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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凰-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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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里还觉奇怪,从前看她时百般不顺眼,但自从被段青衣说破心事后,再看她时她就美得不似人间,就好像刚才她满身脏污地从泥坑里爬出来,分明满脸都是灰土,他竟也觉得她好看。

    现下她梳洗干净,娇小的身躯套在他宽大的袍服里,只露出一小段白玉一般的颈子,分明滑稽地很,可他却觉得这风景简直美不胜收。

    他目光灼灼,语气柔得像水一般,“夜深了,你还伤着,便在段先生这里叨扰一夜吧,来,我带你去客房休息。”

    颜筝不想回韩王府,倒乐得在这座清静的小院里住下,便忙谢过了段青衣,然后乖顺得跟在元湛身后去了客房。

    屋子很小,只有几样简单的摆设,但没有世间喧嚣烦扰,她觉得满意极了。

    前半夜斗智斗勇,后半夜惊惧交加,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她便觉身体沉重,疲倦乏累之极。

    她冲着元湛轻轻福了一身,指了指屋子说道,“大恩不言谢,若是以后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一定会鼎力报答,不过现在我好困,能不能进去歇息了?”

    她头脑发沉,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这句话她说得很随意,隐隐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撒娇,与他们之间素来剑拔弩张的关系截然相反,倒仿若是熟识已久的朋友,不必客套,不必讲究礼仪规矩。比旁人更加亲密。

    元湛注意到这一点,他心里欢喜。像是吃了蜜糖一般地甜。

    他忙道,“这里安全地紧。不会有人来扰,你安心睡吧。”

    颜筝便轻轻将门合上,然后铺开被褥,倒头就睡。

    元湛见屋子里没有动静了,这才离开,重新回到段青衣的屋子,见他仍旧在桌案上鼓捣草药,不由问道,“先生这么晚还不歇?”

    折腾了一宿。此时已经过了寅时,东方的天际隐隐露出白光,再过不久,天色就该晃开。

    段青衣笑着说道,“我在制给穆昭的解药。”

    他解释道,“王爷虽然派了人去皇城,但帝宫不是说进就能进去的,况且,咱们对穆昭体内中的寒毒不甚了解。就似无头脑的苍蝇那般,就算得幸入了帝宫,不经过一番排查,恐怕也不能轻易知晓解毒的方子藏在哪儿。”

    永帝的耳目时刻注视着北地。出北府虽然不难,潜入皇城也称得上容易,但帝宫禁卫森严。哪里是那样容易就闯进去的地方?就算闯了进去,帝宫上百座宫殿。近千间屋宇,谁知道永帝会将解读的方子藏在哪里?

    又或者。根本就没有解方。

    哪怕无功而返,顺利而回,这一来一去,也要消磨掉不少时间,如今虽然是盛夏,但北地的冬寒来得早,十月末时就已经天寒地冻了,穆昭身上的毒若是不祛除,恐怕要遭大罪。

    段青衣抬了抬手上药舀,“老夫想着,自力更生,才能丰衣足食,所以我打算自己来,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将穆昭治好。前日灵感突至,我想到个方子,虽不能彻底解了穆昭体内的寒毒,但好赖也能压制下去,为他多争取一些时间。”

    攸关性命,他必须要尽力而为。

    元湛微微怔住,摇曳的烛影下,映出段青衣憔悴的脸庞,看他两鬓的胡子拉碴,眼中布满血丝,想来是长久不曾入眠过了,他方才一心记挂在颜筝身上,相隔咫尺,竟不曾注意到。

    他心里不觉愧疚,又有些酸涩,但想了半日,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半天只憋出一句,“先生圣手,本该扬名天下,但却为了我,屈居一隅,不为世人所知,此等恩德,湛该何以为报?”

    当年段青衣是太医院首座的高徒,在医术上有着极深的造诣,本该有着大好前程,成为夏朝当世的名医。

    永帝为夺帝位弑父,后来为了堵住天下攸攸众口,没有将他和元祁铲草除根,元祁被永帝寻了个理由罚去守皇陵,而他则被发便贬至北地,当世整个北藩都是永帝安插的耳目,上至各城令尹,下至韩王府的奴婢管事,没有一个是他的贴心人。

    是段青衣隐姓埋名,和效忠先帝的死士一起混进了韩王府,贴身随伺他左右,教他习文练武,教他谋略兵法,替他肃清敌奸,替他联络旧部,韩王府乃至整个北地,能有如今这密不可破的城池,里面有段青衣不可或缺的一份功劳。

    但等他长成,有了足够的决断能力之后,段青衣又急流勇退,不肯再在人前,只甘心隐居在这座清静小院内,替他收容救治重病患,做他永远的后盾。

    这份恩情,他无以为报。

    段青衣却撸着胡须哈哈笑道,“有些人追随王爷是为了先帝恩泽,举事乃是为了勤王,拨乱反正,令乱臣贼子得而诛之。有些人追随王爷是为了封侯拜相,从龙之功,光耀门庭,得个封妻荫子。有些人则是仰慕王爷英明,期待夏朝天下能得明主,令百姓真正地得到安居乐业。”

    他一顿,“而老夫愿意隐姓埋名跟在王爷身侧,既不为先帝,也不为功勋,只是因为一个承诺。”

    清明透亮的目光隐约乱了一瞬,但转瞬即逝,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他接着说道,“当年我答应过你母后,这一生都会照顾你效忠你辅佐你,段某平生最重信诺,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不死不休。”

    段青衣脸上重又展露笑颜,状似轻松地说道,“扬名天下和匿世隐居,其实又有什么分别?临到老时,不过都是一坯黄土,老夫倒是觉得,声名太盛反而是种负累,远不如我这样轻松自在。”

    他笑得更欢,“所以王爷不必觉得欠我什么,人这一生还有什么事能比实现自己的承诺更值得骄傲的事?”

