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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让那些寒如冰的每字在我的五脏六腑间凿凿刨刨,任它们冷若霜雪,七零八落,这,是它们没有识人之明的报应。
我要让那些利如刀的每句在我的心肝脾肺上砍砍剜剜,任它们败逃溃散,形之不复。这,也是报应。
直到,南峰顶人散声沓,我方回草庐。
“沧海,沧海,我的沧海,你怎么了?”
我仰起了眸,这个操着焦切的声嗓挂着心疼的神容双目忧灼的人,是冯婆婆,是世上唯一会会用心来疼沧海的冯婆婆。“婆婆,痛……”
“哪里痛?沧海,哪里痛?”
“哪里都痛,婆婆,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沧海,你不要吓婆婆,什么为什么,告诉婆婆……”
我告诉了婆婆,我把我听到的,一字不落的转述。
我从来就知道苍天不是那个可以带我走出巫山的人,但我却没有想到,他竟是那个最想把我永远埋葬在巫山的人。只因为,他的天女需要我的血。
不同的是,他不但要我留下,还要我心甘情愿的留下,要我带着感恩带着荣耀的为天女奉献……在他的设计下,我就如一个笑话……
“沧海,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是婆婆的错,是婆婆的错啊,婆婆明知道他是你不该动心的人,该拦住他,该劝你别和他走得太近的……”
苍天是苍氏的世子,岂是婆婆能拦住的呢?而沉陷在内的沧海,婆婆想劝又怎劝得住?
“婆婆一味想着我的沧海会拿捏分寸,一味想让沧海体会一个芳华少女该有的心情,但怎么也想不到,苍世子他……”
“婆婆,是沧海的错,是沧海……”活该。
对,是活该。我不同情。就算心肝脾肺在此时当真裂了碎了坏了散了,我也不同情。是咎由自取,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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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日头依然升起,积雪依然未融。巫山,依然是巫山。我,依然要靠奇苦的香兰草生血养身。世界,不会因沧海改变。
两天后,面具怪客在我窗外出现。
“小海……”
“谢谢你。”
“……我以为,你会骂我多事。”
“的确多事。”
“小海,那天……”
“那天你一路暗跟着我回来,这两天你不敢露面却远远地探望,怎么,是怕我寻死么?”
“你知道?”
“难道你不知道我知道?”
面具怪客窒了窒,“小海,其实,你很聪明,是不是?”
“不是。”
“你会寻死么?”
“不会。”
“你当真爱上苍天了?”
“和你有关?”
他叹气,而后突然身子一扭脚狠跺,话音欢转:“就知道,小海你不把人家当成自己人,人家好伤心哦,人家不依啦,小海~~”
“随便。”
“唉呀呀,小海,不能随便,人家喜欢小海,小海对人家却好随便……”
他哀声怪调,惊扰了我的自我厌弃,也驱散了浮于我四围的沉沉阴霾。虽然,该痛的依然在痛,该空的依然在空。
“婆婆,冯婆婆!”有呼喊声自山口一路传来,
小臭冰?对声起时便倏然不见的怪客已不再奇怪,我扶窗起身,眺了眺声音所来方向。小臭冰,我的……弟弟,是在我出生五年之后,我的父母为了天女的血源充沛再次孕育下的另一个工具,但不妙的是,选在同样的时辰、同样月晕之时孕育下的他,血性稀冷,无法满足压制天女体内邪祟的需要。所以,他在巫族的处境,比沧海更尴尬。自小被扔到了奴户喂养,虽是云氏的公子,却不比府里的下人来得尊贵。倒非是刻薄的虐待,而是漠视,被人被作无物的漠视。冯婆婆下山采买时,便遇着站在云氏府宅门口,却和自里面出来的云氏家长与夫人擦肩而过的小臭冰——云忘川。
他比沧海更令人心疼。当然,这话是冯婆婆说的。我曾不屑嗤之。
那块小臭冰,话比我还少,人比我还冷,除了冯婆婆,面对旁人时就和个哑巴无疑,这个旁人,就是我。单是这不讨喜的个性便令我无法喜欢,何况他还会择机就要上山与沧海争夺婆婆。
“你来做什么?”
“婆婆!婆婆!婆婆!”小臭冰未理会我的,径自叫着。
既如此,我也不好打扰人家的雅兴,捧了书找到阳光好的地方效仿书中的大家闺秀悠闲去,任他喊破喉咙。反正,一个时辰前我已请婆婆代我到巫山西岭去探望那只爱咆哮的暴躁邻居去了。
“婆婆呢?”某人久寻婆婆不果,问到了我头上。
我不计前嫌地给了他宽容一瞥,将手中的书翻了页。
“我问你,婆婆呢?”
婆婆新买来的这些个坊间故事当真章章精彩篇篇好看。
“冰块海,你耳聋了么?”
