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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个人的十年 -冯骥才1012-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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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件事,八0年三月我的申诉材料再次被驳回,原话是:
  “你的申诉材料收悉,经本院复查,根据你所犯罪的主要事实,处理得当,对你的申 诉,予以驳回。”
  我的心又凉了。要再坐十二年牢,我得九二年才能出来,那时候我坐在您面前,将近六 十岁了,另一副模样儿了!
  可更稀奇的事还在后边。这次驳回没过多久,我忽然被宣布“无罪释放”。我讲这变化 ——
  十月里一天,法院忽然来两个人找我,说要复查我的脚伤。就是当年在六0九事件中我 的脚被扎破的伤口,问我还有没有痕迹。
  我说:“男人都有脚气,总脱皮,又过了十一年,哪能还有。”
  他们非要看,我脱下鞋给他们看,真的没有了。我又想,他们不会凭白无故验我脚,我 的死案便透进了一线光明。我马上说:“你们对脚伤挺有兴趣,我提点旁证行吗?我还有这 只脚当时穿的袜子,上边有那破瓶子扎破的洞。”
  他们很惊讶,说:“十多年,当时的袜子你还留着?”
  我说,这袜子原先撂在家,后来家里送来穿。一次打完球,狱里有个坏小子跟我捣乱, 把我一只鞋连袜子扔了,剩下的正巧是这只。单只袜子没法穿,便塞在包里,留着缝东西时 拆线用。
  他俩像发现嘛宝贝似的,叫我快拿来,我拿来一穿,弹力袜给脚一撑,那个破洞明显在 受伤的位置。他俩马上把位置画下来,拿走袜子。很明白了——如果能证明我脚确实受过 伤,后边打死人就没我的事了,我有点激动,说:“问个问题行吗?”
  “你说。”
  “我奇怪了,我曾经提到过一个证人,就是武斗那天我从推土机救下来的那个司机,挺 大的个子,当时他满头满脸血,记不清嘛模样。是我把他带回厂,叫医务室的厂医绘他上的 药。他当时面临生死,我救了他,他印象肯定相当深,不会不记着我。为嘛这证人一直没出 现?”
  法院这两人说:“昨天我们见到他了,他说他不记得你了。”
  我说:“不可能。”
  他们说:“你设身处地想想,当时他什么处境?他和你不一样,他是俘虏,心里恐慌, 又绘打懵了,还不知你们会怎么处置他呢,怎么可能记住你?告诉你,他的话对你有利的, 只有一点,就是他还记得当时给弄上一辆车,送到一个单位的医务室上过药。”
  我想,也对。又问道:“我回厂时同车还有一个到我们组织来串连来的学生呢!”
  他们笑了,说:“不是一个,是两个。你说的那个现在新疆,我们去过了,他已经给你 出证了。”
  我再问:“我们厂还有一大帮人能给我作证,他们都死了?”
  他们说:“你将来回去问问,他们当初都是怎么说的吧。像你这种文化大革命案… ”
  我突然截住他的话,火了,说:“你打住!”
  他们很奇怪,问我:“为什么?”
  我说:“你别说文化大革命案,我受不了!嘛叫文化大革命案?三五反,反资本家,肃 反,抓反革命,四清,搞四不清分子,文化大革命到底谁对谁?两派人你打我,我打你,往 死处打,为嘛?情杀?仇杀?谋杀?虽然六0九那人不是我打死的,可这人究竟死了。为 嘛?你问那真正的凶手,我料他准说不明白。你就是把毛主席叫来,别看他伟大,叫他说, 他也说不清!”
  他俩没话可答,只说:“你要保重身体,我们一定给你弄清楚… ”就走了。
  一听这话,我心里有根,案要翻了。因为那时很多文革期间被屈打入狱的,蹲在牢里早 绝望了,一旦宣布无罪,咕咚一下人完了,要不心脏猛烈地蹦蹦一跳,瘫了。大起大落,忽 死忽生,人受不住。我那监狱就出过很多这类事儿,后来人家有经验了,事先暗示你一下, 垫个底儿,好缓冲一下。
  果然,没过几天,我被叫到前监。法院来人,我们厂里也来人。法官说:“全体起 立。”还对我说一句,“你把扶桌子的手放下去,站好。”然后宣布一张《裁定书》。原文 是:
  “×  因打人致死一案,经×  公安局军事管制委员会七二年十月十三日判决无期 徒刑。经判定,×  打人致死,无实据,不能认定,撤销原判,宣告无罪释放。”
  法官念完,露出笑脸。屋于外边围着的一大群犯人看到后,都喊起来:“有戏!”
  法官对我说:“自你被捕那天起,直到今天,所有扣发工资一律补发。因为国家目前财 政困难,你的级别暂时还不能提,以后看机会再解决吧。记着,回单位不准找领导算账,账 要记在‘四人帮’身上。这次为复查你的事,你们单位领导帮了很大忙。有什么思想解不开 的,可以直接找我们法院来谈,好吧!”
