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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对唱越咬越紧,席棚里炸了窝似的好声四起。张大帅唱得高兴,拉着大少爷过来喝酒
。大少爷连连给大帅敬酒:“您唱得比我好,您是谭老板真传。我敬您一杯。”
张大帅眉飞色舞地举着酒杯,还自谦起来:“马尾拴豆腐,提不起来喽!”
“大帅,什么时候您带我唱一出《武家坡》?”
“好好,等我打跑了老段,我跟您唱这出,我就是薛平贵,出身贫寒,不得已从军,没想到
……”
大少爷正好接过去:“没想到就得了西凉国和代战公主。”
张大帅哈哈大笑,把酒杯举起,一饮而就:“今天的宴会开得好,大家接着开,我有事就不
陪大家了。卢掌柜!”
“在。”卢孟实赶紧过来。
大帅说:“宴会办得好,你和王军需官,各赏大洋一千块。”“谢大帅!”
盛宴终于如愿地结束了。远处传来归营的号声,酒足肉饱的士兵们正在稀稀拉拉地归队。福
聚德众人打扫着残羹剩饭。烤炉的人烟熏火燎的,都成了小鬼儿似的。
罗大头一伙人赤膊擦洗身上,大家伙一下轻松下来,便开始打打闹闹起来。卢孟实也加入到
其中,和他们边洗边互相用水泼着玩。刘金锭在一旁悄悄地,用毛巾沾了热水,擦着脸。卢
孟实见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擦脸,便想逗她,于是他端着半盆清水悄悄地接近刘金锭。猛然
间,他把一盆水浇在刘金锭的身上,众人一见哈哈大笑起来。
刘金锭一边抹脸上的水,一边怕着什么似的,小心遮挡着自己的身体。她浑身上下,衣服都
湿透了。卢孟实笑完,又要再给她浇上一盆,却不想,刘金锭气极了,对着他骂道:“真
应该枪毙了你!”
卢孟实一愣,不明所以地站在那里。刘金锭说完,飞跑着躲开了。常贵望着她的背影,显出
若有所思的神情。
回到福聚德,大家伙都是有说有笑的,唯独刘金锭不说话,一脸生气的样子。她不理卢孟实
,看见他转头就走。
卢孟实来到刘金锭的房间时,她已洗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装,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比往日
多出了一分清秀。卢孟实进屋,看着她便笑着说:“还记仇哪?我跟你闹着玩哪!”
刘金锭不看他,只是低头说:“我不识逗,你别理我!”
第五章十三(9)
“还真急了。哎,急是急,活得干,说话添热炒了,灶上的事你得全预备齐了,该盘灶盘灶
,置办,备料,一样不能少,干得不好,我一样罚你啊!”
刘金锭越想越气,根本不理睬他。她生硬地说道:“干脆你另请人,我不干了!”
卢孟实皱起眉头:“嘿,这是什么话?为什么?”
“不干了,就是不干了!”刘金锭任性地说着,转身就要走。
卢孟实拦住她:“好好的这又是抽哪根筋哪?什么性子?!我说什么惹你了?”
刘金锭也不说话,站在那里怄气。
卢孟实也生气了。他们僵持了一会儿,卢孟实也觉得没趣,便说:“算了,我先走了,等你
气儿消了再说。”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刘金锭回过身,趴在炕上便开始大哭。细心的常贵端着碗热面来
到她房门前,敲了敲门说:“是我,你开开门。”
刘金锭不开门,依旧哭。
常贵说:“你不吃不喝,不开门,这可不行。”
“就当我死了!”
“金锭,我是常贵,给你端碗热面吃!”
刘金锭打开门,一脸泪痕。常贵进了她房间,把面放下。看着她哭得伤心的样子,心里不
知为什么,也跟着不好受,说:“吃一口,这是我做的。”
刘金锭坐在桌边,也不理他。常贵坐下来,叹了口气问:“一个人闷着,闷出病来就更没人
可怜了。”
刘金锭听了这话,又哭上了。
常贵接着说:“我看你心里有事儿,从你来那天起,我就看你有事瞒着人。我是学跑堂的出
身,平常爱琢磨个人,揣摩个事儿,你的事我也看得差不多了。”
刘金锭不哭了,望着常贵,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常贵接着叹气:“在宫里头这么些年,就算是净
过身,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谁都能理解,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谁净过身?!”刘金锭抽不冷的一句话,倒叫常贵不知如何是好了。
常贵问:“你可别急,我就是听说,凡是宫里的男人都得……”
“我……我!”
常贵又安慰着:“都是年月逼的,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说开了,都同情,你也不想不是……
”
刘金锭抬起泪眼,看着常贵那双慈祥和善的眼睛,她再也忍不住了,冲口说道:“常师傅,
我,我本来就是女的!”
