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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有缘-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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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切切实实地问我一句,究竟自己有何理想?有何盘算?    
    我都答不出来。    
    事业上是否能闯出个名堂来,我未尝给自己寄予厚望。    
    是怕志大才疏,反惹得满心惆怅。    
    婚姻上能否青云有路,又是缘也份也的问题。强求不来之事,一旦急躁,更添苦恼。    
    母亲因而老是怪责我优柔寡断,缺乏预算。    
    我从不争辩,继续秉承那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做人宗旨,活下去。    
    才二十二岁的年纪,我自知还有大把时间去探索门路,订定身份。    
    不疾不徐地走在人生道上,我顾盼自如,留意机会,却不胡乱驻足,乱认驿站。    
    好几个在大学里头谈得来的同学,自考了毕业试后,就开始谈他们的理想。    
    谭素莹立志要从政,这个意念,在十年前,还真是新鲜得可以。    
    杜式薇盼能嫁为商家妇,不怕一入侯门深似海,只爱翡翠拥珠围千人敬。    
    李念真要覆手为云翻手为雨,实行当企业女强人,宁可冒终生孤寡的恶险去。    
    她们都问我:    
    “楚翘,你打算怎样?”    
    我耸耸肩答:    
    “不一定打算得来,我信命。”    
    不是吗?阎王有令三更死,不许留人到五更。    
    问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子,你有何打算,我认为是操之过急的。    
    母亲当然否决我这种态度,当我们收到杜式薇的结婚请柬时,她急得直跳脚,嚷道:“你看,你看,你那杜式薇果真如愿以偿,嫁给本城巨富聂家做媳妇去了。人家比你有预算得多。”    
    于是,整晚,母亲干脆一屁股坐在我的床头,除了教训我之外,还一味地把她收集的情报,讲给我听。    
    “式薇这女孩子是有心思的,那年,你们四个女孩子一起上大学,我就看她最会为自己打算。”    
    “她屈指一算自己的条件,绮年玉貌,婀娜多姿,一举手一投足,全都有味道,有心机。这种女人若不嫁进富豪门户去,当贵夫人,是暴殄天物的。    
    “听人家说,她是托尽人事,考进那聂家的银行去当职员,因为她留意搜集资料,勤看影画周报,看见那聂家公子是本城钻石王老五,燕瘦环肥,把他围拢得透不过气来,就认为机不可失……。    
    “又听说,这式薇顶会做人,每逢那太子爷聂子俊留在银行里开夜工,她就必不下班,借头借路的在写字楼内出没,引他注意……”    
    这以后,我睡着了。母亲差点没给我气死。    
    式薇大婚的一天,是周末。    
    周末当然是要上班的。我第二次向章德鉴提出请假,最低限度早退的要求。    
    “老同学出嫁,我要去当啦啦队。”    
    章德鉴望我一眼,说:    
    “这么巧,我也要替旧老板当跑腿,他迎娶媳妇。”    
    “这天怕是黄道吉日。我们章氏也正好休假。找张红纸贴到门外去,说东主有喜事,下周一始照常营业。”    
    真是少见,我上工以来,章德鉴从未有过什么大不了的应酬。他这人也真念旧。    
    我蓦地醒起来了,他的故主岂非就是式薇的家翁?世界真细小呢!    
    求证于章德鉴,他也为之一愕,说:    
    “原来殊途同归,你跟新娘子是同窗。”    
    “嗯!”我奇怪地问:“聂家还缺处理大场面的手下了吗?要劳动到你。”    
    “永通银行有个惯例,客户有什么红白两事,都派员前往相帮,以示礼数,从而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我跟一班旧同事是这些铺店上头的老拍档,且现在还要靠永通银行甚多支持,于是就乘着大老板当新翁的好日子,回去帮帮忙,也趁趁热闹。”    
    那么说,章氏休息这个周末,是顺理成章了。


第一章第7节

    式薇的确是个可人儿,装扮起来,更是粉琢玉砌的,无懈可击。    
    我们几个谈得来的女同学,早一晚就跑到式薇家去住宿,实行送嫁。    
    新娘子大概过分兴奋紧张,整个晚上都睡不熟,谭素莹与李念真则有怕陌生床铺的习惯,翌晨一大清早便齐齐醒过来了。    
    只我一人,心里念着不用上班,精神宽松下来,真睡得不省人事似,要劳动到其余三人厉声喝骂,我才睁开惺忪睡眼,梳冼整妆去。    
    一条半新的麻纱米白衣裙,罩在我的身上,不显高贵,却认真舒畅大方,我非常的满意。    
    谭素莹当伴娘,穿一身的粉红,其实很有点格格不入。    
    素莹的五官虽得体,皮肤并不白皙,这无疑是她的致命伤。配上娇嫩的粉红色,更觉难堪。    
    但是,这时候才提出意见来,是太迟了,我和念真都只好禁声。    
    反正今天谁也休想抢式薇半分镜头,谁好谁丑又有什么相干呢?式薇那袭雪自婚纱一穿在身上,整个人娇艳欲滴,吹弹得破。颈项上围着男家送来作聘礼的钻石镶南洋珍珠颈链,更显矜贵高雅。飞上枝头的凤凰,果然非同凡响,令人荡魄离魂。    
    有友如此,与有荣焉。    
    念真把我拉在一旁说:    
    “你为什么不答应当式薇的伴娘?”    
