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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跟着他来到书房,罗怀苏把门一关,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怒目圆睁地指着他,“你这个混蛋,你把她弄去搞这种名堂,亏你想得出来!美人计?你竟然用她去设美人计,我看你是吃了傻药了,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罗方生嗫嚅半天,楞是没说出一句话来,罗怀苏劈头又给他一巴掌,“这是要教训你刚才做的混帐事,天下女子这么多,你竟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要是让人家知道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他丈夫在前线为我们拼命,你帮不上忙就是了,还要去扯他们的后腿,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罗方生几乎把头垂到胸前,喃喃道:“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罗怀苏长叹一声,“我回去要你妈给你找几个好姑娘,你相中的话就赶快把事办了,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让我们罗家有后吧!”
“爸爸,您看着办吧,我没有意见!”
“你今天做得漂亮,”罗怀苏脸上突然阴转晴,“那一枪打得真准!”
罗方生摸摸脑袋,嬉笑着骂道:“这是哪个兔崽子,这么快就通风报信。”
罗怀苏拍拍他的肩膀,父子俩相视而笑。
因为没有受伤,叶芙蓉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她第二天一早起来,摸着自己的唇,发现有些红肿,她闷闷想了会,到底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想起昨晚的事情,惊出一身冷汗,才觉得可能是田中那个坏蛋留下的痕迹。
吃饭的时候,成城吃吃笑着,“姨,你嘴巴好像被人咬过!”叶芙蓉偷偷戳了他一下,“别乱说话!”
见父亲正瞪着自己,罗方生顿时如坐针毡,把碗一推,“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叶芙蓉慌忙站起来,“别走,我有事情要问你!”
看着两人的背影,罗怀苏眉头深锁起来。
一夜之间,除奸队的名字传遍上海的大街小巷,人们欢欣鼓舞,把他们说得神乎其神,有的说他们有三只眼睛,夜里能看见很远外的东西,有的说他们能飞檐走壁。有的说他们枪法奇准无比,能一枪就中人眉心,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据说当年组织谋杀戴铁面的田中就是被一枪打中眉心取的性命。
随着除奸队的名声大躁,汉奸们原来的嚣张气势都不见了,他们纷纷龟缩起来,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出来,即使出来也是战战兢兢,生怕有天兵来取他们性命。
罗公馆也热闹开了,金陵迫不及待地把合适的女子找了出来,甚至专门回到南京去找,一听说是罗家公子要结婚,大家眼睛都红了,纷纷把自己认识的或者自己家里的姑娘推荐出来,罗公馆日日都宾客临门,留洋学生、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温柔的端庄的美丽的气质高雅的活泼大方的,客人来的时候罗方生也会出现,可是从未曾点头,看着他一脸淡然,可把两位老人和叶芙蓉急坏了,三人加上一个小成城每天为他出谋划策,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罗方生哭笑不得,干脆躲到法租界原本叶芙蓉住的那个房子里。
因为位置隐秘,环境幽静,这栋房子现在当作除奸队的会议室,许副官和罗方生经常会出现在这里,一有任务这里就紧张起来,大家尽量避免集体出现,叶芙蓉就化装成各种样子给他们送信,她一会是贵妇人,一会是卖烟卷的,一会又成了乡下来的嫂子,一会又成了女学生。
这天,叶芙蓉早早来到这里,把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她正收拾着资料,许副官一脸沮丧走进来,叶芙蓉被他脸上的愤然吓了一跳,忙把东西撂下来问。
“蒋介石要冯玉祥取消抗日同盟军名义,即日离开部队,何应钦竟然下令分三路进攻抗日同盟军!”许副官喃喃地说着,满脸痛苦,“抗日同盟军总部撤消了,我们连上战场杀敌的梦想都被人扼杀!”
“那程行云呢,”叶芙蓉声音低了下来,“他现在在哪里?”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许副官擦擦湿润的眼睛,“程行云跟着冯玉祥去了泰山,他已经派人来接你!”
你说什么?”罗方生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走进来。
许副官声音突然低沉,“小罗,我刚才说,程行云派人来接他的夫人走,他的人很快就会到上海,会到府上登门感谢你的收容之恩!”
良久,罗方生才微笑着回答,“芙蓉,真是恭喜你,总算可以和他团聚了,到了那边给我们报个平安,以后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们……”
许副官拍拍他肩膀,“她现在又没走,你交代这么多话做什么,废话少说,我今天心情不好,想找人陪我喝酒,你要不要牺牲一下!”
罗方生一拳捶在他胸膛,“是兄弟的就不要罗嗦,去就去,没喝倒不准离开!”
