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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早已不是什么西关大少,我也不是什么少奶奶了。”淑娴也有同感。
“淑娴,你坐下好好歇歇吧,这些天车马劳顿,你也没睡几个安稳觉,累了吧。”昱霖关心地询问着,走到淑娴身后,帮她揉揉肩膀。
“还行,我已经习惯了这种颠簸的生活。昱霖,你说,我们可不可以把鸣儿接过来住?我们这儿这么大地方,而且我现在也不忙,完全能够照顾鸣儿。”
自打昱霖和淑娴被通缉,逃往香港之后,鸣儿就一直跟着玉蓉和昱霆过日子,鸣儿也已经习惯了把玉蓉视为母亲,淑娴有时还真是有点嫉妒鸣儿跟玉蓉的亲昵,鸣儿在她面前多少有些拘谨,这让淑娴,鸣儿的亲生母亲心里感到不是滋味,所以,她想让鸣儿跟自己多待在一起。
“淑娴,我知道你想鸣儿,其实我也想儿子,可是,鸣儿在我们身边,不利于我们今后开展工作,我们没有时间来照顾鸣儿,万一孩子不懂事,把我们的机密事情说漏嘴了,那就是灭顶之灾,所以我觉得还是把鸣儿放在玉蓉那儿吧。而且组织上也是这么考虑的,因为上海你比较熟悉,很多工作得靠你完成,玉蓉目前主要任务是带孩子,潜伏着,遇到紧急情况再启用。”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我儿子?”淑娴的目光像是在恳求。
“我怕鸣儿见到你就喊你娘,这会出乱子的。你忘啦,他现在跟玉蓉才是母子关系。”
“那你的意思,我和鸣儿不能相见?”淑娴忍不住质问昱霖。
“淑娴,你冷静些,我没说不让你见儿子。”昱霖见淑娴脸涨得通红,情绪激动,连忙安抚她。
昱霖敲了敲额头,怎么把这么重要的细节给忘了,只注意到让鸣儿叫玉蓉娘,叫阿成舅舅,那如何称呼自己和淑娴呢?当时事情太杂太多,竟然把这事给忽略了,总不见得以后一直与鸣儿不相见吧。幸亏淑娴及时把这问题提出来。
“这样吧,我和玉蓉以表兄妹相称,你是玉蓉的表嫂,鸣儿只能叫我表舅,叫你表舅妈。”
一听到这话,淑娴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往下掉。
“淑娴,别这样。”昱霖转过身来,搂住淑娴:“这样总比见不到好吧。”
淑娴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明天一大早,趁鸣儿还没醒的时候去一趟八里桥,把这个情况告诉玉蓉。淑娴,你明天把这儿的邻居情况搞清楚。”
“嗯,我知道了。”淑娴抹了抹眼角的泪,躺在床上,心里却十分凄楚。
“好了,休息吧。”
昱霖枕着双手,仰天望着天花板,他何尝不想跟自己的亲骨肉团聚在一起,享受着天伦之乐,只是,残酷的环境不允许他这样做,为了能潜伏下来,他必须要伪装好自己,他必须有所割舍,他只能把这份苦楚和无奈深埋在心里。
第八十五章 寻消问息
第二天清晨,昱霖就来到八里桥66号,玉蓉的新家。
玉蓉已经起床到天井里生煤球炉了,听见敲门声,连忙出来开门。
“玉蓉。”昱霖轻轻地叫了一声。
“少爷。”玉蓉转过头,欣喜地叫了一声。
“嘘,不是告诉你,以后别再称我少爷了吗,你啊,总是忘。你以后称我表哥,记住了吗?”
玉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叫习惯了。那表哥,你这么早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玉蓉,我有些事要跟你们交代一下,阿成起来了吗?”昱霖朝楼上望了望。
“他一大早就去八仙桥那儿,想进一些中草药。”
“嗯,很好,药铺是得尽早开张,这样吧,你把我的话转告阿成。”
“嗯,你说,表哥。”玉蓉点了点头,她感觉到了昱霖有重要事情告诉她,不然不会一大早就过来找她。
“我们今后的接头地点就定在吕班路55号的光影照相馆还有你这儿,如果有急事,可以去拉斐德路吉祥里18号,我那儿的电话号码是7299,如果有事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你这儿附近有电话吗?”
“有,烟纸店肖老板那儿就有一部公用电话,号码是6858,你如果找我的话,可以打这个号码。”
“好的,我记住了,哎,玉蓉,你们这儿的店铺名叫什么?”
