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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粟娘穿上桃红喜鹊袍,扎上桃红碎花系巾子,披着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开门招呼比儿。
比儿领着仆妇送上洗漱水,在炕桌上摆上粥、菜,见得齐粟娘这身打扮,不由笑道:“爷和奶奶去哪一处?若是穿这一身儿,可吃不到专供巨室贵宦用的上等素席。”
齐粟娘笑道:“咱们去逛庙会赏花,你爷可吃不下素席。”看向陈演,“陈大哥,比儿说西直门外的隆福寺最热闹,我们就去那里好不好?”
陈演笑着点头,比儿一面挽了湿面巾递给齐粟娘,一面笑道:“爷可得小心些,那庙会里什么人都有,乞丐、偷儿海了去。奶奶切切记把银钱放爷身上,免得被偷。再者,古玩摊上的假货儿多,奶奶看看就好,可别白使了银子。”看了看齐粟娘散开的长发,轻轻一笑,领着仆妇退了出去。
陈演洗漱已毕,牵着齐粟娘坐到妆台前,执起玉梳,慢慢梳理她的长发,低声笑道:“上一回给你穿衣梳头,还是从清河回高邮的时候……”
齐粟娘抿嘴一笑,“你到扬州后,比在清河可忙多了。又是民政又是河道,后来又管了一阵儿盐务。我每天也就能赶在三顿饭和睡觉前和你说说话。好在你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些规矩……”
陈演手中一顿,半晌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将玉梳放下,挽起齐粟娘的长发,“你看,我还没忘了这渔婆髻怎么梳……”
第二十一章
齐粟娘和陈演从侧门出了会馆,到了街前面叫了一辆等客的骡车,沿着西直门大街出了城,到了隆福寺庙会,果然见得山门前成片的摊棚,摩肩接踵的人流。
陈演紧握着齐粟娘的手,带着她一路逛了过去,买了三个装颜料的锡盒、五个鞋面绣样,听了一通撂地琴书,挤得一身是汗,方坐到了一处大碗茶摊上喝茶歇息。
两人低笑轻语,不时见得官宦家马车在庙外空地停下,老爷、奶奶被媳妇丫头们簇拥着入庙进香。
陈演笑道:“比儿说得倒没错,这里上至满族王公,下至平头百性都是能来耍玩。粟娘,咱们喝完茶,就去庙里头看海棠花。”
隆福寺后花园甚是宽广,在园子看花的都是殷实百姓人家,有些小门小户的媳妇闺女,也趁着这时节结伴游春,被知客僧引着从东、南、西、北四门而入。
陈演掏出蓝布莲枝钱袋,捐了二两银子功德钱,便被知客僧引入后花园。齐粟娘与陈演并肩走在人群里,看着满园浓绿枝叶间海棠花粉嫩娇艳,远近各处独院里亦是花红叶绿,高低错落,与法源寺丁香花景各擅胜场,自是赞叹不已。
齐粟娘弯腰从树下拾起一朵落红,抬头却见得陈演面带疑惑,向东头一处独院看个不停,不由问道:“陈大哥,怎么了?”
“我方才好像看见十三爷身边的秦顺儿公公了。”陈演迟疑道,“按理,十三爷昨儿晚上才被放出来,我还想着待他休养几日,再过府去请安……”看了齐粟娘一眼,“粟娘,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看看。”
齐粟娘连忙笑道:“你只管去,若是十三爷在,多陪他说说话。我就在这院子里头看花,不走远了。”
陈演看了看四面,见得赏花的女子甚多,便也放了心,又叮嘱了两句,转身去了。
齐粟娘看着陈演向东院而去,便随着赏花的人群慢慢走着,走到西门花径尽处,树后是个虚掩的小角门,有知客僧上来拦住,笑道:“施主们,后头是居士院,专一供本院护法信士斋戒所用,还请不要扰了他们清修。”
人群纷纷向回而走,齐粟娘正要随之转身,却听得角门内传来隐约哭叫之声。
齐粟娘心中奇怪,却也未放在心上。没料到在东头海棠树下等了半会,仍是没见陈演出来。齐粟娘却是心中欢喜,知晓十三爷多半应在东院里。
此时已是近午,积香厨里的素菜香味飘了满寺,看花的人渐渐少了,各处独院里的知客僧纷纷走了出来,到积香厨为大施主看菜。
花园里静了下来,齐粟娘嗅着空气中菜香味,肚子咕咕直叫。她摸着肚子从西门而出,打算去庙外食摊上买几个葱饼。
她方走到花园门边,忽地想起钱袋在陈演身上,不由得苦笑一声,在西门边顿住了脚步,正听得一阵清晰的哭叫声。
“老娘怎的背着你偷人养汉?这几两银钱是孩儿让我收着的,我留着给他将来娶媳妇,怕你喝酒胡使了,方才藏起——”女人哭骂着,“这里是和尚庙,你灌了黄汤,说这些没天理的混帐话——”说未说话,便听得倒地之声,似是被人踢倒在地上打骂。
“贼yin妇!你值不敢偷秃驴? 也叫我信!我今日不打死你,还等着你养和尚,再生个野种!?”
