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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一千八百块,也就是说如果他顺利地通过了试用期,他的薪水很可能达到两千以上甚至更多。
“没有道理做不好。”他对自己说。
他没有学过计算机,只是先前在师范大学的那家公司工作的时候自己学习了一些。虽然已经可以很熟练地使用计算机了,但是他却连最基本的指法都不会,打字的时候总是用两个手的食指敲打键盘。但是没有人在意他,所以他也不怎么紧张,忙忙碌碌地干着活儿。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那些图书的信息录入到后台系统,这样他就基本上可以获得这份体面而且有着丰厚收入的工作了。
连续很多天他都没有按时下班,一直埋着头坐在电脑前面不停地忙碌。直到最后一班公交车即将发出的时候才从公司里面急匆匆地跑出去,直奔车站。回到家里的时候总是很晚了,他煮一点提前预备好的挂面,和十五块一起吃了,就倒头呼呼大睡。别的事情他都不去想了,因为他是一个操心的人,一旦想起那些事情,他就没有办法安心地做这份来之不易而且目前十分需要的工作了。
“呵呵,二指禅很厉害哟!”就在他埋着头干活儿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一个女孩子站在他身后笑嘻嘻地看着他。他险些叫出声来,盯着女孩子看了半天,傻呵呵地笑着。
“都多久没看见你了啊?怎么还是这么傻啊?”女孩笑盈盈地望着他,走到了他旁边,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打着,说:“就知道你把我忘掉了,不称职的臭司机。”
当年在安定门的街头寻找家教的时候认识的那个因为找不到工作而哭泣的小丫头李然竟然也在这个公司。还是在一年以前的那些日子里,小丫头还帮他带过几次家教。自己退学之后回到北京就再也没有去找她。事实上,除了身边的几个朋友,就连很多曾经的大学同学也不知道张士心退学之后竟然返回了北京,而且在后来的两三年里经历了很多事情。
李然笑嘻嘻地看着他,说:“李然。”
士心不知道什么意思,呆呆地看着她。李然笑呵呵地说:“李然。我就是李然。你二指禅练得那么好,就连我打字也恐怕赶不上你的速度,怎么脑子还是这么迟钝啊?”
士心笑笑,赶紧站起来,说:“怎么也练不会指法,已经习惯了用两个手指头打字。”
“那又怎样?你不是打得很快么?一定要十个指头满把抓才可以么?”李然嘴巴快得让士心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怔了半天,嘴巴里什么也没说。
李然很想问问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工作,但她没有问。在士心离开学校之后她去找过士心,才知道士心因为病重离开了学校。她毕业之后没有找工作,而是留在北京打工,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张士心。李然很高兴,很想把很多问题都问个清楚,但是她没有问。她觉得在这么多年之后再提起让士心痛心的事情,会很残忍。
“怎么样?现在好不好?”她问。
“很好啊!你看,这不是工作得好好的么?回来北京之后跟春雨去找过你,但是你不在学校里。”
“你就胡说吧,看你也不是那样有良心的人,怎么可能还记得我这个黄毛丫头来?丑八怪,你看上去除了脸色差点儿,别的看着都还行。”李然顺势给了士心一拳,打在他胸口,“这就叫做缘分哪!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竟然也在这里上班吧?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你一顿。”没等士心作出回答,她又补充了一句,“小饭馆,大饭店俺没钱去。”然后敲敲桌边走了。
士心看着远远走去的李然,觉得很开心。
在北京,他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除了还在坐牢的桑德伟,他一个朋友也没有了。阿灵死了,春雨走了,金花下落不明。有时候他会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忙忙碌碌的日子里,他连静下心来交个朋友的时间都没有。李然的出现让他高兴,至少,在这个公司里还有一个认识的人,很多自己不明白的事情还可以向她询问。
李然走了一段,一拐弯儿不见了。几年没见,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街头抹着眼泪抽泣的小丫头了,穿着得体的职业装,长得高高挑挑很漂亮。士心刚刚站在她面前的时候,甚至有点儿害羞和自惭形秽。
天气渐渐变得寒凉起来,士心的担心也越来越重。他不知道金花和乒乓现在怎么样了。虽然自己的工作已经稳定下来了,经过了两个月的试用期之后,他正式成为了这家网络公司的文字编辑,并且负责维护网站的内容建设和更新,手下带着十二个下属。他的薪水也从最初的一千八百块涨到了两千五百块,而且每隔一两月还会增加一些。他现在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离家出走的金花。也许金花带着孩子回家了,也许她还在北京。士心找不到她,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们母子平安。