但上面怎会有恁多的父慈子孝母亲女爱兄友弟恭阖家欢乐?
“不理我,你不要后悔。”
我的确后悔:当时怎会心一软,答应让冯婆婆分这块小臭冰一点疼爱?
“哼,你的血都要被人分光了,还做出这傲生生模样,可笑!”
再可笑,也轮不到别人连可笑也懒得给予的你罢。
“你以为他们上一回为什么要抽你四成血?你可知道那一成是做了什么用处?”
不是说天女的阴虚之年么?
“你那一成的血储存到大巫神的巫殿里,下一年,还会多抽一成,年年如此。十年之后,所存血液分食诸人,以飨全族中人长生不老。”
“嗤。”念在他今天格外多话的份上,我出了一个气音以示捧场。
“不相信?”小臭冰挤开我手中的书册,以小冰脸替而代之,“近一年前,我亲眼见到了他们拿你的血做过试验,你的血,让几盆枯干的花草都重新吐叶焕生。所以,你的血不但能够治愈百病,还能长生不老……你明白了,木头般的冰块海?”
……那些异族人近来攻势密集强硬,不止是因为苍天有意在我面前赚取英雄本色?而他们嘴里喊出的“长生不老”,亦不是我以为的疯言疯语?“一年前便知道了,你现在才来?”
小冰块乌漆般的眼珠瞪大,冰脸忿忿:“你当我是谁?可以自由无主的上山么?如果不是今天是巫神的寿诞日,每个巫界人都要参加巫庙前的祭祀,我能上得来?”
当!重物坠地的撞击之声陡来,我顺声望去,冯婆婆苍白着脸伫在门前,盛满香兰草的的篮儿倾覆地上。
我对她一笑:“婆婆,您都听到了?”
“沧海!”她冲来抱紧我,呜咽抑泣,“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对我的沧海?沧海沧海,你可怎么办啊?才经了那样的劫,就要来这样的难,要怎样才能让我的沧海活下去啊……”
一个十几年来一直跃于心头却从来不敢使之形之于口的想法,在我脑海酝酿,渐成大气:“婆婆,你记得么?我们曾经说过,如果有可能,我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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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沧海,记得么?在月晕日前夕,我们那次筹备了半年的逃亡即将开始时,异族的人又攻了上来,有几个人用网子罩住了你,苍氏护卫奋力抵挡,苍天为救你脱身,中了对方的三支冷弩。一伤在胸两伤在颈,性命垂危,你不顾我的阻拦,以血将他救活……”
我记得。怎会不记得呢?我被一张网困缚住,他以剑砍着那些柔韧的网,那些特制的网丝却将我越缠越紧。我望着网外如疯如狂的他,如果不是晓得天女需血在即,如果不是亲眼亲耳证得他对沧海的无情,我几乎要为会有一个人为沧海如此以命护我而落泪。所以,在他性命攸关时,我以血相偿,只求两不相欠。
“那个时候婆婆才真正知道你对他所用的情是怎样的重。但情愈重,他留在你心里的黑洞便愈深,这些年来,你拼命的笑,努力的活,活成娇憨恣性的小海,可是,你并没有痊愈,那个洞腐蚀着你,让你不信人,不怜己。沧海,如果走下山不能让你有真正的快乐自由,那你的新生在哪里?”
我不是没有信任的人罢?我只是除了婆婆不信任何人,事实上,他们也不足取信不是么?
“沧海,现在的他,如我们行前的情形相若,你会怎么办呢?你还会用自己的血救他么?会么?”
我盯着床上的人,苍天。他重伤在身,面色灰白,气息薄弱,与我离开巫山时他的模样,的确不无相同。
“婆婆……”婆婆用心良苦,我岂是不知的呢?但是,我、我还没有准备好,我并不想见他,自走下巫山之后,我便希望永远不要再见这个人。
他屡次救我,却为了更重的伤我;他拨响了沧海寂寞心琴的那根弦,却在上面谱出断音绝响;他拼了性命的保我安全,只为保住他重逾生命的天女……
这个人,如此深情,又如此绝情;如此热爱,又如此冷漠;如此高大,又如此卑微。他将人间的至真至善至爱奉予天女,将世上的黑暗鄙陋简劣给予沧海。他的存在,是沧海生命中的不能负荷之重。我,宁愿永不见他。
“沧海,你不能逃,你必须面对这个人,婆婆不能永远陪着你,婆婆想要我的沧海没有了婆婆依然是快乐活着,而他,是你必须迈过去的那道心坎。告诉婆婆,你想救他么?你会拿自己的血救他么?”
“……他死不了。”
“所以?”
“我不必救他。”
冯婆婆冁然而笑:“就是这样,小海,婆婆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们走罢。”
……呃?我任她拉着,出了房门,上了屋顶,走在此时皆在梦眠中的人们的头上,夜风扫过脸,我恍若梦醒:“婆婆,你到底是在……”如此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