刘金锭话一出口,常贵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他打量着她,说:“你是
……唉,我还以为你,是……”
刘金锭终于吐出一口气,她又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常贵说:“这我就全明白了。难为你呀!多少年的委屈,不容易啊,哭哭吧!”
刘金锭哭出来,心里痛快多了。常贵给她拧个手巾,递给她,他心疼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孩
:“孩子,真是难为你啊!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呀,可为什么你要扮男装呢?”
刘金锭一边痛快地哭着,一边说:“都是我爹,这个挨千刀的,我娘死得早,他说干这行带
个闺女不方便。”
常贵点点头,同情地说:“那倒也是,自古勤行里头没有女人。”刘金锭似乎还在生卢孟实的气,对常贵说:“我不想干了,我得走……”
“这可不行。”常贵忙说,“卢掌柜是个好人,对你又看得跟亲哥儿们似的,你不能走!”
“可我这样……”刘金锭为难地低头看着自己。
常贵安慰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瞒着,我要是说出去,
出门就让车碰死。来,擦擦眼泪,咱们这一行就够苦的了,不能再自己添烦恼了。”
刘金锭抬起泪眼,信任而又感激地望着常贵点点头,然后又哭起来,不过,这会儿,
她觉得已经痛快多了。
第五章十四(1)
挂炉烤鸭好吃,还是焖炉的好吃?自从战场盛宴回来之后,福聚德就改了挂炉烤鸭,一时间
,生意红火得不得了。看来,人们求新求变的本能是不会改变的。福聚德的挂炉鸭在北京终
于出尽了风头,门庭若市的福聚德,在大门外树着一块匾额,上书:“大内甜面酱,御膳挂
炉鸭。”引得行人不时驻足观望。
当有人拿不定主意,是挂炉鸭好吃还是焖炉的好吃时,常贵便不失时机地招揽着客人:“我
给您说说。挂炉是明火,皮够脆,焖炉是暗火,肉够酥。而我们的‘大内甜面酱’是来自皇
宫的。皇宫里头最讲究供奉,用的都是好白面,搅黄油蒸的花馍。供奉完了,就把花馍晾干
了,放进大缸里做成酱。您想想,除了皇上家,谁家舍得这么做?做出的酱色泽金黄,闻起
喷香,吃到嘴里又香又甜,别有一股味儿,这不是吹,全北京独一份。加上我们挂炉烤出来
的鸭子,皮脆肉香,跟您这么说吧,皇上吃什么,您就吃什么。”就这么着,任他哪位吃客
听了这话,也会到福聚德里来尝尝鲜的。
福聚德的生意红火与张大帅的赏识也是分不开的,这些日子,大帅请政要吃饭,几次都选择
了福聚德的烤鸭。卢孟实更是春风得意,他觉得事业真的如日中天,似乎没有人可以阻挡的
了。
这边账房里,王子西正在算账,卢孟实走过来问他:“子西,咱们那个账本呢?”
王子西抬头看着他说:“对付税务局的那个?”
“我说的是《膳中备载》,把所有宅门的三节两寿都记下来,到时候该送供品送供品,该送
喜酌送喜酌的那本。”
王子西慵懒地“唉”了一声说:“不少宅门已经是日落西山,你没听说克家都完了!”
“克五他们家?”卢孟实惊讶地问道。
“你不知道?民国政府取消了八旗人家的皇粮,封了禄米仓,克家世代都是管这笔子铁杆庄
稼的,这回全完。王府没了,搬进大杂院,靠欠债过日子,你就别再招他们了,送错了更麻
烦。”
卢孟实倒吸了口冷气,想了半天,才又说:“赚烦不成。有完了的,那还有没完的哪。我们
可以查清楚,像豫王府支撑不下去,卖给了美国人这咱们也不是不知道。可破船还有三千钉
,你送他家主人一堂寿面,他只要在你这儿请一回客就都有了。你知道大麻线胡同顺承郡王
府让张大帅给占了,就算是没给多少钱,那还给七万大洋呢!要说那么一座王府七万是不多
,可对福聚德来说,他要吃顿饭,留下几百块钱是太有可能了。还有咱们这本账也得改良
,大帅新贵都加上去,做买卖死脑筋不成。”
王子西翻了他一眼,嘴里嘟哝着:“我没你脑子活泛。”
这时,大少爷骑着一匹大走骡来到店门前,正巧碰到王巡长正在街上巡逻。一见大少爷,王
巡长赶忙过来把他搀下来。
“您慢着。”
大少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叹道:“呦,王巡长,可不敢,您执公哪?您多照应。”说完他
反倒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