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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别动!别找事!”
一位身穿做工精细皮袄的上了年岁的花白胡子老头拽住了叶甫秀可夫的武装带。
“先生,求求你,别这样,我们吉尔吉斯人就靠骆驼生活,要是没有了骆驼 我们都得饿死……别这样,你们要多少钱,我们都给。银币、 沙皇的钱、克伦斯基的纸币,什么都行。你说,给多少钱才能让我们把骆驼牵回去?”
“蠢货,你懂不懂,没有骆驼,我们也会死,该死的涅马坎人,没有骆驼,你们还可以走着回去,而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不是抢,只是由于革命需要,临时借用一下。”
“先生啊,这样不行,把钱拿去吧,克伦斯基纸币,把骆驼还给我们吧。”吉尔吉斯老头不顾一切地拽着他。
叶甫秀可夫挣开了他的手。
“少废话,我们给你写个借据,就这样了。”
他撕了片报纸,用化学铅笔在上面写了个借据,硬放到吉尔吉斯人手里。
吉尔吉斯人把纸条扔到地上,双手捂脸,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其他人都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看,黑黑的眼睛里浸着泪花。
叶甫秀可夫转头想起了俘虏的白军军官。
军官被两个红军士兵夹在中间,他穿着瑞典长筒毡靴,右腿稍稍叉开,镇定自如地站在那里,边吸烟,边冷冷地看着叶甫秀可夫。
“你到底是谁?”叶甫秀可夫问道。
“近卫军中尉戈沃鲁哈·奥特罗克。那么你呢?”军官吐了口烟气,抬头反问道。
当他抬起头看红军战士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中尉那蓝汪汪的眼睛,蓝得就像漂在雪白肥皂泡上的特级法国蓝染料一样。
第三章
本章讲的是在中亚细亚旅行没有骆驼时的难处以及哥伦布的水手看到大陆时的心情。
在马柳特卡的死亡名单上,近卫军中尉戈沃鲁哈·奥特罗克本应是名。
然而,搞不清是着急,还是手冻得发抖,马柳特卡没打中。
这样,中尉就作为一名多余的活人,留在了世上。
战士们遵照政委的命令对中尉进行了搜查,在鹿皮皮衣的后背发现了一个秘密衣袋兜。
一名战士伸手摸那个衣兜时,中尉就像草原上受惊的野马一样,一下子蹦了起来,然而大家死死地按住了他,从他那哆嗦的嘴唇及发白的脸色可以看出他内心是多么焦虑不安。
叶甫秀可夫拿着搜出的信,谨小慎微地在自己的军用图囊上打开,仔仔细细地看过后,晃了晃头,若有所思起来。
信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俄国最高行政长官高尔察克上将,任命戈洛鲁哈·奥特罗克·瓦吉姆·尼古拉耶维奇中尉为邓尼金将军里海东部地区政府的全权代表。
信上还提到中尉还肩负一个秘密使命,具体内容由中尉向德拉琴柯将军面授。
叶甫秀可夫叠好信,小心揣入怀中,问道:“我是司令员兼政委阿尔先季·叶甫秀可夫,中尉先生,您担负的秘密使命到底是什么呢?您已作了我们的俘虏了,应该毫无保留地坦白出来。”
中尉笑了笑,用他那蓝汪汪的眼睛乜了一眼叶甫秀可夫,双脚立正敬了个礼。
“Monsieur(法语:先生)叶甫秀可夫?认识您,荣幸之极,遗憾的是,我不是政府派来与您这样的声名显赫的大人物进行外交谈判的代表。”
中尉竟敢当着大伙的面讽刺他,叶甫秀可夫气得雀斑比脸还白。
他掏出了手枪:“你这个混蛋!少耍花样!不说就毙了你!”
中尉耸了耸肩,说:“虽然你是政委,但也是个笨蛋!杀了我,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
叶甫秀可夫放下手中的枪,嘟嘟囔囔地骂道:“我会让你听话的,你这个王八蛋,早晚你会听话的。”
中尉听了只是咧嘴一笑。
叶甫秀可夫啐了一口唾沫转身走了。
“政委 怎么处置他?毙了他算了?”一名战士问。
叶甫秀可夫用手指摸了摸冻褪皮的鼻子:“不行!这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应当把他押到卡查林斯克的司令部,到那儿再审问他。”
“把这个混蛋押到那里? 我们自己还不晓得能不能到那呢?”
“难道我们是在招募军官吗?”
叶甫秀可夫昂起了头,大声训斥道:“不用你管,我负责押着他。由我作主!”
一回头他看到了马柳特卡。
“唉 ,马柳特卡,这个人交给你了,好好看着他,要让他跑了,看我不扒你的皮!”
马柳特卡把枪往肩上一背,一声不吭走到中尉面前:“嘿,跟我走吧,你归我管了。别以为我是个女的,你就能逃掉,三百步之内,就算你跑着我也能打死你!上回没打中你,但下回你就会没那么运气了。该遭鱼瘟的!”
中尉乜了她一眼,笑得浑身发颤,然后很有礼貌地一欠身:“落在你这样动人女将的手中,实在是荣幸之极啊。”
“你说什么?还敢嚼舌头?”马柳特卡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拖长了声音说:“你这个废物,除了会跳四步外,恐怕其他的你什么都不懂吧?少罗嗦,抬起你的蹄子,齐步走!”
