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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名女知青-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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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的蛐蛐叫,脆生生地不息不灭。张老师向梅说了孩子的落水,说了自己抱着孩
子的呼叫,说了乡村大夫倒背孩子的颠荡,说了两个小伙提着孩子双腿穿梭般奔跑。
说完了,以为她会揪着他的身子哭闹。让他还她孩子,十岁的孩子。可她却没有这
样,只凝视着黑漆漆的乡村,叫着张老师的名字说:“我对不起你了,我想返城。”
    张老师默了一阵,觉得终于等到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他说:“由你,想走就走
吧,城里终归比乡下好,只是这乡下误了你大半生;我误了你大半生;你不要恨我
和这乡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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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山梁的雪地放开眼去,白雪漫漫,素洁得很。太阳光愈发强壮在雪地跳动。
对面山梁上有汽车哼哼地爬着。爬着爬着,车身一滑,就如一块石头坠落进一道沟
里。在空中时,汽车翻了几个游戏样的身子,落在沟底,那汽车轮子还在空中转轧
着阳光。老村长望着那翻车,说:“看,汽车落沟了。”
    张老师把目光落在那转动的车轮上。
    说:“看见了,准是个体尸的车。”
    老支书说,张老师,我给村长说过是我砍了人家的头。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了。
在张家营一辈子是支书,领着村人搞土改,闹田地,大炼钢铁时,我第一个砸了烧
饭锅。那时候,人都饿得水肿,肿得透明发亮,隔着肚皮看见肠子,我母亲躺在床
上,浑身肿得一碰滴水,十一天水不打牙,集体食堂的人看我是支书,偷偷送来个
窝窝,我没犹豫就又把那窝窝送回食堂。眼下,啥儿世道哩,谁家婚丧嫁娶,起房
造屋,都得请村干部吃一顿,大鱼大肉肥得桌子流油。我看着这世道,像看干水后
的大池子,连鱼带虾,全都成精了。脸上硬是愤然,跺了跺脚下的雪地,老支书说
真是没想到,日月两轮悬,天地一乾坤,说变就天翻地覆了。连我家的孩娃们,都
他妈和我翻脸,闹着要去村长家的砖厂做帮工……
    我去给村长那东西说是我砍了小李村的人头。眼不见心不烦,死了心里干净。
我死了,天上太阳落,地上大水流。都与我毫不相干了。我死了也让他村委会的干
部看看,为人一世,谁亮节高风,连死都替了村人们,谁龌龊小人,见坡便滚,一
遇险事慌慌忙忙一推六二五。
    村子里有响动的声音,叮叮当当在雪地冲撞。张老师望着老支书的脸,他看到
那失落厚厚一层,云天雾地。想,当年老支书架一身威风,在村头高唤一声,村人
皆从家里拥出。说到西梁上修大寨梯田去,人便挤着去了;说今儿开一个批斗大会,
人就跟着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可是土地说分就分了。仿佛一个和睦
的家,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各奔西东去,仅落干干净净一片白茫茫的地。连自
己孩子也渐次走心。心虽铁石,宁不悲乎。老支书这一生,也是风霜劳苦,为国为
民。只是这最后一举,为了功名节义,由此一显,觉得大不必的。人生一世,潮涨
潮落,此一时,彼一时;三十年河东,又焉知再过三十年不为河西。张老师说:
    “家有遗累,你不能赌气。”
    老支书说:
    “不赌气,我早就不想活了。”
    张老师说:
    “你和我不一样,我无牵无挂。”
    老支书说:
    “你还年轻。我看透了这尘世的乌七八糟。”
    张老师说:
    “张家营少不了你大林叔。”
    老支书说:
    “张家营村长一手遮天了。”
    水不会长流,月不会常圆,张老师说哪有不倒的树,哪有不散的席,说说话话,
村长已干了四五年,是太阳也该落山了。他说你想大林叔:打死了小李村的人,人
命又关天,群架是村长让打的,村仇是村长让结的,县里乡里还能让他当村长?他
不当村长,村里还有谁担当这担儿?除了你,再无人能挑起张家营的担子了。张老
师说这话时,脸上满是厚笃的心诚。他看着老支书的脸,如仰天看着一片云,低头
读着一本书。看着看着,云就薄淡许多,书也读懂了文意。老支书脸上有了浅润的
红色,像落日一样显了余辉。他说就怕村长那东西用酒用肉买了县上的人。张老师
说,活着才能见究竟。这时候,对面沟底的翻车有人发现了,连天扯地响起血色的
呼救,便有人群朝沟底拥过去。张老师朝沟底看时,却越过一道张家营的房脊,看
见村胡同笔直如一道尺子,那尺子的中央缺口,就是他家的大门。大门口的石头,