桑德伟出狱了。金花的出走让他万分懊悔,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那么冲动打伤了人,要不然他一定能照顾好金花母子,不会让他们下落不明。埋怨自己的同时,桑德伟心里充满了对士心的不满。
他怪士心没有把金花出走的事情及时告诉他。士心隔一段日子就会去探望他,每次都说金花和孩子都很好,还添油加醋地说孩子如何如何乖巧,却原来那些都是他编出来的。他也怪士心没有照顾好金花和孩子。他知道士心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有艰苦的日子需要面对,但在他看来那不应该成为他没有照顾好金花母子的理由。出于对士心的不满,桑德伟出狱之后没有搬到士心的家里和他一起居住,自己又回到巴沟找了一间小屋子住了进去。
士心心里也很难过,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桑德伟,遂拿出一点钱给他。桑德伟把钱丢给了他:“不把金花和孩子找回来,这辈子我都不原谅你!”他气急败坏地说:“亏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骗了我那么久。”
士心依然什么也没有说。他没有告诉桑德伟自己曾经是怎样在大街小巷里寻找金花,怎样在夜晚孤独地坐在天桥上等待,怎样被警察捉走强行劳动和遣返,也没有告诉桑德伟,这些日子里他是怎样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生活着。
这一天晚上,他下班之后直奔车站,李然缠着他一块儿去吃饭,他死活不肯去。李然就噘着嘴巴自己走了。士心回头看看李然,摇了摇头,向车站走去。他随着人群挤车的时候发觉有人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上车之后才发现李然笑嘻嘻地站在自己身后,得意地望着他。
“你不跟我走就算了,那我就跟你走。”她说。然后抓紧了士心的胳膊。
“我要去找朋友。”士心说。
“那我也去找朋友。找你的朋友。”李然说。
士心还要说什么,却被李然打断了:“啰哩啰嗦的干什么?是男人不是啊?”士心看着她,什么也不说了,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以来,这个丫头总是动不动就跑过来找他,就是在工作的时候也不例外。虽然他很喜欢李然身上透露出来的那种青春活泼的气息,喜欢听她那种单纯的无忧无虑的笑,但是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更多的时候不能陪着这个小丫头乱疯。所以李然每次缠着他的时候他总是爱搭不理。
“你拿我没有办法了吧?”李然笑嘻嘻地看着他。车子晃了一下,李然差点儿摔倒,士心赶紧伸手揽住了她的背。李然就得意地笑了,“你还是在乎我的。我还以为你永远也不会被我的似水柔情打动呢!”
周围的人都把目光聚向他俩。士心有点难为情,低下了头。目光正好和李然的目光相接,李然看出来士心不好意思了,就什么也不说了,盯着他吃吃地笑。
中间换了两次车,经过差不多三个钟头的跋涉,他们终于到了士心在大兴租的房子。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不断地加班,几乎没有这么早回家过,家里也乱糟糟的没有收拾。下车之后李然不断地埋怨他住的地方太远,等进了屋子,小丫头一声惊呼,险些跳起来。
“啊!猫咪!”
李然抱着小猫十五块心肝宝贝地叫着,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可怜的小猫十五块大约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礼遇,腼腆地缩在李然的怀里,把李然心疼得不知道该怎样疼爱这个小家伙。
士心做了一点面条,盛了一碗给李然。李然望着碗里的清汤面条,皱了皱眉头,问:“你就吃这个啊?”
“对头。”士心说完端起碗稀里哗啦地吃起来。不多会儿就吃完了一碗,走到锅边想去给自己盛面条。他看李然只顾着抱着十五块玩,根本没有动桌上那一碗面条,就走过去把面条倒进自己碗里,又给李然重新盛了一碗。
“吃吧,错过了这一顿就只有等明天的早饭了。”他说着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李然把小猫放下,端起碗看了看,皱了皱眉头,不情愿地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塞进了嘴巴里。
士心看着她吃饭的样子,笑了笑,低着头继续吃自己的面条。
李然一边心不在焉地吃面条,一边四下里环顾整间小屋子。
“你这里还有别人住?”她问。
“嗯。以前住过。现在走了。”士心顾着吃面条,没怎么在意李然的话。
李然点点头,忽然语气有点儿变了。“还是个女的,对吧?”
“嗯。你怎么知道啊?”士心吃着面条,头也没抬一下。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一个女的。是一个女的和一个婴儿。不过现在她带着孩子走了。”他忽然觉察到李然的情绪可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于是抬头看看,李然正愤愤地瞪着他。
“婴儿?你怎么这样子啊?简直禽兽不如。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是这样儿的人,连孩子都有了,还把人家抛弃了!”
“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啊?你还想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