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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激流 作者:煮酒-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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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正是,还有那扬威将军,身负如此重责,每日里却只知留连花街柳巷,全无忠君之心。”他三人的话语虽然并不响亮,但在这拥挤的来风轩里,终是不免被旁人听见。偏生这个时候的来客,无不是自负胸中才学的仕子学士,听得他们此番议论,纷纷插起嘴来,以示自己识见非凡。喉咙最响的一个,更是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柳江风。
  眉头微微一皱,林思元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厌恶。他面对着方晋继续说着,话里却满是对那人的嘲讽之意:“柳将军白日里呕心沥血,谁人不知。至于晚间举止,干卿何事?君子不言他人隐私,此至理名言。肆意攻讦,未免有失包容。”
  那插话的人怔了一怔,脸上刷的红了起来,嘴里犹自硬道:“身负帝皇厚恩,自当竭死报之。扬威将军既然位居高位,当然应该做出表率。大义固不能失,小节更不能亏。”
  林思元不由冷笑出声,他立起身来拂了拂衣袖,看也不看那人,自顾对方晋道:“此间非谈话之地,才子俊彦,蠢人莽夫,怎能共一话题。方老弟若不嫌弃,就与丁兄一起,到舍下做客详谈。”
  眼见他三人傲然擦肩而过,视若无睹,施施然下楼而去。那插话之人早已气得满脸发紫,直楞在原地望着他们背影,口中不停骂道:“狂徒,匹夫,竟如此目中无人!”他不骂还好,一说反倒引起楼内阵阵哄笑。看见他满脸诧异不知所措,有人好心笑着解释道:“你可知他是何人?”那人正自彷徨疑惑间,旁人越发嘻笑不停。“他就是京中第一狂徒――林思元!今日对你还算客气了,若是碰上他心情不好,不骂你个狗血淋头才怪。”
  那人嘴巴张了又张,似是还未能醒悟过来:“他,他便是那文采动于朝野,骄狂胜过公卿的林思元?”
  午后阳光灿烈,柳江风推开了书房的窗户,静静的看着院中,良久方才回身坐到了案前。诺大的书桌上,层层叠叠的堆满了各式文书,封面上俱都留有急、加急、十万火急的字样。柳江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又把头颅埋进了纸堆中。忽然,门外亲卫低声叫道:“大人,曾先生来了。”
  “哦,快请!”他面上一喜,连忙放下手中笔墨,起身迎了出去。
  “柳兄还是这般日理万机,难得空闲啊。不知曾某此来,是否有失唐突?”前脚刚进房门,曾亮生便看见了他案上小山一般的公文,下意识的出言询问。
  柳江风呵呵一笑,对着曾亮生道:“曾兄大驾光临,柳某欢迎还来不及,怎会有唐突一说。何况这些呈文的官员,屁大的事,也恨不得弄成天下第一要件。莫看这里公文繁多,真正要紧的怕是一件都没有,平白费了我的工夫。”
  望着柳江风有些憔悴疲倦的脸色,曾亮生感触地点了点头:“柳兄这个位置,身系国之安危,着实累人。”
  “不说了,不说了。”柳江风大气的挥挥手:“曾兄今日前来,不会就是为了安慰柳某吧。”
  曾亮生面容一正,凝重道:“不错,方才曾某听人说起一桩惊天大事,心中惶恐。又怕流言不实,特赶来柳兄这里求证。”
  愕然望了望他,柳江风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惊奇:“消息传的好快啊,今日早朝才定下的事情,现在竟然已传到了曾兄的耳中。”
  见他虽没有肯定,却也并不否认,曾亮生猛地一跺脚,平和从容的脸上立刻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这么说,真有此事?”苦笑着咧咧嘴,柳江风示意他坐下再说:“难道我还会骗曾兄不成?”
  “你、你、你!”戟指向前,曾亮生并不落座,急急几步逼到了柳江风的身前,话音里已抑不住熊熊火气:“宦官监军,此亡国之道!柳江风,你身为左领军卫,扬威将军,乃国之柱石,如何连这点都不清楚?海威,董峻,邱钟,哪个不能独当一面,怎地偏要派那些不知利害的宦官前去。”
  虬髯一阵乱颤,柳江风脸上血色上涌,虎目圆睁。两人怒目相对,僵持了半天,才听他叹了一声,身躯顿松,低声无力道:“柳某并非见识浅薄,庙堂之上,也曾抗声进谏。然今上心意已定,左右就是不肯改变主意。朝中大小官员,又多是察言观色之徒,以柳某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扭转乾坤。奈何!奈何!”