原是饭时坐的,这时那儿竟坐了黄,端端如旧时大户人家门口的石狮子。心里闪动
一下,张老师又和老支书说几句,看看儿子的雪坟,在日光中更加明亮刺眼,光亮
嗞嗞有声地射过来。他想该回家给娘给黄烧饭了。
    他开始往回走。黄在那门石上四处张望。它竟拖着后腿,能从屋里爬出来,也
许院落里有两行血迹,也许那石头上的雪,都已染了猩红。走的时候,他还看见那
翻车的轮子,仍在沟底转动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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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却不在门口。门口的石上,留下它坐过的雪窝。往日的时候,主人不在家,
黄就端坐那儿,目光凝着胡同的村道,无论是张老师、梅、还是母亲或强,从胡同
口摇出来,它就扑上去扯了裤角。等得苦了,它便从那石上走下,在村中转悠,去
寻找他们。许是它又去寻了。院落里有黄半爬半走的痕迹。西去的村街,也有一样
的迹痕。往西去,正通向儿子的坟地,灾难降临以后,黄多半都能在那儿找到他,
可惜张老师今儿是从梁道上绕东回来了,为的是陪伴老支书多走几步。这时,是张
老师最为潦倒的时期,想吧,立在自家门口,看那昔日欢乐温暖的家宅,不知为了
什么,转眼间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痛苦一致使他丧失了自己的本性,不事生命,
自暴自弃,想离尘世,又犹豫不决,内心的痛苦,如荆棘的鞭打,夜间常常悲不自
胜地垂泪枕上。自然想同老支书多走几步。他当然不会知道,正是这多走的几步,
又酿出了新的灾祸。这时候泪是没了,心里剩下的是空空荡荡,无着无落。因这空
空荡荡,无着无落引起的对死的激情,在他面对熟悉的家时,又无端地生出一些留
恋,让他更加觉得悲不自胜。真不知如何是好。黄去强的坟上找你了吧?我死了黄
该如何?村长的哥哥那么离不开狗肉。村前的那只狗丢过半月了,狗皮挂在大夫家
后院里。黄可能就是去了儿子的坟地。梅走时很毅然,无泪无怨,到村头被黄追上
时候,泪水就涟涟。也许那一天不让儿子去提水,不会有如此多的变故;也许梅不
要那么被时势左右,那么雄心勃勃干几件商事,修通从省城到张家营的独家商道,
不那么急急忙忙一放假,便回城重振旗鼓,以期东山再起,发家暴富,也就没有儿
子下沟提水的可能。她一心想从旧的环境和命运里解脱出来,才终于孕出了幻灭的
今日。张老师沿着村街向西走去,脚下踩踏着黄的脚迹,太阳照在他半痴半呆的脸
上,如同晒着一块黄色的木板。不知到底在哪失了一足,殊不知这一失足,竟成万
古之怨!成了今日死也不成,活也不成的尴尬境地。
    也许当初就根本不该和城里人结婚。乡土社会和都市是截然不同的两片风景。
结婚归结婚,然而相随年龄增长,入世愈深,阅历愈透,同时也终于明白,农民和
城里人的沟通,则完完全全是靠农民对城市人的理解和宽忍,而想让城市人从根本
上理解农民,压根也是不可能的。他们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抱怨。可是有了这段命
运,张老师似乎也最终洞明了所谓人生是什么东西。他走在路上还在想,怪不得有
那么多的人信教和迷信,大概都是为了给自己胡乱找一样寄托,给生活光景中加些
意思。连村长的媳妇,不也一日一日,跑三十里路到一个老庙烧香吗。听说一个副
县长为了给母亲治病,也曾在神像前跪了三个小时。
    前面一个男人在门口扫雪,到了面前,张老师才看见是要死的铁锁。既然准备
死了,立马县公安的人就到,现在还一下一下扫得从容,可见他对死也看得很淡。
前几天村仇打架,铁锁倒真的举锨在人群中唤杀,也许竟真的是他砍了小李村的人
头。媳妇跟人跑了,一去三年不见回头,人生一败涂地。因此性情怪暴,打孩子可
以把孩子的胳膊扭断,遇到了那样打架时候,倒也不失为一次发泄的机会。真是他
了,我当然不和他争,张老师想,不是他了,当然也不能把这天赐良机让了出去。
从私心里想想,谁的日子就比你好过了嘛,你毕竟还有一群孩子,有孩子就有活着
的希望。孩子是人生末路的太阳。太阳坠落西山,永不复出了,人生连末路也该尽
了。
    “你扫雪啊。”张老师说。
    铁锁抬起头来应答,又说你找黄吧,我看见它朝西去了。张老师哎着,从铁锁
身边擦过,铁锁却又歇下手来,拄着扫帚,说张老师,我去了两趟村长家,你对村
长说是你砍了小李村的人头?
    张老师回过身。
    “是哎。”
    “你不能这样。”
    “咋的啦?”
    “是我砍了小李村的人头。”
    张老师正色地望着铁锁平平淡淡的脸。
    “真的是你砍了小李村的人头?”
    “是不是你都不该和我争。”
    “这么说不是你砍了小李村的人头。”
    “你看我家的日子,能过嘛。”
    “不能过你也不该丢下孩娃们。”
    “我死了是为他们好。”
    张老师朝他院内瞅一眼,通过大门,能看见院里他扫过的路上坐着他三岁的孩
子在耍雪,小手红得透明发亮,像迎着日光的两个秋柿子。
    “再好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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