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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名女知青-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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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也敢浓妆淡抹的嘴唇,红得如落日的两束霞光。还有脖子上围的纱巾,本来是
一身三月的桃红,这纱巾却猛地成了深绿,绿得仿佛纱巾不是系在脖子,而是挂在
天空的一湾绿水,似乎随时都会化在天空里边。她立在大门口儿,不亢不卑的站直
身子,手里提了两个在省会正十分流行褐红色的大牛皮箱子,其模样不像搭便车去
往哪儿,倒好像要开始一趟轻松愉快的人生旅行。
娅梅说:“过来坐啊,别站在门口。”
刘城的女人说:“不坐了,听说张老师要去洛阳,我来唤他,汽车立马要走。”
天元怔怔地站将起来。
娅梅说:
“你同这刘城的女人走吧天元。我一看她就是能干的女人,别让人家苦苦地死
等。”

109

刘城的女人依然在门口站着,红艳艳如一轮不落的太阳。娅梅和天元谁也没有
将碗里的酸饭吃完。去黄黄身边倒饭喂黄黄的时候,连叫几声,黄黄却依旧地没有
一动,用脚轻轻踢了一下,仿佛是踢着一根空枯的木头,心里一惊,拿手摸了方知,
原来被日光晒了半天,黄黄的身子还是凉凉如一块寒冰。这时也才知道,黄黄已经
果真死了。寿终正寝。
随着黄黄的无疾而终,娅梅和天元对望一眼,在惊奇恍惚之间,两个人一同跟
着老人到了另外一个境界。新的世界,却都是老的面容,使人觉到,那面世界遗弃
的,都被这边捡将起来,如获至宝,奉若神明,规规正正组合着一种古朴、全新的
生活。这一天春日正温,二月李白,三月桃红,在这初春的二三月之间,天元一家
张罗着给儿子强强成家立业。事情也是想象不到,转眼之间,强强已经长得人高马
大,除了略嫌瘦削以外,说起来也是十分标致,浓眉大眼,高挺鼻梁,及至强强走
来称爹叫娘时候,天元和娅梅都不敢答应。然而掐指一算,不也是嘛,一别达十五
年之久,孩子已经二十多岁,早就到了成家时候。若父母早些过来撑着家里门面,
也许孙子都正抱在了怀里。强强的媳妇,娅梅曾谋过一面,总的说来,除略嫌土气
一些,各方各面,都还比较满意。娶亲的仪式,完全是祖先留下的一套习俗。一早
的天亮时分,男方家里去了一乘轿子,一群接客,吹着唢呐,放着鞭炮,到女方家
里接人去了。至太阳高起,山坡上黄爽爽透明起来,对面山梁上隐约传来了《百鸟
朝凤》那千百年来,一承不变的喜庆乐律。嘀嘀嗒嗒,阴阳有致,既清纯激越,妙
音美韵,旋律动人,又委婉迤逦,曲折连绵,带着一丝凄情伤感。同是一曲民乐,
原来这边那边,吹奏起来却是两种意味。随着响器班由远至近的吹奏,鞭炮声也由
稀渐浓,砰砰啪啪,炸得满世界轰鸣。村里那些天元和娅梅还有些陌生的孩娃,这
时候,激动得欢蹦乱跳,在门口蜂来蝶去,吵吵嚷嚷,说说闹闹,凭空多添了几分
吉庆的喜悦。望着这些半大的孩子,娅梅说我一个也不认识了。天元说,你怎么就
会认识,离开张家营一走就是十余年。有一个孩娃在门口放炮,炸着了手指哇哇大
哭,天元便指着他说,这是三婶家孙子,那年在崖上拾柴,摔下死了,你看转眼就
这么大了。二婶是娅梅极其熟悉的,她过去将那孩娃抱来,哄了再哄,又给他一把
糖吃,孩娃才上了哭声。孩娃的肩上,挎了一个手缝书包,天元从中取出一本,是
小学第五册语文。翻开一看,原来和那边的书本大致一样,只多了几则寓言故事。
打开书本第九十一面,有则寓言叫《人的诞生》,仔细读了一遍,和那边关于人的
起源说法,有天壤之别,大不一样。大意是说,人是由动物转化而来,山老虎是动
物之王。所以由山虎转化为狐狸,由狐狸转化为豹子,由豹子转化为狗和猫,最终
才成为其人。说转化为狐狸,是为了吸取狐狸的智慧。转化为豹子,是为了吸取豹
子的勇敢。转化为狗,是为了吸取狗的忠诚。转化为猫,是为了吸取猫对真假、丑
恶之辨别能力。从而,人就有了一切之美德,就最终成了人。寓言的最后,说山梁
上人们最早的祖先由此而来,因此祖先就取名叫山虎。天元觉得这寓言居然同《欢
乐家园》有着暗连,惊奇十分,又觉荒唐可笑,就把书本递给了娅梅。娅梅正看时,
大门口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鞭炮、唢呐,和孩娃们叫嚷的新娘子来了的高呼。接
下,从门外进来了婚礼大司仪,他左肩右携,套一个一作宽的红绸布圈儿,很像那
边人世的广告小姐或什么礼宾人物。他进来不由分说,把强强拉到一边,把强强的
奶奶按在院子正椅上,说这是上祖之位,把娅梅和天元按在老人面前,稍低一些的
位上,说这是父母之位。然后对着满院的人唤:
“新娘子马上就到,各位都按我说的准备——”
娅梅总觉得这司仪有些面熟。天元趴在她的耳朵上说。这是张家营老村长的哥,
因为爱吃狗肉,几年前得了狂犬病,就到了这边。于是,娅梅想起了她在张家营时,
那个开药店的医生。想起了年轻时死在白果树山监狱的狐狸,想起了十年前死去的
家父,想起了几个月前一出世便死了的又一个儿子。这时候稍稍有些悲哀,也有些
庆幸,没想到都还可以见到他们。回身问端坐的婆婆,说你到这边早些,见没见过
狐狸?婆婆说没有见过,怕狐狸早回省会去了。说那边的人已经到了这边,各回各
的老家里去,同村的还是同村,同乡的还是同乡。正这样悄声说对,大门口鞭炮轰
鸣,人声鼎沸,热闹得无以形容。
原来新娘子到了。
和娅梅嫁往张家营时一样,新娘子被搀下八人抬轿,进行了一系列过门槛、跳
火盆、踩红布、丢饺子、抓红枣、嘴吐枣籽,一拜天神,二拜奶奶、父母,夫妻交
拜,跪入洞房等仪式,最后开始了婚宴的大吃大喝。
如此整整三天三夜热闹不息,方兴未艾,整个村庄都为又一桩婚事庆典恭贺。
单各家送的礼品,如红布、衣裳、枕头、被面、单子等等,一些乡土社会礼俗上常
见的东西,整整码满一个屋子。直到七天之后,这如火如茶。大轰大嗡的热闹才算
减弱。该下地的下地走了,该读书的上学去了,该忙家务的在家里手脚不停。到了
这时候,人们才想到因为手忙脚乱,却忘记了黄的吃喝。跪到狗窝一看,黄一到这
边,腿也好了,眼也明了,窝边的槽里,有吃不完的婚宴酒菜,说起来它倒精神得
不错。
随着春去秋来,荏苒的光阴,日子流水般地淌失。吃饭时候,儿媳妇将烧好的
饭菜端到桌上。吃完了饭,天元和强强下田去了。儿媳收拾一应家务杂事,婆婆有
一搭无一搭地做些针线。娅梅无事可做,就到山梁上随便走走,回忆一些过去的往
事,去看望一些过去的旧地熟人,也帮天元和强强干些可干可不干的农活。这样到
了来年之春,眼见得儿媳的肚子一日挺似一日。再到夏末时候,儿媳就生了一个又
白又胖的小子。她也就终于做了奶奶、天元做了爷爷,不消说婆婆自然成了老奶。
四世同堂的日子,风平浪静地朝前走去,一路上和和睦睦,沿途充满乡土社会
的田园情调,使整个山梁上的村落百姓,都倍加关注,称羡不已。这叫虎子的孙儿,
一日日爬在奶奶的背上长了起来。至两岁,天元开始教他认字读书,方三岁,已经
熟背了那则动物之人源的寓言故事,实在是聪敏得十二分可以,满含了一家人未来
的世纪之光。