  望着柳江风无辜而又无奈的表情,曾亮生纵有浑身怒火只能强自按捺下去。沉默了片刻,他心烦意乱的叹道:“想不到西北十数万军士,背井离乡,守卫帝国,而今命运竟要悬于宦官手中。”
  “以今上的意思,监军的人选应该是中侍费南。此人虽无太大能耐,但忠心耿耿。如今也只能指望他恪守本分,不要坏事就好。”柳江风的声音低沉迟缓,几乎难以耳闻,分明是连他也不敢相信自己话中那虚无缥缈的一丝希望。
  鼻子里挤出几声嗤笑,曾亮生忿忿道:“忠心,忠心,就只为了这两个字,便把良臣猛将放在一边,将帝国命运都付于宦官手中?一旦战事不利,胡虏南下,到时我北谅帝国万千子民,岂不要流离失所,受那无妄之灾。”
  柳江风闻言身体抖了数抖,却并未显出怒色。显然曾亮生的种种顾虑,也早已被他考虑过了。犹豫再三,他神情苦涩的挣扎辩道:“武将拥兵自重,古来就是帝王心头大患。今上这般处置,想必也是出于不得已啊。”
  “是吗?”曾亮生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典藏明训,柳兄已然忘了?胡虏铁骑年年窥望,这几年更是秋后便大举南下。如今边患之烈,几成帝国存亡根本。这等当口,今上怎么还只顾猜忌臣下?”
  长叹了一声,柳江风苦笑道:“曾兄有所不知,自从东西铁勒崛起于草原之上。帝国军力,已成内轻外重之势。西北三大将中,海威拥有步骑五万余人。邱钟麾下,兵甲更达十万之众。就连士卒最少的董峻,也有两万精骑。至于东北管捷,自恃路途遥远,制下兵马多寡已不为朝廷所知。以柳某估算,不会少于八万。这四人合计,就把握了重兵二十余万。相比之下,还掌握在今上手中的兵马不过三十万人,刨去各地调来的府兵、城卫,其中真正算得上精锐的不过柳某所领京畿六州三万虎贲和二万羽林。倘若真有人心生异念,朝廷能否挡住,还真是个疑问。曾兄,你想想看,面临这种太阿倒持的局面,今上又怎能不担心?”
  曾亮生倒吸一口凉气,满腔不平已被眼前的事实震慑。“帝国人力无数,大可再募新军,征集个数十万人马,也算不得难事。”
  “征兵是不难,但钱呢?粮草呢?从何而来?”柳江风顾虑老友颜面,没有直接驳斥他的书生之见,只是摇头细道:“世人但知帝国地广人多,可曾想过,东西铁勒之人,逐水草为生,以掳掠为荣。上马成军,下马为民,几乎没有后顾之忧。而帝国之军,须免钱粮,减赋税,制兵甲,配辎重。十万之师,耗百万民力。贸然再征新兵,动摇国本,不用铁勒攻来,自己就处处烽烟了。别说再征上数十万大军,就算只招上数万人马,帝国也已承受不起。”
  听他一五一十的细细道来,曾亮生心惊肉跳,哑口无言。半晌才迟疑道:“可是上有疑便下有惑,这般处处提防领军大将,弄不好适得其反,逼他们作乱啊。”
  柳江风嘴角一咧,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刻下之帝国,有如路人行走于千仞高山,身旁便是那万丈深渊,可谓命悬于一线之间。其中步步得失,唯有后人方知。你我身在罄中,举止是对是错,反而无能看清。为今之虑,先不说其它,但能平安挺过今秋胡虏进犯便是上上大吉。”
  “如此说来,帝国前途命运,竟只能由老天来决定了。”曾亮生茫然望了柳江风一眼,只觉得那双气势逼人的眸底深处,有无数担忧恐惧正在闪躲萌发。
  窗外有乌云袭来,遮得阳光一暗,连带着书房内的光线也晦涩了下去。
  当落日垂下,绮海周围,早被变幻的晚霞映成迤逦的粉色。岸旁初秋时节的树木上,曾经翠绿的枝叶已悄然染上几缕浅黄。一缕淡淡湖风掠过,拍打得它们阵阵颤动。行走在堤坝上,单锋不停转头张望出没于人群的同伴,他带着少许担忧对章扬道:“佐云,你怎么改变了主意,放任他们随便行动?”
  收回在水面上来往逡巡的目光,章扬怪异的笑道:“单兄,你看看我这张脸上可有何变化?”
  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单锋并没有发现他与往常有些什么不同。“看不出来,佐云,你不会是想要我赞扬你几句五陵年少,潇洒英俊吧?”憋着喉咙口的笑意,单锋打趣起来。
  “至于嘛。”章扬并未介意,他撸了撸衣袖道:“单兄,你我日日相聚,自然难以察觉变化。可要是和初离均州时相比,你我此时怕是只能用落魄憔悴来形容了。”
  随手摸摸自己廋削了许多的面孔,单锋感叹的点了点头。两个月来不是逃亡胜过逃亡的生涯,六十天里大大小小上百次的追杀伏击。十七人战死,三十五人受创,这曲折千里路,行来是何等不易。直到进了京畿六州之地,才好不容易脱离了管捷所能影响的范围。比起那些不幸战死的同伴们,仅仅有些容颜憔悴,已是一件太幸福的事。
  “明日我便要去见柳江风,若不能拿出点从容姿态,岂不让他小看。”凝视着渐渐热闹的绮海,章扬的平淡的语气里,四散出一股强烈的自尊。
  柳江风虽然赏识自己,可若是被他看见如今这副狼狈模样,谁又敢保证他会不会改变念头。义军亡了,魏清死了,均州不能回了。如果再不能得到柳江风的帮助,那满怀壮志,该从何起步?
  水色渐渐深了下去,近端犹带玛瑙般的晕红,远处却早已没入黑暗之中。船桨划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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