“已经取好名了,叫方圆药铺。今天我就让阿成去订做店铺招牌。哦,我们已经开始跟周围的邻居打交道了。”
“很好,你们很有工作积极性。”昱霖满意地点了点头:“要把周边环境摸清楚。”
“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我现在是你和阿成的表哥,淑娴是你们的表嫂,鸣儿今后要改口叫我表舅,叫淑娴表舅妈。这事你得尽快教会鸣儿。”
“这可太难为鸣儿了,他有娘不能认,这会伤孩子心的。”玉蓉没想到昱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有点难以接受。
“我知道,可我们只能这么做。”昱霖叹了口气:“等阿成回来,你跟他说明白。千万不能叫错,否则会有麻烦的。”
玉蓉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心有不忍,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昱霖转身要走。
“少,”玉蓉刚出口,马上意识到自己犯错了,连忙纠正:“表哥,你不去看看鸣儿吗?他现在还没醒。”
昱霖犹豫了一下,一狠心,摇了摇头:“不了,我怕鸣儿醒过来,哭闹起来,我就走不了了。”
昱霖转过身,红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八里桥。
淑娴早上起来后,便去找客堂间的杜太太聊天,她想通过杜太太了解石库门里的各家各户的情况。
淑娴敲了敲杜太太家的门,杜太太连忙起身开门。
“哦,是欧阳太太,早啊。”
杜太太一开门,见是昨天来的新邻居,欧阳太太,心里十分高兴,人是有眼缘的,杜太太一见到这位欧阳太太,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早,杜太太,侬方便伐?我想寻侬嘎嘎山湖。”淑娴客气地站在门口跟杜太太打招呼。
“好呃呀,我一噶头在屋里厢正没劲来,侬来了正好,陪我嘎山湖。快点进来。”
淑娴跨进门槛,朝四周望了望,这间客堂间大概二十多平米,一套红木家具做工考究,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收拾得干干净净。收音机里正在播放苏州评弹。
“杜太太是苏州人啊?“
“是呃呀,我就欢喜听苏州评弹。“杜太太觉得欧阳太太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自己是哪里人了。
淑娴见八仙桌上放着一堆毛豆,便连忙坐下来,动手剥起来。
“啊呀,欧阳太太,哪能让侬动手呢?快放下来,放下来。”杜太太见淑娴动手帮自己做家务,很是过意不去。
“没事体呃,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帮侬一道剥好勒。”淑娴麻利地开始剥毛豆。
杜太太见淑娴态度坚决,便不再坚持。
于是,两个女人坐在桌旁,一起剥起毛豆来。
淑娴一边剥毛豆,一边有意无意地向杜太太打听周围邻居情况。
“杜太太,亭子间里住呃是啥人啦,我昨天听见里厢又打又骂呃。“
“哦,是薛太太,伊是个寡妇,老早呢,也算是小户人家出生,男人是做生意呃,后来男人死忒了,靠山没来,现在啊,只好靠做娘姨,帮人家倒倒马桶,汰汰衣裳过日脚,伊儿子小宝也蛮作孽呃,年纪嘎小,爷就死忒了,现在只好天天背了个鞋箱,到马路上帮人家去擦皮鞋。“
“哦,是蛮作孽呃。“淑娴听后,确实觉得薛太太不容易。
“侬可以给她点生活做呃呀,阿拉弄堂里好几家人家呃马桶都是小宝姆妈包忒呃,每个月只要一块大洋,像侬欧阳太太这种有身份呃人家,有几个会自己刷马桶啦?侬讲是伐?”
淑娴笑着点了点头:“这倒是呃。”
“侬呃衣裳也可以交给她洗呃呀,伊会汰好,晒干,叠好交给侬呃,这都省心啦。迭个人啦,就是脾气坏,人还是蛮能干呃。侬要是不挑剔呃闲话,三顿饭也包给伊好勒,迭能呃闲话,侬就用不着开伙仓来。要吃开水呃闲话,出门右转就是老虎灶,一天泡两热水瓶呃开水嘛,足够来。”
“要是所有家务都交给小宝姆妈做呃闲话,个么我做啥啦,天天吃了,了吃啊?”淑娴呵呵一笑:“格能下去,不到半年,我就要变成猪猡来。”
杜太太听淑娴这么一说,不禁捂住嘴笑了起来:“啥人叫侬一天到夜吃吃啦?侬可以到我下头来,嘎嘎山湖,搓搓麻将呃呀。欧阳太太,侬会搓麻将伐?”
“会是会点,就是经常输钞票。”
“噢约,阿拉都是小来来,输不忒多少呃呀,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呃,还怕输点小钞票呀。”
杜太太平时的喜好就是听评弹,搓麻将,现在遇到淑娴,听说是会打麻将的,自然满心欢喜。
“好好好,有空我会下来别相呃。哎,杜太太,个么东厢房里住呃是啥人啦?”
“东厢房里住呃是沈先生,伊不太回来住呃。”杜太太把嘴巴凑到淑娴的耳朵处:“听说伊是军统里呃。”
淑娴吃惊不小:“是伐?东厢房是军统呃?”
“嘘,轻一点,这种人老是神出鬼没呃,看人都是斜了眼睛看呃,还是保持点距离好。”杜太太神秘兮兮地说。
“嗯,侬讲得不错,还是避避开好。”
“哎,杜太太,侬先生呢?哪能从昨日到今朝都没看到伊啦?”
杜太太脸色微微有些尴尬,但没逃过淑娴的眼睛。
“伊呀,一天到夜都不晓得在忙的啥,一歇歇嘛到苏北去,一歇歇嘛到重庆去,拿我此地当旅馆了。哎,嘎大呃房间,平常就我一噶头住,夜里相吓丝丝呃。我想把东边一间租忒,也好多些进账。”
“杜先生同意侬租忒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