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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有缘-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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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翘,看我们这副样子,哪儿有一点像是快要结婚的幸福夫妻!”    
    我立时间昂起头答:    
    “致生,我们真的不会是幸福夫妻。我不能嫁给你!”    
    两句说话,有如旱天之雷,致生的脑袋感应慢了一拍之后,才受震荡似的觉着威力。    
    他呆住了。    
    说话已经出了口,我倒是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再挺直腰身,说:    
    “致生,请原谅我,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也不能再欺骗你,我并不爱你。你怎么能娶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而我,又怎能嫁一个并不爱恋的男人?”    
    “楚翘。”致生突然收回望住我的眼神,游目四顾。    
    我不知道他想搜索些什么。    
    也许,他以为自己在造什么恶梦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醒,于是环望周遭景物,帮助刺激思考与感觉。    
    他甚而紧咬着双唇,怕是借助痛楚,更进一步肯定自我的存在。    
    可怜的致生。    
    我是惭愧的,且深深的歉疚。    
    “致生,原谅我。我不晓得再说什么,只重复一句话:原谅我!”    
    致生苦笑说道:    
    “楚翘,你是不是跟我开玩笑?”    
    我摇头。    
    “你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小姐脾气?”    
    我仍摇头,心内的尴尬与苦愁,越积越重:    
    “也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因而怪责我?”    
    我差不多又要哭出来了,轻喊:    
    “不是的,致生,你没有做错。也许,错的是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并不是刻意瞒骗你.实在,我也是瞒骗自己。”    
    致生突然地不住点头:    
    “是的,你是在存心玩弄我!”    
    致生的脸原本也算端方的,突然扭曲成一团似,眼耳口鼻突然皱在一起,非常非常的难看,肯定比一个痛哭的女人还要难看。    
    我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忍卒睹。    
    “致生,我并不想你痛苦。”    
    “嘿!好笑不好笑,你竟然对我说这句话,比你说不爱我,还要老奸巨滑,不负责任。”    
    他骂得未尝无理。    
    “楚翘!”    
    致生轻喊我一声,把双眼眯成一线,再说:    
    “请清清楚楚地,认认真真地再对我说一遍,你不打算嫁给我!”    
    我闭上了眼睛,抽尽了全身的力气,说:    
    “对不起,致生!”    
    感觉上,有人在我对面霍然而起。    
    我慌忙睁开眼,仅仅看得见怒容满面的钟致生,已经站着,差不多近乎咬牙切齿地说:    
    “别以为丢脸的只是我一个!有了一点儿成就的女人,就把自己看得比天还高,我也受不了!”    
    钟致生转身就走。    
    我呆坐了好一会,才定过神来。    
    一连呷了几口咖啡,我的心情由惶恐、难过、歉疚,转变而为惊骇、叹惜。    
    其实,后果是不算出人意表的。    
    钟致生的反应,很正常,很合理、很健康。    
    我难道会奢望钟致生听到这突如其来,伤透自尊心的说话之后,会得微笑一下,然后说:    
    “楚翘,我明白,感情不能勉强。祝你幸福!”    
    他这段日子来花掉的心血、感情、金钱、时间,如何补偿呢?    
    一脚踏进那幢小公寓,受骗的感觉立即涌上心尖,这份委屈如何应付?    
    结婚的请柬都已在付印中,亲朋戚友无不纷闻喜讯,他的面子又往哪里放?    
    如果他会得落落大方地以一个谅解宽容的态度去表现涵养与风采,我其实就嫁他也无妨了。    
    人是不是真的可怖。    
    才决定了对方不是双宿双栖、寄托终身的对象,立即找到了一个自我安慰的借口,忙把罪名、责任塞给对方分担。    
    我恨不得证明自己无罪。    
    钟致生一怒离去,对我,岂只干净利落,且他言语上的尖刻小家,也正正多少弥补了我的歉疚。    
    真是有一点点不幸之中的大幸。    
    上班去时,整个人都轻松了。    
    最低限度,比过去的那段日还轻松。    
    连方婉如看见我,都说:    
    “你脸色苍白啊,还好,双目仍炯炯有神。昨晚睡足了?”    
    我笑,没有答。    
    所以说,看别人的外表而论定什么,一般会出现误解。    
    第一关似乎硬闯过去了。    
    傍晚,回到家去,决定勇闯第二关。    
    母亲看我绝早就下班,很有点奇怪,问:    
    “今天公司里头的功夫不多吗?”    
    “长命功夫长命做。”    
    “什么时候觉悟前非?”    
    “昨晚。”我说的是真心话:“举凡错误,当即改变过来,切忌拖泥带水,对不对?”    
    一定是我望着母亲的眼神有点特别,她像呆了一呆,且脸色并不好看,意识着有不如意的事情要发生了。    
    母亲的敏锐,竞在我估计之上。


第三章第33节

    “楚翘,致生呢?”    
