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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巷旧闻录-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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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这条新闻是:大清国盛京将军增祥的夫人,叫胡子给绑票了。
  哥萨克兵从哈尔滨打到营口,司令部放在盛京。为给大清国的盛京将军留面子,除了叫他提供给养、筹措军费外还用大清国军队打扫战场,掩埋尸体,维持中国人之间的治安,并不干预盛京将军处理内部事务的权力。局势稳定了,将军就派人去接太太。
  火车只从关里通到沟帮子。在沟帮子下了火车太太还派人先行回府报信说一路平安,正换乘骡车继续上路,出沟帮子之后就没消息了,连主子带奴才几百件行李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将军等人人不到,又派人去打探。派的是一个能干的捕快。这捕快脱下号衣换了便服。雇了头毛驴骑着,沿新民府往沟帮子的大路走。这天太阳西下之时,来到距新立屯尚有二十来里地一个小镇。一进街就看到路边有个鸡毛小店,门前柳树上挂着圆笼方坠的布幌子。门框上用隶书写着对联:“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捕快动身前有线上人告诉他,新立屯一带不大肃静,有的小店就是胡子开来做眼线的,要他多多在意。看见小店他不由得心头一动。抬头看看天,说早不早说晚不晚。
  正拿不定主意是住下来做点试探还是趁天没黑多走一站,这时从里边走出来个扎着围裙的小力巴,冲着大道喊道:“住店咧住店咧,暖屋子热炕新被窝……”捕快听着这口音耳熟。仔细一看,原来是跟娄半仙同时失踪半年了的鲁矬子。就凑了过去,上下打量着叫一声:“鲁矬子!”
  
  胡子绑走了增将军的夫人
  矬子一看是捕快,不慌不忙打千道:“哟,是您哪!不是鲁矬子管换。您怎么到这背角旮旯来了。”捕快说:“我为娄半仙拐逃妓女小福子一案抓同伙来了。”
  矬子瞪大眼睛问:“这是从哪儿说起呀?那天我把福子姑娘送到娄半仙门口,她下车我就回车厂了。有人带信来,说我奶奶病得不行,要临死前看我一眼。下午我就回山东老家了。回来路过这里赶上找伙计,我就留下来了。这比拉车自在点,风刮不着雨淋不着。”捕快说:“别跟我打马虎眼。你们走的头一天娄半仙药铺就关门了。”矬子说:“不错,我拉福子到门口是看到关着门,还连招牌都摘了。我要拉小福子回去。小福子说不用我闲吃萝卜淡操心。娄半仙就是开着门她进去也会把门关上。”就这么连说带笑,矬子把捕快招呼进店,安排好住处,又陪他到了饭铺。
  说有缘相会,得请他喝两盅。偏远小镇没几样可口之物,无非是高粱米水饭咸黄花鱼就锦州白干。二两酒下肚,捕快脑门见汗,把矬子往身边拉拉,小声说:“你跟娄半仙小福子玩的什么花活,我心里明镜似的。不过我没闲心管花案。你用不着胆儿怵。如今有件事倒是要你帮忙,办好了不叫你白干。”矬子说:“你要我干的事我敢不干吗?”捕快说:“就问你一句话,知道不知道将军太太的下落?”矬子说:“知道,可我不能说。”捕快问:“为什么?”矬子说:“出事的时候我碰巧路过看见。那边放我走时有个交代,说这事要传出去,活扒我的皮。”捕快说:“我不会说是你传的。”正说到这儿,有只耗子悄悄从墙根溜到桌下捡食吃,捕快眼尖,伸脚踩个正着。捕快这才接着说:“你告诉我实情,我要出卖你叫我就像这耗子一样身首两断!”说完抽刀一挥,把耗子砍成两段。
  矬子看到此,快嘴对着捕快耳朵就小声嘀咕起来。
  三天后捕快回奉天交令。带回的确信是主仆全家被一帮胡子给绑架了!为保太太生命,将军万不可出兵动武,只需静等那边来人送信。
  说到这儿得讲几句题外话,说说清末东北胡子。看过样板戏的人一定认为清末的胡子和后来的座山雕一个样,也就是关里的土匪。其实胡子跟他们有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胡子不像土匪座山雕那样以绑票抢劫为业。
  东三省紧邻俄罗斯和日本。甲午、庚子几次大战,都处在战场中心,老百姓被害得家破人亡。战后中国政府向明火执仗的强盗割地赔款。地是老百姓生存之地,款是老百姓血汗之款。有的老百姓对政府彻底绝望,又没建立科学革命理论,走上一条没出路的出路,就当胡子。依照唯物史观,历史上与官府作对的武装群体,都被视为农民起义,是推动历史前进的进步力量。所以尽管梁山一百单八将中只李逵一人是农民,专家仍把《水浒》定为“反映农民武装起义”的经典作品;可是东三省这批胡子出现得晚了点,开始时跟皇帝捣乱,进入民国后还接着跟国民政府作对,这就不好说了。“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来得干脆:把这类人一律划为历史反革命。
  但揭发其罪行时就含糊了。说他们反人民,他们多来自人民中间;说他们反党?那时还没有中国共产党!说他们抢劫绑票?这类胡子恰恰不干或很少干抢劫绑票勾当。
  他们是划地为界,自立为王,像政府一样收租收税摊派粮款,也像政府一样维持治安管理民事。粮税不比政府收得少也绝不比政府收得多。维持治安管理民事不比清朝政府管得好但也不更差。因为有这一特点,所以增祥将军的夫人被绑票就成了轰动关外的大新闻了。
  
  胡子出人意外地放了将军夫人
  人们听到消息后纷纷议论:怎么平时不绑架人的胡子单绑架将军夫人,哪位当家的有这么大胆量?