两人哈哈大笑,回头看着犹自处于迷离状态的女子,罗方生道:“芙蓉,不要发愣了,要不要跟我们去,那家的红烧狮子头不错,你可以去尝尝。”
酒足饭饱,两人喝得摇摇晃晃走出了饭馆。一阵隐隐的雷声刚过,天突然下起雨来,好似天打翻了盆子,水铺天盖地往下浇,天气转热,叶芙蓉身上是一件短袖泥拿缎旗袍,旗袍是淡淡的紫,妖娆地贴在身上,衬得她的皮肤如水中的白玉,在晶莹的颜色上,还流着动人的光彩。
两人哈哈大笑,飞快地跑起来,边仰头让雨浇到脸上。叶芙蓉穿着高跟鞋,连走路都小心翼翼,哪里跟得上,许副官很快跑进车里,朝他们挥手告别。
罗方生拿张报纸就跑了回去,把报纸顶在她头上,叶芙蓉见他回来,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图,笑道:“谢谢你!”罗方生朝自己的手臂努努嘴,“来,扶着我就不会摔倒了!”
叶芙蓉扶着他手臂,顿时好似卸下千尽重担,长舒了口气,笑道:“不知道是谁发明的高跟鞋,摆明了就是来折磨女人的!”
看着她明媚的笑颜和若隐若现的曲线,罗方生一口浊气堵到胸口,脱口而出道:“你真美!”
叶芙蓉浑身一震,脸上飞起一片红色,赧然道:“你真是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我喜欢你!”罗方生几乎吼了出来,“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我喜欢你……”
叶芙蓉的手慢慢落下来,她默默抬头,透过这片冰凉的雨,看到他眼中的繁华似锦,红尘迷烟,滚滚而来。
宁为战死鬼,不作亡国奴
当那日夜思念的面孔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叶芙蓉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痴痴地凝望着,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程行云站在吉普车边,心中翻腾如狂风过后的海,惊涛骇浪直逼到他用酸楚筑成的岸。
仿佛前世的某个片断,繁花落尽,他们遭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相逢,流连在香风树影里,忘了时间,忘了离开,忘了痛楚,直直逼入眼中的,是两个人的地老天荒。
这短短的几步是一条不想渡过的河,他在彼岸,她在彼岸,他看到她的泪水,她看到他的微笑,恍然间,这,便是一生。
他遥遥向她伸出双臂,像摆渡人的桨,渡她到彼岸,彼岸有芬芳的花朵,有葱绿的草木,更有一个温柔的港口,让痛楚止步。
她迟疑着,把几乎失去知觉的脚挪动一步,又向前挪动一步,她突然狂奔起来,朝着那朝思暮想的臂弯,扑过去。
她没有办法说话,只好放声大哭,把所有的担忧和思念全部发泄在这滔天的洪流里,他把她紧紧拥在怀中,他这样用力,连手上的青筋都一根根暴跳出来,他在她耳边轻言细语,“不哭,我在这里!”
在这里,等你。
刘副官提着衣箱远远站着,他的眼中早已泛起粼粼波光,他仍然记得初见这个女子时的震动,都说甘蓝女人粗犷,她从赤色阳光中走来,那藕色的纤细身形有掩不住的风情,她低头的侧影,流转着妩媚和淡淡哀伤,而当她惊诧地抬头,那一脸苍白的震撼,连他这个硬汉子都从心里生生抽出几丝疼痛来。
他不相信程行云不喜欢她,正如他不相信程行云会放弃仇恨一样,于是,他看着他的煎熬,看着她的绝望,两个人,两条没办法交叉的路,他为他们深深叹惋。
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她终于来到他身边,但是,这样的乱世,欢娱总是太短,他接到总司令的命令,立刻派他把她送到上海。
他仍记得她那天故作坚强的笑脸,那笑容好似雕刻在刀鞘上的花朵,一拔刀,便照见鲜血淋淋,当她终于转身,她的泪潸然而下,而他,竟在门口站成墨绿的树,守望一个苍凉的背影。
回不去了,战一开打就回不去了,从上海离开的那晚,他强忍心里的痛苦,镇定地告诉戴铁面,程行云临走时要他转告,拜托他,一听到他死的消息马上为她找人再嫁。
那一刻,大家都沉默了。
他到上海的时候,马上在许副官的带领下去了罗家公馆,那天,她正和成城在玩耍,她穿着一身白色洋装,衣领花朵般簇拥着她的笑脸,两人在花园里追逐着,成城非要把朵粉红芙蓉插在她髻上,她闪躲着,边大笑着朝他挑衅,他们旁边站着一个身着长衫的男子,他没有忽略那个儒雅男子的温柔笑容。
他有种错觉,自己的闯入打扰了一个小家庭的甜蜜生活。
当许副官出声招呼他们,那个叫小罗的男子回过头来,先是愣住了,见到她满脸的惊喜,他眼中的火光一点点黯淡,最后终于熄灭,成了一潭凄怆冰冷的水。
她想带成城走,罗家两老舍不得,成城既不想离开她,又不想离开罗家,哭得一塌糊涂,后来罗家两老先把他带回南京,她才能走得成。
他们很快离开,只是他再也没见过他。
恍惚间,他听到程行云在叫他,原来叶芙蓉已停止了哭泣,沉默地窝在他怀里,程行云一手揽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