当天晚上,战士们露宿在一个小湖边。
盐湖里的水,隔着冰层发出阵阵磺酒味和臭气。
战士们把毛毡和毯子从吉尔吉斯人的骆驼上取下,把身子裹得紧紧的,感觉温暖得像是进了天堂。每个人都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夜晚,马柳特卡用绳子把中尉的手脚牢牢地捆住,又在他身上绕了一圈,自己的手则死死地攥住绳子的另一头。
四周的人见状都放声大笑起来,长着一双大眼睛的谢明高喊:“伙计们,快来看呢,马柳特卡用起魔法了!马柳特卡神魂颠倒了!”
马柳特卡白了一眼正在哈哈大笑的人:“有什么好笑的?他要是跑了谁负责?你们都给我滚蛋!该遭鱼瘟的!”
“笨蛋!他有几个脑袋能跑出这个沙漠?”
“管他什么沙漠不沙漠的,这样总会更保险些,睡你的觉吧,疯子!”
马柳特卡隔着毛毡把中尉往边上推了推,自己也翻身躺下了。
毛毡散发出一种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所特有的艾蒿气和沙土气,还散发出七月夏天的热气。马柳特卡盖着毛毡甜甜地睡去。大家也都舒舒服服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就像躺在摇篮里一样。
睡梦中,马柳特卡翻了个身,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叶甫秀可夫则盖了个毯子,鼾声阵阵;中尉戈沃鲁哈·奥特罗克则紧闭着那漂亮的嘴唇,直直地仰面朝天躺在那里。
惟有哨兵还清醒着,他坐在毛毡边上,怀里抱着那支形影不离、比自己的妻子和情人还亲的步枪。
他借着雪光紧紧地盯着传出骆驼嘶嘶声的黑暗处。
现在有四十四头骆驼,路也是直路,虽说也很难,但总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战士们心中再也不用忧心忡忡了。
狂风夹着鹅毛般的大雪钻进了哨兵的衣缝。哨兵立刻缩紧了身子,掀起毛毡盖住了自己的后背,刺骨的寒气一下子不见了,冻坏了的身子也开始变暖。
狂风暴雪, 无尽的黑夜,荒凉的沙漠。
昏天黑地的中亚细亚啊!
“骆驼哪去了?骆驼呢?你他妈的!你这该死的浑蛋!你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你是干什么吃的! 王八蛋!看我不把你的肚子揪出来!”
哨兵的腰被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一脚踢得他头晕眼花,他迷茫地望着远方。
漫天的风雪与黑夜。
漫天的清晨浓雾般的黑暗 无边无垠的荒漠。
骆驼不见了。
拴骆驼的地方,有骆驼和人的足迹,吉尔吉斯人尖皮靴的靴印。
估计三个吉尔吉斯人趁天黑哨兵睡觉了,悄悄地把骆驼牵跑了。
战士们一声不吭地围在一起,骆驼被偷走了,到哪追啊?在荒漠里想追想找都是不可能的。
“毙了你都没用,兔崽子!”叶甫秀可夫对哨兵吼叫。
哨兵一声不吭,晶莹的泪珠水晶珠子般凝结在睫毛上。
近卫军中尉从毯子下探出头来,四下看了看,幸灾乐祸地吹起了口哨,冷笑着说:“这就是苏维埃的纪律啊!愚蠢之极!”
“闭嘴!浑蛋!”叶甫秀可夫怒气冲天地大喝一声,随即又用一种冻得发颤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小声说道:“唉,别干站着了,算了,我们走吧,同志们!”
只剩下十一个人了,而且个个衣衫褴褛,一个跟着一个,跌跌撞撞地行进在沙丘间。
另外十几个人都像路标一样倒在了荒凉的原野上。
早上,一个腿肿得仿佛圆木一样的战士也倒下了。最后眨了下眼睛,沙哑着嗓子吸了口气。
红色叶甫秀可夫走到倒下的战士身边,他的脸色也不再是红皮衣的颜色了。他脸颊消瘦深陷,面如土灰,连脸上的雀斑也变成了深褐色。
他看了一下那名战士,摇了摇头。后来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叶甫秀可夫的手枪在他深陷的太阳穴上留下了一个几乎没有血色的圆洞。
急急忙忙地用沙子掩埋了一下尸体,大家又随即向前走去。
衣裤烂了,靴子也坏了,战士们脚都用破毛毡裹着,冻坏的指头则用破布缠好。
十个人踉踉跄跄地走着,狂风把他们吹得左摇右摆。
只有一个人腰板挺直地迈着镇定的步伐。
这人就是近卫军中尉戈沃鲁哈奥特罗克。
战士们多次劝说叶甫秀可夫:“政委,别带他了,净白白地消耗我们的粮食,他的皮衣、马靴都很结实,我们还能分一点。”
然而,叶甫秀可夫不为所动:“要么把他押回司令部,要么和他一块死。他知道很多秘密,这样有用的人怎么能随便打死?反正他逃脱不了命运的惩罚!”
中尉的胳膊肘被绳子捆着,绳子的另一端绑在马柳特卡的武装带上。马柳特卡力不从心地向前走着,脸色灰白,但一双大眼睛仍然像黄色猫眼一样熠熠生辉。
中尉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不过脸色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