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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晗道:“听来你倒是已盘算过了。”
“盘算可不敢,不过是多想了点罢。”谢妍一笑:“陛下以为,文渊阁博士任子安,何如?”
“任子安?”李晗脊背微一挺,坐直起身来。“论才名,倒是无可指摘的。可他……”他轻拈着须,眼中显出犹豫之色来。
谢妍见他不决,又道:“妾知道陛下担得什么心。虽说英王福薄早夭,可若论起才学品性,却也是无人不称道的。既是贤士,自当唯才是举,计较些怪力乱神的避讳,反倒失了皇家的大气。”
李晗微笑道:“朕听说,这任子安曾是你谢公府上的教师呀。”
谢妍道:“妾举贤不避亲。再说了,任博士先为公府教师,后为英王的少师,这人品才干,妾才得已知道。若是换了别的人,妾到未必敢叫麒麟去拜他了。这为人父母之心,陛下难道体谅不得么。”
李晗闻之又问:“他从前是九弟的少师,后来也做过三弟家阿宝的老师,如今又来做麒麟的老师,这职名可怎么说道?”
谢妍眸色微闪:“这一件事,妾可说不得。”
“罢了罢了。”李晗摆手笑道:“当年皇祖母给阿宝进封郡王时那孩子也不过才八岁,如今麒麟也有五岁了,你谢氏祖在齐地,就封他临淄郡王罢。只是他到底也还小,你可不要伙同了任博士紧逼着他念书,逼出好歹来。”
听闻李晗当众说出这番话来,谢妍不禁大喜,忙叩拜谢恩。她笑着回道:“陛下可放心罢。这孩子好学上进,只怕不能学有所成,替君父分忧,哪里还需要人逼着。”
李晗连连唤她起身,笑道:“你当真快让朕去罢,再多偷得几刻闲,回头被咱们杜御史知晓了,又不得轻饶了朕。”
谢妍这才起身来,又俯身在李晗耳畔轻道:“陛下只管放心去罢,淑妃妹妹那儿,妾自然理会得。”
一句话吹入心去,惹得李晗心下酥甜,不禁笑得飘然起来。
待到李晗去得远了,谢妍返回殿中,一面唤宫人来梳妆,一面就差人往灵华殿去打听淑妃起身没有,又命人将血燕、白参各煲了清补润肺的汤水,就要给墨鸾送去。
“妃主何必待她这样好。宅家如今已是来得少了,好容易来了,妃主还拼命往那头撵。”身旁的宫女一面给她戴暖帽,一面低声埋怨。
谢妍轻拧一把那丫头的脸,挑眉斥道:“这话私下里说一回已是罪过。往后再敢胡说,看不怕闪了舌头!”
那小宫女捂脸笑着去取斗篷。
谢妍静瞧着她,不禁暗笑:
这小妮子懂得什么,若当今是位英武的主就罢了,偏生是个仁弱的,连这等怄火闹心的事给瞧出些端倪,也不过就是掷个杯子,还不敢当着那对头的面砸了,要躲到她这里来撒气儿。要他陛下宠有何益?怕是指不定将来怎么惨哩。
与其指望这个,不如捞些看得见靠得住的,才是长久计。又何况,这一位淑妃主如今的模样,任她再命大,又还能熬出多久去?摆现成的梯子,空着也是白空着,与其留给别人踩回来再踩到自己头上,不如自己就先踩了罢。
这见不得人的好去处便是那园子里积下的雪,外头瞧着光鲜干净,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化成一滩脏水,什么烂的臭的全要浮出面来。各人挣各命,既下了这火坑,再端着个玻璃脆的良心,又能矫情给谁看。
墨鸾醒时已将至午时,难得一抹暖阳,从冬日封霜的窗格子外打进来,松松散散洒在脸上,似有温暖甜香沁润。她深吸了一口,唤宫人来,将窗再开得大些。
宫人们服侍着她洗漱,又进了药,这才扶她在梳洗床坐下,替她匀面盘髻,才抹了些许花油,便闻报谢贵妃来了。
墨鸾起身相迎,福身时,披散青丝从肩头垂下,愈发衬得面庞雪白。
谢妍忙将她扶了,安置她重坐下,抚着她垂顺乌发,拿了犀角梳来替她梳头,梳着梳着,带落的青丝竟也有了一把。谢妍禁不住叹息:“你呀,真是伤心伤身,你看看,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说着,便将梳下发丝递到墨鸾眼前。
青黑长发纠缠,竟似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孽,欲说还休。
“晓镜青丝断,蜡炬啼血阑。争暖青灯壁?见难别亦难。”墨鸾看着那团青发,浅叹时,连梳子一齐接过手来,细细拂得干净。“难为贵妃挂念,特意来看我。”
谢妍将宫人尽数屏退了,拉住墨鸾手,轻道:“好妹妹,这等话当着我面说过就算了。宫女们虽不识文,但陛下身旁的女秀才、侍公们可是断得字的,若是听听传传的,可怎么好。”
墨鸾眸色一漾,心知一时昏闷,错口说了不该说的,不禁垂了眼,愈发默不作声了。