    我吓了那么一大跳,慌忙压低声浪,问:    
    “你怎么知道?”    
    “式薇去告诉我的!她也属意于我,并坦言相告,你已推却了她。”    
    “不是刻意教她失望的。你知道,我生平怕死了应酬热闹的场面。倘若式薇嫁给小小职员,嘱我当她伴娘,我还不喜心翻倒呢?只是嫁这么一个风云际会的大人物,婚礼必成花边新闻,我的照片要是因此而见报,怕不吓死!”    
    “你还撑得住吧!我可不成!我才不无端掉脸。”    
    “素莹并不知你我推辞了,才轮到她吧?    
    念真摇摇头。    
    “有时真老实不得。”    
    我们会意地相视而笑。    
    才不过踏足社会一年,就学识了很多人情世故。    
    既不能帮式薇的忙,答允她的雅意,就不好到处张扬,让有能力辅助她的朋友生了异心。谁愿意自己是第二选择呢?    
    原本各人在绝对自由下所作的决定,只是极个人的取舍问题,并无高下贤愚美丑之分。人弃我取,事属等闲,只表现出不同的价值观念与处世之道而已。    
    然而,人心最易起化学反应,一旦有了自己原来并非首选的发现,多少有点不是味道。何必帮不了忙,还添人家的麻烦呢?    
    念真和我心意相同,才避过了这次大喜场面内可能发生的小瑕疵,不能不额首称庆。    
    聂家新郎来接新娘子时,我们联同式薇的一大群年轻亲属刻意地把新娘子收藏到睡房去,准备循旧例索取开门利是。    
    式薇的大表姊当总招待,各人都分派了职务,要打一场漂亮而喜气洋洋的胜仗。    
    素莹因是伴娘身份,得着了看管式薇的职责。防着新娘子偏袒新郎,偷偷地走出来,破坏了讨价还价,才大开中门迎娶的大事。    
    我和念真其实跟杜家的亲朋戚友并不熟谙,故而大表姐只下令我们站在大门铁闸旁边摇旗呐喊,以增声势。    
    各人都煞有介事地营造气氛,全都七情上面,如临大敌。平日辛劳苦干,难得喜事当头,成年人也需要趁机乐那么一乐!    
    果然一到了预定的好时辰,那个负责跑到大厦正门看守、注意敌情的式薇小表弟,气冲冲地跑上来,报道:    
    “聂家哥哥已经下了车,跟陪同他来的那班男傧相之流,朝目的地进发了。”    
    于是我们女家的人,莫不抖擞精神,严阵以待。    
    一阵门铃声响起来。大表姊大大方方地开了大门,隔着铁栅,跟新郎打了声礼貌的招呼。    
    那式薇的大表姊三十刚出头,听说是个本事的小生意人,只因式薇在杜家是独生女,故从小跟她姨母的孩子们亲近,被这大表姊当亲生骨肉看待。    
    “恭喜,恭喜!恭喜表妹夫你心想事成,百年好合,又各位兄弟手足们好!”    
    我把身子稍微移前了一点,意图看真这个式薇的乘龙快婿。    
    好一张出人意表的自净脸蛋,五官精细,显得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一点不像三十出头的模样,奇怪得很,模样儿还有一点稚气,稍露浮夸的气息,算是美中不足的。    
    难怪,说到头来,也是养尊处优的纨挎子弟!    
    其中一个陪在新郎身边的年轻小伙子说:    
    “请开中门,我们来接新娘子了!”    
    “当然,当然!”大表姊笑逐颜开:“这位兄弟想必是表妹夫的挚友,是个懂规矩的人了?”    
    “闲话少说了,且开个价钱来,我们好考虑!”    
    对方虽是咧着嘴,一边笑、一边说这话,我仍听进耳里,觉得很不是味道。    
    太嚣张了,不合喜庆场面。    
    只听大表姊答:“这样吧!长长久久,就要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九角好了!”    
    众女家的兵丁,都齐声说好,拍起手掌来。    
    新郎并没有什么特别表情,只用眼瞄了瞄他的手表。    
    那负责讨价还价的兄弟说道:    
    “这倒是应该的。我们俊官刚买了套价值百万元的钻石镶珍珠颈链给新娘子,已合了此数了吧!”    
    “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其中一位女家的姊妹口直心快地嚷。    
    大表姊趁机打蛇随棍上,说:    
    “总得表妹夫给我们还个价,才显得对式薇的诚意!”    
    那聂子俊答:    
    “好,一口价,九百九十九元。”    
    我们这边厢的人,嘘声四起,却说:    
    “不成,不成,价钱太低了!”    
    跟着扰攘成一片,也听不清楚男女双方在争辩些什么。    
    我稍稍挤前了一点,听到站在铁闸旁边的一位聂家兄弟说:    
    “价钱再低,也还有人自愿献身相许呢!”    
    我吓那么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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