齐粟娘皱了眉头,转头看去,声音正是从十步外的角门传来。她正要走开,门后的动静越发大了,只听得一阵摔杯砸碗,嚎天哭地之声,“黑了良心的忘八!不是你图着几日的好吃好喝,逼着老娘,老娘会做那没脸皮倒腿根的事?卖老婆没廉耻的贱骨头!你也需记得,没得我那孩儿,你哪里还能吃得这口饭,穿得这件衣,灌得这口黄汤!你只有脸嫌他是个野种!”
齐粟娘听得此处,想起连震云提起白老五在西直门外寺庙中的事,悚然一惊。
她见得知客僧已是不在,急步走到角门边,贴门细听,却只是一片扑打砸物之声,似是里头男女互不相让,正打得厉害。
齐粟娘轻轻推开一条门缝,见得门外又是一个大园子,种满了海棠树,离门几十步外就是一座二层高的小楼,打闹声正是从最近的小楼里传来。
齐粟娘小心打量着,海棠花树林中,花儿开得极是灿烂,除了西边近门的小楼,东南北三面绿树繁花中,隐隐挑出几角飞檐,似乎还散布着三四处精致的小院落,因着隔得太远,看不到半点动静。
那小楼里的声音渐渐便也小了。
齐粟娘犹豫一会,回头看了看没有动静的东院,把门推开,方探了半个头进去,突听得身后有人疑惑唤道:“齐姑娘?”
齐粟娘惊得不轻,猛一回身,脑袋立时撞到了门框上,发出重重一响,倒把她身后之人吓了一跳,“齐姑娘!”
齐粟娘痛得眼睛都快流出来,捂着额头圆回头一看,又是一惊,“秦公公!”
站在她身后的竟是四阿哥身边的秦全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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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卷 第十九章 隆福寺的海棠庙会'二'
第十九章隆福寺的海棠庙会'二'
秦全儿瞟了一眼院门,看着一脸涨得通红的齐粟娘,笑道:“要不是奴才见过齐姑娘这身衣裳,差点儿没有认出来。齐姑娘这是来看花?”
齐粟娘一面陪笑应是,一面把院门紧紧关上。
她见得秦全儿左手中提着一个顶漆三层大食盒,陪笑道:“公公侍候四爷上香?四爷也好隆福寺的素席?”
秦全儿瞟了一眼齐粟娘关上的院门,右手慢慢从腰间放下。
他瞅了齐粟娘半会,突地笑道:“打上回离了高邮城后,齐姑娘还没拜见过四爷,既是来了,齐姑娘也该去向四爷请个安。”说罢,走上前去,推开了院门。
齐粟娘先听得要去见四爷,便有些不情愿,见得秦全儿进院子,又吃惊又疑惑,只得跟了上去,“四爷没在十三爷的东院?这里头……”忽地察觉秦全儿没穿太监服饰,一身靠红苏绸长衫,腰间绦带系着织绵荷包和小刀。
秦全儿听得齐粟娘话中的。疑惑,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便浓了,“齐姑娘在这里探头探脑看什么?这处可是不许人来的。”一边走南面走,一边向海棠林深处指点道:“这里是隆福寺专给山门护法进香歇息的院子。四爷是隆福寺的护法,那一处就是他的院子。”
齐粟娘一边干笑着,一边趁着秦。全儿没留意,伸着脖子向小楼看,只见那院门紧闭,里头的吵闹打骂声早已停了下来。
走了半会,入了海棠林,已是到了一个四合院前。
齐粟娘正频频回头看,没料着。脚下走到了四爷院门前,顿时被门槛儿拌住,向前一扑,惊呼声中把秦全儿撞出去三四步。
齐粟娘被秦全儿反身一把扶住,总算没有摔倒,脸。上越发红得滴血,嗫嚅道:“对不住,公公……”
“谁在外头?”
齐粟娘听得正房里传来四爷的声音,顿时醒过神。来,秦全儿恭敬道:“四爷,是奴才。”说着,便松开手,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出来召唤齐粟娘。
齐粟娘整了整衣裳,把心事儿压下,跟着秦全儿。走了进去。她方一进门,眼睛顿时睁大,内间门边正站着连大河,亦是满脸惊异看着她。
齐粟娘急急向。房内看去,果然见得连震云坐在四仙桌边,一脸愕然。
齐粟娘此时见得连震云,恨不得扑上去把西边小楼里的可疑人物说给他听,催着他赶紧去把白老五抓住,这寺里尽是贵胄王公,阿哥就有两个,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陈演的体面就完了。
齐粟娘强压着焦虑冲动,低着头向着桌子另一头的四阿哥深深一福,“臣妇给四爷请安。”
四阿哥慢慢道:“起来罢。”
齐粟娘站了起来,屏声静气站在一边,四阿哥半晌没有说话,齐粟娘只觉他的眼睛落在她身上,似是打量了半会,“没订院子?陈变之呢?你的丫头呢?”
“回四爷的话,外子在十三爷的院子里。”。齐粟娘偷偷看了一眼四阿哥,见得他的脸越发瘦削了些,眼神儿愈发冷锐,小心陪笑道:“臣妇来见识京城的庙会,没带丫头……没订院子……”心虚加了一句,“外子带着臣妇……”
四爷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