  有人说是杜立山。这一带的胡子数他帮大,集合起来有上千人。杜立山光老婆就有八房,个个能骑马房房会打枪。他移动时沿途别的帮伙都主动避开,为其让路。
  有人说是冯麟阁,冯麟阁当过衙役,知道官场的内情和特点。所以行动起来手不落空。
  还有人说是王小辫。这个中国胡子实际是日本人,原名叫津久居。甲午之战中邓世昌杀的日本间谍田老二就是他的同伙。日本人跟俄国人有仇。增祥对俄国惟命是从遭到了日本的愤恨,官方不便动手,用胡子给他惩罚。
  众说纷纭,没有准谱。对其结局,也做不同估计。有人认为平时并不打家劫舍的胡子忽然绑起肉票,又不绑别人单绑大官太太,看来不只为钱。不要钱可就得要命。将军夫人性命难保了。
  也有可能帮主跟增祥有过节,为报仇未必害命,只怕是夫人的腰带系不结实了。
  破财,丢命,失贞,各有理由;是杜立山,是冯麟阁,是王小辫,都有可能。
  有好事的人就借机组织打赌,最低赌注是白银一两。赌是谁绑架,赌的结果如何都行。只是输的人出一两,赢的人得八钱。二钱银子归操作人。
  出人意外的是结果没一个人获胜,全落了个傻眼。原因是三天之后,城门大开,夫人带着家人管事、丫环奴才,连骡子带马,大车小轿,全都进大西门回到将军府了。所带财产分文没少,还多了胡子头为谢罪送给将军的几十匹好马。
  奉天城里口头传媒界更热闹更忙活了。经过打听收罗,又得到的综合消息是,夫人一行被绑架盘山附近,进村后停在场院里听候发落。这时从宅院里走出一个清秀文静的年轻人,看了看被绑众人,既不问姓甚名谁也没打听来龙去脉,只吩咐腾出最好的宅院请夫人带着贴身佣人歇脚,让出宽绰住处供重要随员安身。随员们前脚进屋后脚就送来洗脸水、香片茶,并在炕上摆下两套烟盘。放好鸦片烟膏,点上烟灯。同时那头目还在院中吩咐人杀猪灌血肠切白肉,宰羊点火锅,包饺子捞面烙烧饼。
  众人被绑以为不死也要剥层皮,早吓得面无人色,有人还尿了裤子,没想到来这么个大转弯,受这般尊敬礼遇,简直弄不清是真事还是在做梦。
  随员们洗完脸,那年轻胡子进来拱手说:“诸位受惊了。没办法,我们也是被逼上梁山。大家先歇歇吧。别的话回头再说。”又走到老师爷面前,指指炕上烟盘子说:“您抽一口压压惊吧。”老师爷从一看见烟盘子烟枪就哈欠连天,鼻涕眼泪直流。听见这话连谢也没顾上说,马上歪到了炕上。年轻人跟他对脸躺下,拿烟签子挑了烟膏,在烟灯上连烧带搅。顿时一股浓香溢满屋。旁边站着的几个人禁不住连打哈欠,也就在另一个烟盘左右躺下。年轻胡子烧好一粒上尖下圆的烟泡,安进烟斗,按紧扎通,双手递给师爷。师爷接过说了声谢,把烟斗凑近烟灯,只听沙、沙、沙、沙节奏均匀连续不断吸了二十几下,然后把烟枪从嘴边挪开,紧闭住口,微合上眼,停止呼吸,纹丝不动地静止约一分钟,这才哈的一声张开嘴吁出一口烟来。待他再睁开眼时,两眼变得炯炯有神,光彩明亮了。抄起茶碗先呷了口茶,这才转过脸对年轻人说:“多谢您照应。我看您儒雅精明,非久居人下之相,走到这一步,大概也有难言之隐。”年轻人说:“本来我是个安分守法的老百姓,可增祥将军听信谗言不辨真假,把我当胡子捕抓,我才被逼上梁山!不过既走到这一步,我也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张作霖本是一名兽医
  屋里的人本来就担心自己的性命难保,一听他点着名抱怨增祥将军,吓得没了抽烟喝茶的兴致,忙向老师爷使眼色要他闭嘴。老师爷躺着根本没往这边看,呷了口茶接着说道:“长此与官家作对终究凶多吉少,弃暗投明才是正路。”
  年轻胡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气说道:“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们主子姓甚名
  谁,来自何处奔向哪方?让我把这些弄清楚,然后再往深处谈好不好?“
  众人一听,骤然脸上失色,心跳气喘。更把眼睛盯着老师爷,既有埋怨又带企望。埋怨他老糊涂没话找话惹来麻烦,企望他凭着老奸巨滑把险情应付过去。
  果然姜是老的辣。别人紧张时老师爷一直转着两只签子在烧烟。听完此话,他把烧好的烟泡缓缓安到斗上,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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