便可动身。”

  “有空不妨找我。”

  “我会的。”

  “保重。”

  “你也是。”

  怀刚欠一欠身,竟走了。

  祖斐追到电梯口,看着他往人群挤去,他没有再抬起头看她,瞬息间消失在人堆中。

  这样文明的分手是罕见的。

  大家都想念他。

  沈培每隔一天便问:“他到底走了没有?”

  “我不知道,大概在收拾行装。”

  又问:“他会写信吗?”

  “我不认为。成年人哪里有空写信。”

  “他没有再同你联络?”

  “我想他忙得不可开交。”

  “你决定恢复旧观。”

  “我还有选择余地吗?”

  沈培介绍了新的家务助理来上班。

  女佣一进门,吓一跳,这间公寓总有几十天乏人照料,乱得似炸弹炸过,无从下手。

  女主人穿条破牛仔裤,一件白棉衫,手中拿只酒杯,眼睛好像不大睁得开来。

  “请便。”她摊摊手,然后走到沙发上倒下。

  茶几上全是花生壳。

  还有一盆枯萎了的花。

  女佣伸手去清理,她怪叫起来:“不准动不准动。”

  女佣缩手,叹口气,怪人何其多,但,薪酬比别人家高百分之五十,况且一对一,上了轨道,自有便宜之处,权且忍她一忍。

  年轻的帮佣自厨房开始收拾,发觉这户人家连冷开水都没有,地下摆满矿泉水瓶子及纸杯。

  打扫完厨房,她发觉女主人睡熟,一双手垂在地板上。

  办公室女性也如男人一样,需要专人服侍,女佣突然觉得责任重大。

  是什么使她这么颓废?

  喝剩的玻珀色酒在水晶杯子内闪闪生光,干瘪的花,不梳不洗的人儿……

  门铃震天价响,也只不过动弹一下,没有表示。

  女佣去应门。

  进来的是沈培,“她人呢?”

  女佣朝那边努努嘴。

  “要命,”沈培说,“下午两点已经喝成这样。”

  她过去蹲下,用手推她。

  祖斐睁开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到是老朋友,撑起半边身子,实在乏力,又倒下。

  沈培咕哝:“不知道多久没有进食,哪来的力气?”

  立刻吩咐女佣去买菜做汤。

  又转头教训祖斐,“开始总带一点浪漫的情怀,什么醉熏熏的寻芳酒,不加以控制,就变邋遢了,再喝下去,意志力崩溃,无法应付日常生活,后悔都来不及。”

  祖斐根本没有听进去,她大着舌头问:“谁后悔?”

  沈培叹口气,用手叉着腰四处环顾,都收拾过了,清洁的衣服晾在露台上。

  人同猪有什么分别,方祖斐再这样下去,谁都不要看她。

  “祖斐,起来洗个澡,吃点东西再睡,帮帮忙。”

  “别管我,求求你,周未是我休息的时间。”

  “振作一点。”

  “走开。”

  “失恋而已,祖斐。”

  “走开,求求你。”

  “我不走,祖斐,上个周未,前个周未,再早一个周未,你都是这个样子,我不忍由得你,来,听我说。”

  “沈培,你真讨厌。”

  “你也发觉了?说得一点都不错,讨厌之极。”

  她硬把祖斐拉起来,祖斐滚在她身上,号叫。

  “要不听我的话,”沈培喃喃说,“要不我叫大姐来。”

  “大姐,嘿!”祖斐忽然笑了,笑出眼泪来,“算了吧,她比我还惨;只是你不知道。”

  沈培说:“真醉了,大姐穿得好吃得好,别胡说八道。”

  祖斐叹口气。

  沈培放满一浴缸温水,把祖斐连衣带人推下去。

  祖斐醒了一半,把面孔浸在水中。

  沈培在一旁说:“独身人可以随意放肆,真自由,我们早已丧失资格。”

  “真的,你凡事要向丈夫女儿交代。”

  “祖斐,够了。”

  “但我这里这里,那里那里,”她分别指着头,心、胸等部位。“都似搞浑了似的。”

  “别肉麻了,还当自己十五二十。”

  “对不起。”

  “你还有什么遗憾,还有恋爱失恋的机会,羡煞旁人。”

  “真的,多谢教训多谢教训。”

  “何况,是你放他走的。”

  “沈培。他也并没尝试留下来。”

  “别再提这件事了。”

  让怀孕的沈培大热天为她打点滴血的心,叫祖斐过不去,内疚之下,酒意似消。

  她伸手去抚摸沈培的肚子,“胎动没有?”