    元湛低声唤道,“先生……”(未完待续。。)

054 情生

    054。

    一夜香梦沉酣,颜筝次日醒来时,天色已近晌午,高悬的烈日炙烤大地,迎面一阵闷热之气扑鼻而来。

    她推开窗棱,看外面日头已经顶天,想来此时约莫将近午时,她还是头一次起得这样晚,又是在段青衣的小院客居,不由便有些羞涩起来。

    炙热的光线顺着隙开的窗户漏入,照映在她手腕上。

    她垂头轻轻将布条打开,露出新嫩的伤疤,她不由松了口气,心里想着段先生的药果然神奇,才过了一夜伤口就已经愈合,只要不沾水,继续上药,想来不过几天就能彻底好的。

    她心里欢喜,便神色轻松地跳下榻去,许是因为动作有些大,身上淡紫色宽大的袍服不由滑了下来,露出她洁白莹润的肩膀,她忙将衣裳拉起,又皱着眉头想道,云大人的衣裳到底大了些,穿着这身行动不便,倒不如躲在这屋子里得好。

    正想着,她瞥眼望到窗口前正对一口井,井边有一张石几,上面摆着铜盆牙布巾牙粉和口杯,她昨夜失落的布包被掸掉了灰尘也耷拉着放在旁边,虽还能看得出它曾经历过波云诡谲,但看起来已经比昨夜她掉落它时要好得太多。

    颜筝心中一动,晓得这是云大人替她准备下的。

    这三月间她受尽了磨难,有个人能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她就特别感念。

    云大人昨夜的相救相护她瞧在眼里,落难之中被体贴照顾的感受太过美好,竟令她一时忽略了他曾经是个多么残暴冷酷的男子。她对他根深蒂固的恶感,忽然之间就烟消云散了。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护着身上的紫衫将包袱拿了进屋。

    还好,虽然外头脏了。但里面的衣裳却还干干净净的,她摸了摸藏在衣角的金锭,硬硬的,都还在。

    这时,忽从远处传来惊马的嘶鸣,颜筝便忙挑了身利落的月白色裙衫穿上,将长长的墨发束起绾住,去了院中匆忙洗漱过后,便往马鸣的地方跑去。

    小院的西侧是一处旷阔的空地。云大人一身深紫色的锦缎袍服,正在驯服一匹枣红色的狮鬓云骢,段先生也在一旁协助。

    狮鬓云骢产自西域九国中的大宛国,这马是出了名的烈性,倘若驯服者没有足够强悍的气势和技巧,它是不会轻易臣服的,但它又特别忠诚,一旦臣服认主,今生便只供驯服者驱使。直至老死。

    元湛费了好半天力,才勉强将那狮鬓云骢制住,一瞥眼看到颜筝过来,便忙喝道。“这马太烈,此处危险,你快回屋去!”

    正说话间。狮鬓云骢便趁着他分神之际一个回旋,将他甩下。幸得他身手矫健,稳稳地落在地面。倒不曾受伤。

    元湛心里想着今日恐怕是难以驯服这烈马了,便叫了身侧的马倌将狮鬓云骢带回马厩去。

    这时,颜筝轻轻扯动他袖口,低声问道,“能不能让我试试?”

    她的目光里带着雀跃,语气里有深浓的期盼,这份认真让元湛不忍拒绝,但是狮鬓云骢实在太难驯服,他自认精于马术,又有些功夫底子,都难以令这马对他臣服,更何况是颜筝这样一个身有受伤的弱小女子?

    他摇了摇头,“你别看这马生得好看,性子可暴烈得很,她劲道大,能将人甩出几米开外,前些日子,她还将这里最好的驯马师给踢伤了。”

    颜筝晓得这是云大人委婉的拒绝。

    她攥着他袖子的手便更紧了,目光里的殷切期待闪闪发着光,“狮鬓云骢性子高傲地很,要驯服这样的烈马,必须得一鼓作气,倘若你接二连三地放弃,那她的脾气就越发执拗,越是到后来就越难驯服。”

    这是祖父颜缄告诉她的诀窍。

    每种烈马都有自己特殊的脾性,要驯服他们,也要对症下药。

    譬如南山国的青骓,就要循序渐进,若是驯得太猛,过刚易折,反而对马匹不利。

    但狮鬓云骢却是极高傲的品种,最好便是一次便将它降服,假若不能,那此后,便会一次比一次更难。

    段青衣兴味地问道,“姑娘也晓得狮鬓云骢?”

    大宛国远在西域九国极西,离夏朝数万里之遥,从那里运过来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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