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卡斯塔里人的此类病症或者对病症缺乏抵抗力有着特殊警惕性和高度敏感性,也暗示他自第一次觉醒之后便对卡斯塔里生活中存在的问题和危险始终高度关注,从未懈怠放松。与此同时,我们的多数同事却大都轻率地不愿正视这种危险,和他的清醒勇敢相差甚远。我们揣测,在当时的当权者中,大部分人也已看出这类危险,却基本上置之度外,克乃西特的策略可称是不同凡响。他看清了这些问题,或者应当说他因为熟悉卡斯塔里的早期历史而把在危险中生活视作必然的奋斗。克乃西特因而肯定并且乐意面对这些危险,而他同时代的多数卡斯塔里人却宁肯只把自己的团体和团体内的生活视作一种恬静的田园生活。此外,克乃西特还在约可布斯神父论述本笃会教派的著作中汲取了若干观念,如把教会视为一种战斗的社团,把虔诚视为斗争的主场。这位老人有一次说道:“不认识恶魔与鬼怪,不与它们进行持久的斗争,便不存在什么高尚和可敬的生活。”
在卡斯塔里高层人士之间很少有亲密的友谊关系,因而我们发现克乃西特任职最初几年里未与任何同事建立私人友谊时,丝毫也不觉奇怪。克乃西特极喜欢科普海姆的那位古代语言学家,对团体当局的领导成员们也深怀敬意,但在领导层的工作氛围里,几乎排斥了一切个人的以及私人的感情,一切务求不偏不袒,客观求实,以致几乎不可能产生任何超越公务关系之上的亲密关系。然而对克乃西特而言,仍有一种友谊还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涉及最高教育当局的档案都是不供借阅的秘密档案,因而我们仅能通过他偶尔与朋友们谈及这方面的内容的交谈中去进行推断。克乃西特担任大师初期,出席高层会议时似乎总持缄默态度,除非必须由他本人提出倡议之类时才开口说话。我们听说他很快就学会了高层领导的传统的交往语凋,掌握了那种优雅、机智和愉悦的态度,并熟练地运用于实际之中。众所周知,我们教会组织的头头们,各学科的大帅们,还有团体当局各部门的领导人相互来往时,无不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种正规场合的礼仪姿态。我们说不清这种情况始于何时,然而确已成了他们的习惯,尤其当他们彼此间争议越多或者涉及了重大问题,他们的礼数也越发严格越发周到,好像这是什么必得遵守的神秘游戏规则。我们揣测这种礼仪可能是与卡斯塔里其他传统功能一起传下来的重要功能,首先是它的安全阀作用:人们在讨论问题时运用超乎寻常的礼貌语气,不仅可使辩论人避免情绪冲动,有助十令人保持完美的态度,更可借以保护宗教团体和最高教育当局本身的尊严。用庆典的礼服,用神圣的面纱把他们遮掩起来的理由大概也就在此,尽管这种微妙的恭维艺术经常受到学生们的嘲笑。在克乃西特时代之前,他的前任托马斯·封·德·特拉维就是一位精通此道的大师。不过,就这一艺术而言,克乃西特不能算是他的后继者,更不是他的仿效者,而是一个古老的中国的信徒,他的礼数较少讥讽,更多的则是诙谐。但是,他也在自己的同事们之间被奉为精于礼数的大师。
》》》》》》》》》》》》》》》》》》》》》》》》》》》》》》》》》》》》
夜谈
我们现在已抵达一个转折点,我们必须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一时刻,因为它不仅占据着这位游戏大师的最后几年时光,而且还促使他决心离开自己的职位和游戏学园,跨进另一种生活领域,直至他死亡。尽管他始终以堪称楷模的诚实态度忠于职责,直到辞职的那一片刻;尽管他始终受到学生和同事们的爱戴和信任,直到告别的那一天,我们仍然放弃了继续叙述他任职的情况,因为我们已发现他内心厌倦这一职位,心灵深处转向了另一种目标。他为扩展公务可能达到的程度可称鞠躬尽瘁,他已跨过界限进入转身地点,他必须作为一个伟大的人物离弃传统的。服从秩序的小径,踏上那条没有前人足迹和经验,更没有人引领的新路,他必须信赖那至高无上的、人类尚无法测度的力量。
他一旦自觉意识到了这种情况,便冷静而细心地对自己当前的处境和改变这一处境的可能性进行了审察。他以不同寻常的年龄登上了职位顶峰,那是任何一位有才能有抱负的卡斯塔里人都认为值得奋斗的目标。他获得这一高位,既非出于野心,也非出于努力,登上这一高位几乎是违反他本身意愿的强求;过一种不引人注意的、没有公务责任的自由研究生活,才是最适合他,这也是他个人的最大愿望。他并不重视高位所能够带来的种种利益和权力,我们发现他似乎上任不久便厌倦了这类荣誉和特权,尤其是他始终把最高行政当局的政治工作和管理工作视为沉重负担;虽然他总是凭良心奉献精力,甚至连他的本职工作,连那项最独特的培训最优秀精英人才工作,虽然偶尔也曾让他感到喜悦,这批精英分子也对他十分钦佩,然而越到后来越使他感到负担多于快乐。真正让他获得喜悦和满足的倒是教书和教育,他还从中获得了这样一种经验:学生的年龄越小,他在教育中得到的快乐和成果也就越大,以致他常常怅然若失,因为本职工作输送给他的只有青年和成人,而没有少年和幼儿。