  沈培点点头。

  “你真好,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祖斐感喟。

  “你永远不会知道,祖斐,科学日新月异,说不定三两年后会有新发现。”

  乐观开朗的沈培永远有新论点。

  “不过,”她说,“有了选择,你不一定高兴生孩子。”

  连祖斐都笑出来,“我知道,这真是我们至大的劣根性。”

  “来,换件衣裳,让我们出去走走。”

  “我不想接受你介绍的适龄男士。”

  沈培白她一眼,“你那尊容,要人看你还挺难。”

  “怀刚当初看到我的时候,我比现在还难看。”

  沈培点点头,“他的确与众不同。”

  “我仍然没有抓住他。”

  祖斐叹口气,从浴缸爬起来,拿大毛巾。

  沈培说:“我常觉得,人畜之别,在我们有香皂淴浴,它们没有。”

  祖斐“嗤”一声笑出来。

  那一日,她决定把酒戒掉,呃,至少戒醉,喝总要喝的,倘若连酒也没有了,日子还怎么过。

  祖斐把沈培送回家,晚间趁天色晴朗,坐在露台看星。

  家里窗明几净,有一股柠檬香味,祖斐想:也许就得这样度其余生了。

  天上有淡淡星踪,衬托着海港对岸的霓虹光管,比较起来,人定胜天。

  假使靳怀刚已经回到家,假使他也在抬头看星,他会不会说:像对一朵花一样,如果你爱上星中的一朵花,夜间,看天空,是甜蜜的,所有的星都有花。

  祖斐坐了一夜,看着星渐渐沉下去,消失在鱼肚白的天空,始终不知道,哪一颗属于靳怀刚。

  第二天,她恢复正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是周国瑾的好伙计,沈培的好朋友,自己的爱人。

  她把那些红鞋子取出,轮流地穿,换了发型,添了新装,只差没有开始新的约会。

  连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有人又要妒忌了:不是坏女人,哪里会得到那么多,哪里这么快就可以如常生活,哪里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坏,一定是坏得到家,才能如鱼得水。太老实太可爱了,才会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唉,做坏人多好。

  祖斐穿上套装,化了妆,拿着鳄鱼皮包出门的时候,也同自己说:怎么没有呼天抢地,怎么没有发表文告,三度恋爱,秋月无痕,真是坏。

  祖斐决定坏下去,有更好的,她会努力第四次。

  为什么要展览疤痕,人们好奇地看过之后,一背转脸,更皱着眉毛鼻子说:“真难看,叫人家眼睛吃苦,太不公平,现代人才不会这样缺德。

  祖斐没有告诉任何人,最近睡得不大好,午夜过后,必然惊醒,在黑暗中冒着冷汗,坐在床上,起码要过三两个小时之后,才可以继续入睡,然后到了七点,再自动醒来。

  她知道她会痊愈,但这段日子也是生命一部分,这样难熬,未免难堪。

  三个月了,天气热到尽头,热得不能再热,热得走油,热得令人流泪,也就凉快下来。天气也懂得虐人之道,紧点松点,松点紧点,真的把对方整死了,也就没得玩了。

  之所以会否极泰来,命运也一样作弄人,大多数到了绝处便会逢生。

  祖斐愿意这样相信,长处黑暗中,她怕支撑不住。

  她梦见自己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中奔跑,奔得筋疲力尽,一点力气都不剩,但看不到出口。

  失望,一次比一次难应付,囡为精力比前一次又差得多。

  只有沈培,会得向她投去赞许的眼色,欣赏她做得好。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

  祝志新与其夫人和好,暂时没有消息,亦即是好消息,听说决定生多一个孩子,以示坚决。

  郑博文已得到他需要的一切:音响设备、唱片……也自销声匿迹。

  连欧阳博士都不再在门口等她,可见她已丧失所有吸引力。

  怀刚那边,音讯全无。

  明明对她那么好的程氏夫妇,也没有再次亮相。

  每到周未,祖斐便会建议:“来,我们去喝一杯。”

  然后睡整个星期六。

  沈培暗示大姐说说祖斐。

  大姐说:“她没有家庭,不吸烟,不用药,连酒都不让她喝,未免残忍。”

  沈培忍不住问大姐:“你有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大姐半真半假地答:“我有权。”

  这些,都是麻醉剂。

  在大姐鼓励下,沈培对祖斐说:“听说来了几箱好白酒,来,与你去品尝。”不过说明七点钟丈夫与女儿要来接她去吃饭。

  黄昏华灯初上,租斐往酒店茶座的大沙发一坐,宾至如归,召来领班。

  “听说又来了一批好酒。”

  领班一怔,“是——”

  “速速取两瓶来。”

  “但是,方小姐,刚刚卖出最后一瓶。”

  祖斐瞪大眼,“我偏不相信城里有这么多酒鬼。”

  “是真的,方小姐。”

  “你店大欺客。”祖斐十分恼怒,“分明戏弄。”

  “方小姐,哪里会有这种事。”领班一头汗。

  沈培劝道:“算了,算了,我们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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