110

事实上,人世间的天元还是走了,离开了张家营子,虽没同刘城的女人并肩同
行,但还是随后几日走了。那一天日光姣好,村落里安安静静,满山遍野都是和暖
与平淡。经营的人去了经营,下地的人踏进了田地,一世界都是乡土社会变化了的
风光。立在村头,能看见男女的乡村青年手拉手地从梁上走过,偶尔也会有一个与
都市人无二的亲吻。总之,张家营子里有乡土之气,有经营中数钱的唾液之气,更
有粉红淡淡的女人的气息。娅梅站在数十年前台子地边的路道上,身后是当年知青
屋那排瓦房的遗迹,宛如京华圆明园中的断壁一样横卧在人世天地之间。那时候天
元就立在她的面前,提了他要离去的行李,说:
“真没想到,”
娅梅苦淡地一笑,说:
“走吧你”
天元立着没动:
“你死心住在这儿?”
娅梅说:
“我回来就是为了死在这儿,这儿黄土埋人,你走了我也死在这儿。”
天元立了许久,日光混浊而又黄亮,把他的脸照成苍白之色。他想着洛阳那九
都古城的繁华,想着在洛阳候他的刘城的女人,也想着从都市反朴归来的娅梅曾经
是过结发夫妻,至尾,他的行李软弱无力地如陨星一样坠落在了他的脚下,他便坐
在那行李上永无休止似的揪了揪自己参白的头发,还是毅然地走了。一步一步,身
影由近而远,犹如秋天随风飘去的一零黄叶,终于就成为一点,消没在天地之中。
娅梅本欲再往前面送上一程,最少送到梁上的路道,其结果却是不由自主地朝后退
了几步,瘦肩坚坚实实地倚凝在了将倒未倒的那知青屋的土墙上。
   其时,一个人世,都是混杂的黄色日光。
1992年7月初稿子开封
1993年7月改定于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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