谢妍也不再多说下去,只将两盅汤摆上墨鸾面前,笑道:“这是暹罗国的血燕,长白山的白参,最是滋阴润肺的清补之品,你尝尝哪一样合口,回头叫尚药尚膳二局记下了,每日煲上一盅来。”她捋着墨鸾长发,摇头轻叹,“好好的一个人,何苦这样想不开。”
“我心里的事,姊姊不能明白。”墨鸾惆怅,不由苦笑。
“谁说我不明白?”谢妍紧了目光,低声道,“就是因着连我都看得明白了,妹妹想,陛下每日在妹妹身旁,还能不清楚么……”
此言一出,激得墨鸾心下一哆嗦,双眼由不得睁大了望向谢妍,屏息时眸色已是一片静谧浓乌。
“方才我来前见着韩大常侍,”谢妍不紧不慢地调了汤,喂着墨鸾吃用,一面道,“说起早晨下朝的时候,陛下留了表哥往两仪殿,说是妹妹备了点心给凤阳王,这——”
“我没——”墨鸾一口汤未饮下,先呛得咳了起来。心口上气息逆转凝滞,猛冲撞起来,针刺一般,痛得她眼前泛黑,便有些坐不住了。
谢妍忙唤人来将她扶回榻上躺下,她只紧拉着谢妍手不放,低低地追问:“好阿姊,你告诉我,他这会儿——”
“告假回府去了,也不知什么事。”谢妍叹道。
只听得这一句,墨鸾便又是好一阵咳嗽,按住心口便直不起身来了。
谢妍安抚她好一阵,哄着她睡了才去。
她便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一下午,不断为噩梦惊扰,偏又不能醒来,那魇魔似无形状,只有恐惧残存,冰冷地压在心口,渐渐向着四肢百骸渗开去。
直至傍晚时分,她终于挣脱出来,猛坐起来,只觉得冷汗涔得满身。
没错,她知道她不应该也不可能这么拖延下去。她只是,仍旧无法接受。到如今,她已说不清,心底依旧不愿熄灭的,究竟是执念、希冀还是幻妄,唯有一个声音仍固执地在灵魂深处**:毋宁死,不苟活。甚至,已不单只是因为那个男人,而是因为她自己,不愿掏空了心窍,为了活着而活着。
可若是因此……
这等抉择,两难,太苦了。
她缓缓将那方玉枕抱起来,猛地,却怔住了。
那琉璃簪不在……山枕里空无一物……
她呆了好一阵子,终于惊醒来:
那是她仅剩的维系,与他,与她心之所向。
可如今,她却将之失落了……
她慌了起来,满世界地找寻。
随侍的宫女闻声而来,只依稀听得她是要找根簪子,忙将妆奁全都打开:“妃主的钗环簪钿全在这儿了。”
“不是……不是那些……不是……”她喃喃地盯着那些或精巧或璀璨的珍宝,忽然,呜咽一声,闷头呕出一口殷红来。
小宫女手足无措地扑来扶住她,慌乱中打翻了妆奁,顿时“哗啦啦”一阵倾覆声响,金银珠玉撒了满地。
乱中,殿外却起了人声,报迎相叠,已换了一身常服的李晗大步便上前来。“这……又怎么了?”他怔怔地,停了步子。
眼前之景,何其诡谲。那女子青丝垂散,衣衫如雪,却有斑斑血红,一如梅花绽落。她立在一地玉碎中,面色凄迷,愈发苍白单薄,唯有檀口被血渍染得嫣红。七分哀弥,三分妖色。
一旁宫女已俯身拜下,她失了支撑,忽然便软倒下去。
李晗一惊,一步上前,将她抱住。“到底怎么回事?”他恶狠狠逼问,已有怒涌。
“妃主忽然说要找什么簪子……奴婢也不知怎么……”那宫女哆嗦着应声。
一语道破,心下已了然。
李晗看着怀中人凄然模样,不忍暗叹。若他当真一念之差,将那簪子拿去还与了白弈,岂不立下便要了她性命?既如此看重,却又说出什么还不还的话来……“阿鸾,”他扶她坐下,拭去她唇上血,将她整个搂进怀中暖着,“你看朕给你带来什么。”说着,他已向等候宫人使下眼色。
不多时,几名内侍便抬上一方木雕方台来,台上摆着什么,被缎子掩了,瞧不见。内侍们又将缎子挑了,这才显出真身来。
那是一尊冰雕的人像。倚身斜卧红荫下,落花腮畔枕痕香。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神态,分明是她。
“你记得么,”李晗轻声道,“那年你在东宫那片樱桃花荫下睡着了,我瞧了忘不了,回去便画了一幅来。这回拿了画去,想叫匠人们依画雕作,可那工匠说需要见一见金身才好雕得形神兼似。好容易昨夜里赏冰雕,才叫他远远瞧了你一眼,又不被你察觉,没了惊喜。你……可喜欢么?”他说时眼里闪着光,透着忐忑,唇角却又不自抑扬起一抹甜,仿佛忆起至极难忘的绝美。
墨鸾静看着,眸子一点点亮起来,她缓缓撑起身,上前去,伸出手。
在那冰雕发髻上,插着一只七彩琉璃的簪子。冰雪晶莹,映得那琉璃光泽流转,百千妩媚。
“这……”她将那簪子拔下,捧在心口。冰凉触感立时溶入肌骨血脉,寸寸弥漫,却又忽然暖了。
瞬间,泪已溃落。
“你昨儿晚上拿出来给朕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