    “他是昨晚的错误。”我说着这话时,头垂了下去。    
    “你说什么?”母亲的语音还算平和。    
    “我说,他是昨晚的错误。”    
    “会不会只是你今日的误解?”    
    真没想到,在这最后关头,母亲竟然领悟极高,对答如流。    
    我似是突逢知己,更放心尽诉心中话。    
    “妈,我不想嫁致生。”    
    母亲忙问:    
    “楚翘,是不想嫁他,而仍然会嫁他。抑或不想嫁他,就不嫁他了?”    
    如此的一针见血,直截了当。    
    至此,我需要对自己的母亲重新估计。    
    “妈,你说呢?”    
    今非昔比,我在商场上的阅历已多,很晓得把一下子不能或不方便解答的疑难,塞回给对手解决。最低限度让自己有个喘息及思考的机会。    
    母亲听我这么一问,干脆整个人抛坐在沙发上。    
    跟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完完全全地慌了手脚。    
    我只能静静地坐在母亲身边,像只代罪羔羊,任由她发落。    
    错误超越常情所能接纳时,是的确无从分辨与求饶的。    
    母亲痛痛快快地哭了好一会,才回过气来。    
    “妈,对不起。”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不知在出生以后,说过多少遍,理应滚瓜烂熟,可是,我还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才出得了口。    
    “楚翘,对不起我,甚至对不起任何人,也还在其次,最重要紧是不可对不起你自己。”    
    我并没有弄明自母亲的意思。    
    大概是她突然的嚎哭,困扰着我。    
    我有点茫然,思路混淆。    
    “楚翘,”母亲握住了我的手,说:“那是许许多多年前的事了,你还没有生下来。我母亲主张我跟你父亲成亲,我答应了。然,女儿,我其实应该像你那样临崖勒马。”    
    母亲的话,新鲜明智得完完全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楚翘,过去的不必再捉。你父亲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必须告诉你,年年月月,你会得在午夜梦回时就想,如果我当年没有嫁给这枕边人,我是否会生活得更写意、更称心、更理想。一有这个思想,生命就不再无憾。那种感受固然不好,在有困难疑虑时,益发令人痛苦懊悔。女儿,嫁得不甘心不情愿,倒不如不嫁。”    
    母亲停了一停,叹一口气:    
    “下一代到底比我强,你有勇气!”    
    “妈妈,你太令我惊喜,我一直以为你是平庸的。”    
    “我是的,有再大智慧的人,每年每月每日过刻板式的生活,也必成平庸。”    
    对,人的聪敏,其实来自经验与阅历。    
    可是,我问母亲:    
    “你一直渴望我有归宿?”    
    “楚翘,我一直渴望你有‘好’归宿,那是真的,且盼望得近乎急躁。”    
    “你甚至认为式薇嫁给二世祖也值得高兴。”    
    “是的,一就是专心,一就是有钱,二者并得,是极大福份,退而求其次,也只能期望自己儿女能有中上程度的安乐好了。”    
    母亲叹一口气,再说:    
    “钟致生要是你之所爱,我自是欢喜,不然,也不过是众多男人中之一员,又能给你什么是你自己不可以奋斗而得的东西呢?”    
    我一下子抱住了母亲。    
    眼泪汩汩而下。    
    以往,我误认自己在家庭中没有支持。    
    我多么愚昧。    
    天下无不爱子女之父母。只在乎他们爱得是否得法而矣。    
    母亲现今候至机缘,挑了个最合适的时间、最合适的事件,去表达她的爱心。    
    我从没有像如今般觉得心神坚定,理直气壮。    
    回到房里,倒头便睡熟了。    
    一为昨夜未曾认真休息过。二为哭得也真多了。三为,我觉得安全。    
    半夜,之间,隐约听到电话铃声。    
    转了转个身,再睡。    
    那电话铃声由远而近,由小声而变大声。    
    我顿时间坐了起来,原来不是梦。    
    我抓起床头的听筒:    
    “喂!”    
    “楚翘!”声音好熟,好低沉,有点呜咽。    
    我吃惊,问:    
    “是致生吗?”    
    “楚翘,请别离开我,请原谅我今午的冲动。”    
    我呆了半晌才说:    
    “致生,快别这样!你令我更难过。”    
    我一说这话,致生的哭声竟然更肆无忌惮地爆炸出来。    
    一个男人可以为一个女人如此嚎啕痛哭,是不是值得我感动呢?    
    是的。    
    然,我再问自己:是否因为一时的感动,就要赔上了终身幸福?    
    我心想,太迟了,如果在今早,或许我还会收回成命,但,经过与母亲的一夕细诉,我心上太澄明坚决,不会再受任何压力与责任掣肘了。    
    我没有再做声,一直候着致生渐渐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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