  随后,叫我去后监拿东西,跟厂里人回厂,厂里派车接我来了。我回到牢房,把那些破 破烂烂东西全分给大伙。这就走出凭白无故关了我整整十一年的监狱。滋味?没嘛滋味,我 控制住自己,咱是汉子,没罪。进来是叫他们硬弄进来的,出来是咱自己两条腿定出去的。
  回厂后,那帮弟兄跟我一见,我模样大变,当初挺神气的小伙子,如今这副吊死鬼似的 德性,他们都忏悔了,挺尴尬。我说:
  “算了,我当初没跑出来,要是跑出来,你们都别想活,现在咱恩恩怨怨全结了。”
  往后再一细说,真不能怪他们。
  原来把我关进监狱那天,也把他们全都弄去,使出各种招儿逼他们。监狱里人上刑时鸡 哇喊叫的声音,吓得他们心里发毛。军代表还把他们老婆孩子、老爹老娘全弄去,叫家里人 跟他们哭,闹着让他们跟我划清界线。他们就顺秤爬了,人家怎么引就怎么说,最后编成那 个弥天大谎才放了他们。可如果他们顶着,结局恐怕跟我差不多。
  我们厂的厂医那姑娘真不错,她当时给我治的脚伤,坚持给我出证。单位领导就把她调 出医务室,在厂里调来调去,挤得她远离高飞,调到北京林业部。法院最后复查我的问题 时,去北京找到她,她就哭了,拿出一张当年为我出的证,说:“当时我妈妈对我说,那小 伙子肯定死了,可是不能死在咱手里,你得说实话。我照实写了这张证词,可放在我这里十 年了,为嘛他们不要呢… ”我几次想找到她,当面谢她,不是谢她这个人,是谢她这颗良 心。那时碰到这种事,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不多。后来听说她去澳门了。
  我那贴身护卫是个倒霉蛋。军代表审他时,允他了,只要照他们编的那套说,保证不判 他。可宣判我时,连他一块判了,判他十五年徒刑。那天宣判完事,我俩前后被押出来,他 大骂:“妈的,说好不判我,又判我,根本没那回事儿。”
  押他的警察说:“住嘴,你早干嘛去了!”
  我也不怪他了,他也冤枉,和我一样无缘无故坐了十一年监狱,也是跟我同一天放出来 的。
  据说他被关进监狱以后,他父亲曾经设法从医院找到那个死者的死亡报告,并打听到死 者没有火化,土葬的,就要求开棺验尸,验验死者头骨是否是用消防钩打开的,可当时不受 理。“四人帮”完蛋后,××纺织厂清查文革问题时,又把这事情折腾出来,说六0九死的 那人,是我们本厂对立面用小口径步枪打死的,凶手在我们厂,电车公司那两个人是冤的。 但很长时间一直按着这事没动,他们也不知道阻力究竟在哪儿。
  后来又听说,早在抓我之前,这个厂已经搞出眉目,但突然这事一拐,就硬扯到我身上 来。我总琢磨这事,觉得是个阴谋,小阴谋外边还套着一个很大的阴谋。却又不肯信,如果 真是个阴谋,咱不就纯粹成了牺牲品?
  我至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牺牲品。不然,咱这辈子不就更没劲了吗?
  ***任何人都是牺牲品——这就是那个奇特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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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忏悔录
  1966年19岁 女B市某歌舞团演员
  我爸爸被打成右派时我十三岁——我给他写了一封居然没有称呼的狠巴巴的信——他在 北大荒用放大镜在画报的剧照上寻找我——六一年爸爸饿死——他的遗言像一条鞭子——每 次谢幕都是给爸爸鞠躬——他肯定听见我的忏悔了
  哎,作家,我问你一个问题:人为什么不能重活一次?这是谁定的?人如果真的能重新 活上一遍,准能活得没有失误,活得聪明而真实,活得不留下任何遗憾,但为什么偏偏你只 能活一次悔恨重重,无从弥补,愈活愈沉重,最后不是死了叫人埋进黄土,而是沉重的心把 自己压到土里边去。我多想重活呀,哎,这是不是唯心主义者的自寻烦恼。不,不!如果你 欠活人的债,可以想办法去偿还,但如果你欠的是一个死人的呢?那就注定无法挽回,一辈 子带着愧疚,如同手里攥一笔无处偿还的债,背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一天天走下去。你作 家的天职不是抚慰人心头的创痛吗?你说人碰上这种苦恼该怎么解脱?嘿,作家也没辙了 吧。有人说,因为人生是一次性的,所以注定人是悲剧性的,你说对吗?既然悲剧是天定 的,命定的,那只有认了;认了就是忍了,忍到死去那天思恩怨怨全都了结,是吧……我是 不是开头就把话说糊涂了,东一榔头西一斧子,存心叫您摸不着头脑,自然不是!我也不知 道现在心里边为什么又乱起来,其实早在八宝山那次我就平静多了。八宝山那次?对,那是 给我可怜的色爸开追悼会。
  我爸爸被打成右派时我十三岁。正在舞蹈学校上培训班。这培训班是国家一流的,目标 是培养舞蹈尖子。我有舞蹈天赋,是。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对爸爸能有多少理解?我哪里知道他在抗日期间,曾在党领导的一支 抗日演剧队——桂林新中国剧社工作,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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