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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登基,每一年的盂兰盆会她都会来这里看着,看这一场近乎骚乱般的鲜活狂欢。
人们不会知道,那华美的彩楼之中坐着的,便是他们的女皇帝,更不会知道她正看着他们,看他们竞相抢夺。正因为无知,所以无所顾忌,所以格外**、真实。
她每每的都会觉得有些恐惧。
无论生活如何安稳美好,总会有些旁的诱惑,无可抵御,一旦摆在面前,便会滋生争斗。他们欺骗、扭打,毫无保留,用尽各种手段,卫军们也无法阻拦。谁也无法阻拦,这由人心里生出的魔孽。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莫非这所谓的功德原不是救赎,而是昭示,昭示更多的罪与恶,昭示卑微和渺小……
她默默看着那一片汹涌人潮,心中由不得黯然寒凉。
陡然,一道白影跃入眼帘,仿佛从天而将的鹰。
他在门楼鸱檐上奔跑,纵身一跃,已稳稳落入彩楼之中,仿佛会飞一般。
侍婢们一阵惊呼。
帘帐翻乱间,那张熟悉的脸贴得近了,一身素白孝服令人目眩。
数年不见,他又更英挺了,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但他的眼中却似有骇浪激荡,远没有曾经那样的温润平静。
“阿宝……!”墨鸾不由自主站起身来,嗓音不禁有些颤抖,下意识向他伸出手去。
李飏却一个箭步扑身上前,猛从袖管里抽出一把两寸长的尖刀来,狠狠向前一送。
刹那,穿胸剧痛,仿佛连心也要被剖出来捣碎了。
墨鸾身子颤了一下,几乎不能站稳,向前仆倒时,跌在那孤注一掷的刺客怀里。
殷红鲜血浸湿了他的纯白孝衣,染出一片触目惊心。
奔逃躲藏的婢女,涌身奔来的卫军,争夺财物的蚁民,无数晃动身影杂相交错,混乱糊涂。
她忽然竭尽最后残余的气力将他狠狠推开,疾声向他大呼:“走!你快走!”
那溅了一身血的刺客却浑身一震,呆呆看着自己染红的双手,茫然跪倒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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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〇 鸾皇歌
李飏被千牛卫拿下交刑部看押审讯,对谋刺女帝一事供认不讳,但求速死,只是绝口不提他如何得知女帝身在彩楼之中。
刑部判他腰斩于市,以正法典,由那人称铁面判官的御史大夫杜衡亲自监斩。
不料,将行刑时,却有一骑飞奔而来,那马上的娇妍女子一身钗钿礼衣,隆重华美,妆容精致,眉目间的英气却绝不输与任何男子。
她径直步上刑台,推开持刀以待的侩子手,望住李飏的眼睛问他:“你为何没将我供出来呢?我本以为你是打算好了要将我拖下水来,好以此攀诬我父王的。你其实一点也不恨皇帝陛下,你恨到骨子里去的,是我父王,对罢。”
李飏被捆绑在铡刀下,直不起身子,只能勉强抬起头来看她,仿佛嘲弄般轻笑:“我为何要攀诬你的父王?那不会有任何意义。你也知道我恨他,当然不会把他牵扯进来。人死了,就不会痛苦了。”
“你撒谎!”阿寐眸色瞬间锋利,“每每你说这等恶毒言语,就一定是在骗人。但你天生骗不了我。”她忽然从腰封里抽出把匕首来,干脆利落割断了桎梏他的绳索,她将他从铡刀口下拽开,护在身后,坦然对那监斩的判官高声道:“此案尚有内情待查,我就是他的同党。你应该立刻奏报陛下,将我们二人押回三司,重新再审!”
那杜衡不得已从监斩台上下来,走上刑台前来与这少女说话:“贵主,此案已结了。他是谋刺陛下的逆党,依法当斩。”
“你们并没有奏禀过陛下,陛下定不会许你们就这样杀了他!”阿寐挑眉怒驳。
“陛下此刻仍是——”杜衡本想说陛下此刻仍是重伤垂危、昏迷未醒,眼看话已到了嘴边,不得已只好咽了回去。这小郡主是诚心给他设下了圈套,他不能在这大庭广众的刑场上大声说出陛下性命堪虞,否则便会扰乱民心。
果然,那美丽的女子见他语塞,唇边已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陛下此时正重新翻查此案,新圣谕未下之前,你们谁也不能动他一根头发!”她紧紧盯着监斩官的眼睛,忽而低声质问:“杜御史,难道你不是也曾与他的父亲结盟么?”