当然,他在长期的任职过程中还产生了许多思虑、经验和观点,这促使他对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及华尔采尔本身的若干景况持有怀疑和批判态度,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觉得大师职务是最有成效地扩展自己才能的巨大障碍。他所怀疑的东西,有些我们已经熟知,有些则是我们的揣测而已。至于下述种种问题:游戏大师克乃西特力图挣脱官职的束缚,而想按照自己的愿望从事不太显著的工作,对不对?他对卡斯塔里处境的种种批评究竞正确与否?人们应当视他为一个先驱者和勇敢的战士呢,还是视他为一个某种类型的叛徒或者甚至是开小差的逃兵?这一长串问题,我们不打算再探讨,因为己有过太多的争论。在华尔采尔地区,有一段时期曾因这一争论而使整个学园分裂为两大阵营,这一裂痕至今仍未完全弥合。我们虽然对这位伟大的游戏大师怀着深深的敬意,却不愿意在这类争论中产生任何偏见。我们认为,对于约瑟夫·克乃西特其人及其生平等诸多争论和分歧,最终将出现一种综合性的判断,是的,事实上这种情况早就开始形成。因此,我们不愿对往下的叙述进行任何批评或者改变,而一如既往地尽可能忠实写下我们敬爱的大师最后阶段的历史。不过确切地说,我们记述的并非纯粹的史实,而是一种所谓的传说,一种由真实的材料和口头传闻糅合而成的报道文字,就像是源自种种或清澈或污浊的不同泉源汇聚而成的泉水,流向了学园中我们这一辈后代人。
正当约瑟夫·克乃西特开始思索如何才能够走上一条自由的道路时,出乎意料地遇见了一个曾经很熟悉,却已几乎完全忘记的人,那人就是他青年时代的对手和朋友普林尼奥·特西格诺利。这位出身于古老家族——其前辈人曾对卡斯塔里有过帮助——的后裔,年轻时在精英学校当过旁听生,如今已成为有影响力的社会名流,既是议员先生,又是一位政论作家,有一天因为公务突然出现在学园宗教团体当局的会议上。我们已经谈起过,负责卡斯塔里财政工作的管理委员会每隔数年改选一次,这位特西格诺利恰好被选为本届的委员之一。当他第一次以委员身份出席在希尔斯兰教会组织会议室举行的委员会议时碰见了玻璃球游戏大师。这次会见不仅给克乃西特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产生了后果。
我们所掌握的那次会面情况,部分得自德格拉里乌斯,部分得自特西格诺利本人,他在我们不十分清楚的克乃西特这一段后期生活里,再度成了克乃西特的朋友,是的,还应当说是知心密友。
他们暖离数十年后重逢于他人的介绍之下。会议主持人按照常规向大家介绍新当选的委员会成员,当克乃西特听到特西格诺利的名字时,不禁大吃一惊,甚至颇感惭愧,因为自己未能一眼便认出阔别多年、模样有点改变的老朋友。克乃西特立即改变态度,免除了一切虚礼客套,亲切地伸出右手,目光审视着对方的脸容,试图寻找出让自己未能认出老朋友的变化来。会议过程中,克乃西特的视线也常常停留在这张曾经非常熟悉的脸上。此外,因为特西格诺利竟以大师头衔相尊称,使克乃西特不得不两度请他改变称呼,恢复青年时代惯用的叫法,直至他改口为止。
克乃西特记忆中的普林尼奥是个性格奔放、开朗健谈、光彩照人的青年,既是优秀学生,又是世家子弟,他自感比脱离世俗生活的卡斯塔里少年优越,常常逗弄嘲笑他们。当时他也许有点儿虚荣,却心怀坦荡,绝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因而引得许多同龄人的好感,拥戴,对了,许多人还被他那优雅的外表、自信的举止和不俗的气息所倾倒,经常围在他身边。数年后,在普林尼奥即将结束学习生涯之际,克乃西特又见了他一次,发现对方又肤浅,又粗俗,似乎完全丧失了以往的魅力,这使克乃西特很失望。两人便冷冷淡淡地分了手。
现在的普林尼奥好像换了一个人。首先,他似乎完全丢弃了或者失落了年轻时的活跃精神,他那种喜好与人交往、争论和交流,那种积极、好胜、外向的性格,似乎统统失落了。事实也是如此,譬如他遇见老朋友时只是注视着对方,而没有主动先打招呼,譬如他对朋友不用早年的称呼,而尊称大师,勉强接受了克乃西特要他改换称呼的恳求,是的,就连他的举止、目光、谈吐方式,甚至脸上的神情都大大改变了,一种拘谨和沉闷取代了从前的好斗、坦率和热情,他变得沉默和拘束了,也许是一种工作过度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