杜衡眸光大震。“杜某从不与任何人结盟。”他看着面前这咄咄逼人的少女,淡然回应,“杜某只管法理民生。如今天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再兴干戈不易。”
“但陛下当年就没有杀你。”阿寐扬唇一笑,眸光愈发精盛,“假若陛下当初杀你,就不会有今日杜御史这一句‘再兴干戈不易’。陛下此时的心思,你原本该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她傲然昂首于刑台之上,句句掷地有声,“不必再多言,如果谁执意要此时斩他,可以先杀了我,然后将我们俩人的尸首一齐拿去向陛下‘邀功’,且看陛下会赐下怎样的‘奖赏’。”
那不容置疑的气势,竟叫人半点不敢违抗。
她就这么守着他,寸步不让,直到快马急报送来女帝赦令,赦免他死罪,改判十年流刑。
但她却又不许他再入宫与女帝相见。
“你记得我说过,不知疼就不会长记性。我就是要你记住这一次的疼,今后才不会再做蠢事。有些事,你做了就是做了,再不会有挽回的余地。”她取下胸前的白玉长生锁,亲手挂在他颈项上,忽然柔婉了嗓音,“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是谁。‘大风起兮云飞扬’,这就是你的名字。但那确实一点也不重要。不管你是谁,你就是你。你走罢。十年不短,也未必长。我等你回来。”
李飏瞠目望着她:“什么都被你说了、做了、安排了,你叫我还能如何?”
阿寐却勾起唇角,将一点离情别伤藏在俏丽笑容之后:“这时候,你只要点头说:‘好。’不就行了?”
李飏默然良久,终于凝看着她双眸,郑重道了一声:“好。”
那一刀到底伤及心脉,虽没有立时要了性命,却诱发了旧疾沉疴,原本已不厚实的身子垮得如此容易。拖到八月里,不得不命才九岁的皇太子做个名义上的监国,大小国事均是白弈在摄政处置,而墨鸾则完全歇了下来,安心调养,然而病势沉重,几乎不见什么起色,刀伤拖了月余,终于缓慢愈合,胸痛咳血之症却从没断过。
太子每日跟着白弈听政,只要有空闲,便陪伴在母亲近前,亲自侍奉汤药。
但墨鸾却几乎不见白弈了,纵然相见,也要竖起屏风,拉着重重帘帐纱幔,只给他瞧见模糊地侧影轮廓。
伤病让她的精神很是不好,人便显得憔悴,于是不想给他看见这副模样。她觉着自己或许时日无多了,宁愿不见,至少希望他心里最后记得的,依旧是从前那个美丽的阿鸾。
直到天授六年正月里,正是上元佳节。她觉着似乎精神好了许多,也能多吃进一些东西了。她便命宫人们打水来梳妆。
叠玉很欢喜地替她梳髻,说着陛下一定是要好起来,或许,夜里还能出去看一看灯会和焰火。
她只微微笑着,拿起笔细细地对镜画额黄,一面打发人去唤太子过来。
她将阿恕揽在怀里,柔声地叮嘱:“阿娘最担心你的,只有一件事——不要有怨恨。你是守成天下的君主,一定要答应阿娘,把怨和恨,彻底地从心里抹去,半点痕迹也不能留。你只要记住仁爱,仁以天下,爱以万方。”
仍尚年幼的太子,伏在母亲怀里闷声落泪,止不住颤抖心痛。
“别哭,乖孩子。”她托起那张幼小稚嫩的脸,轻柔擦拭那些不断涌落的泪水,笑着哄问:“来,告诉阿娘,阿娘今天好看么?”
伤心的孩子哽噎地说不出话来,只有不住点头。
她便叫阿恕去请白弈。
“我真后悔,如今还想插一回你送我的琉璃簪子,也再没有了。”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半垂着眼帘叹息。
他搂着她,从怀里掏出个香囊,打开来给她看。“你看,在这里。都在这里了。”
琉璃的碎片晶莹剔透,在掌心泛起七色光,隐隐耀耀,灿烂的仿佛一个世界。
“给我带走罢……”她合拳将之紧紧握住,渐渐有笑意浮现。
“别说傻话!”白弈胸中一阵抽搐酸痛,不忍嗔她,抬手掩住她檀口。
她却将他的手一并握在掌心。“不,你明白的。”她眸色如水深静,目光所及仿佛已是遥不可及的天际,“我知你心里一定在恨那个孩子,只是怕我知道了会熬不住这一口气,所以一直拖着。可是……”她轻抚着他掌心纹路,缓声低叹,“你我这一辈子,看过的仇怨难道还不够多么?就算你杀了他,也于事无补,只会又多添几个伤心人,生出更多的仇怨。若这死结必须有人退让,方可解开,那就让我们来罢。”说着,她将那一撮琉璃碎和着他的手一起帖在唇上。“是我自己身子不好,并不干他的事。你答应我,绝不能伤他。”轻轻一印,烙下檀口浅红。她的唇很冰冷,仿佛没有温度。
白弈只觉得心口如有万刀屠戮,颈嗓拥堵,发不出半点声响。
她却猛抬起眼望定他,“你起誓,用你我的来生起誓。你若伤阿宝毫发,我宁沉入无间地狱,永不超升,你我绝无再见之期!”她死死抓住他不放。
“阿鸾!”他终于痛地大呼。
但她又笑起来,捧着那些琉璃,复又靠在他怀里。“我交给你的花儿呢?”她安静地问他,阖目眉舒。
他默然应不出话来。
没有开,那只有在高原上才能开放的金色花,他怎么也种不开。
她在他的沉默里微笑,再睁开眼,仿佛依旧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拉着他,喃喃央求:“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