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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爹沉默一刻,叹气道:“你这是意气用事。爹的腿是个什么情况,爹自己知道,爹以后恐怕要彻底变成个废物了,爹不想拖累你”
他声音里隐约的萎靡不振,吓得江寒一骨碌翻坐起来,急道:“爹,你说什么呢?你这腿又不是治不好你可别自己先泄了气啊!”
江老爹摆摆手,道:“你放心,爹还没看到你成亲有个和和美美的家呢”他喘了口气,用肘撑住身子看向江寒,面色肃然,“爹想说的是,明日别冲动行事,若是能拿到些赔银,也免得又再去问你那些叔伯借你还回去的银子,人家都还没捂热呢!更何况,咱们的摊子也不能半途而废,那好歹是你的基业,等你不去茶馆做活了,也能有个奔头。听到没?别舍本逐末地纠结那些没用的意气”
江寒心中明白他爹说得没错,但是,人穷不仅志短,气更短,他们现在这种眼看就要因伤致贫的飘摇状况,有了钱就能喘口气,要是有了更多的钱,或许还能坏事变好事,直接咸鱼翻身呢?
面对诱惑,她这条都快被折腾臭了的咸鱼,当然想抓住机会喘口粗气啊!
可是他爹的提示也让她警觉,还是不要将人逼得宁愿选择坐牢的好。
于是,次日的堂审,江寒就手下留情了一些,将赔偿金额腰斩了,张开道:“赔偿金额,我要五百两”
她的话音一落,瞬时间,公堂上落针可闻。
陈县令确认道:“你要多少?”
“五百两”
“胡闹”陈县令一拍惊堂木,声音冷寒,面色无比嫌恶,道,“这是赔偿,不是胡闹”
“大人,草民绝不敢胡闹!大人,您可以派个大夫自取查查看,我爹的腿不仅断了还烫伤严重,并且,我爹的腿年初断过,才刚刚痊愈,如今又断在同一处。大夫说了,这次很可能就彻底废了!没有了腿,他后半辈子就毁了!一个人的后半辈子难道连五百俩都不值?”江寒痛心疾首地说完,又道,“除此之外,我家好好一个摊子被全毁了,找不出一个好物件,这些是不是也该赔,另外,我爹虽然腿跛了,可也是个大劳力,这误工费是不是也要算上?您仔细算算,我要求赔偿五百两是合情合理的!”
“还不是胡闹?一个成年人工一个月所挣不过两三百文工钱,你爹的腿即便再难治,有得一年两年也就好了,给你算上两年的误工费也不到六两银子,至于跌打损伤的药膏,再判你二十两银子已足够了!”陈县令一锤定音,“凑个整数,赔偿银两三十两!”
三十两银子?
这是打发叫花子吧?
他爹如今在千草堂住着,一天的费用就得近两百文,三十两撑死能支撑三个月!
江寒还没出声反对,那三人已经伏地大呼:“县令大人英明!如此判决我等心服口服!”
陈县令面色一缓,自认公正严明,两方都未偏袒,手摸上惊堂木眼看就要往下拍,江寒又惊又怒,当即想也不想就大喊道:“大人,草民不服,草民不要银子,我要腿!咱们也别谈什么赔偿了,就以腿换腿来了断吧!”
陈县令手上的惊堂木滞在了半空,堂上又是一静。
江寒恶向胆边生,凛然一拜,朗声道:“大人,俗话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都是天经地义的,既然如此,他们弄断了我爹的腿,那就直接点,留下一条腿来好了!”她眼神怨毒地看了那三人一眼,见三人都惊惧地瞪着她,她嘴角露出狞笑,声音阴冷,“咱们就照着我爹的腿伤来,你们也别怕,就让大人帮忙请个大夫在一边看着,若是我下手重了,伤势比我爹的严重,我倒赔你们三十两银子!”说完,她转向陈县令,抱拳问道,“县令大人,作为苦主,草民这样的要求您满意了吧?”
第274章 偷听
“听说,三个贼人被她吓得不敢再说,生怕她真的要留下他们的一条腿,忙不迭地同意多赔些银钱……陈县令原本还不乐意,却也拗不过江寒的撒泼卖痴,真的派了大夫去千草堂查看江家老爷的伤势,确认的确很严重之后,判了二百两银子。”
“哈哈哈,这还真是江小二的风格,可惜,咱们这次也没有亲眼一见她的风采!肯定又是一本正经地胡扯些歪理,噎得陈县令反驳不得,却又不能没风度地将她下大狱,只得妥协了。想必这案子审完,陈县令心里得堵上几天了!”
“为了二百两银子将青河县令给得罪了,这值得吗?万一那县令记恨在心,遣人来找她的麻烦,岂不是得不偿失?”
“陈县令应该至于这么无聊吧?一个小民而已,何况,这次堂审没有公开,即便被江小二当堂驳了面子,也没几人能知晓,何必再费心机去找她麻烦呢?再说,是三个人犯自己愿意多赔钱的。”
“可是,江姑娘的师兄不是县衙捕快吗?万一,这县令因为记恨她,给她师兄穿小鞋呢?”
“……你想太多了吧?刘大康也就一个小捕快,陈县令估计都不认识他!”
晚饭前,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棱,斜斜洒进巡检司后衙正院的花厅。
小竹通报完江家案件的审案经过和结果后,吕同与付思雨两人,旁若无人地讨论着,完全没顾及屋里坐着的沈大人不愿听人提起江寒的忌讳。
沈大人面无波澜地捧着一本书,坐在窗边的围椅上,半个身子沐浴在暮色霞光中,如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他似乎正沉浸在书中世界,不闻厅中热闹,可侍立在一边的初一,却细心地发现他翻页的速度,时快时慢毫无章法,偷偷泄露了他内里的心绪不稳。
初一有些心疼沈大人。
他家爷这到底是交了个什么朋友啊?
明明他家爷已多次表明要与江小二撇清,可马大哈的吕同从没有放在心上就算了,如今还跟新来的付家小姐,臭味相投,一唱一和,肆无忌惮地专门捡着他家爷的伤疤戳。
他频频望向坐在屋子正中的黑漆木桌边,一边品茶一边聊得浑然忘我的两人,忍不住咳嗽两声,大声道:“爷,今儿天气燥得很,不如,咱们去东镇许记用晚膳吧,那里的汤品不错,而且后院还有个小潭,坐在小潭边,边用膳边纳凉岂不舒爽惬意?”
沈大人翻过那页停留得有些久的书页,抬头看了初一一眼,随意“嗯”了一声,复又翻了一页,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付思雨却将初一的话听了进去,问道:“初一,你说的是真的?”见初一点头,她小脸一板,瞪向吕同,质问道,“既然有这么好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带我去?这几天,除了爬山看景,你就没带我去过什么有特色的地方!”
吕同无辜地道:“是你要说要游山玩水的啊!我当然得带你去游山看景啦,不然,你又要说我敷衍你。”
付思雨被噎得心口痛,嗔道:“你对这儿熟悉还是我对这儿熟悉?游山玩水一词,表达的是我要玩乐的意思!”她有些哭笑不得,“算了,我不跟你扯这些!既然初一说这许记不错,那这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晚就去瞧瞧。”
初一心中暗喜,这两个聒噪的人走了,他家爷就能清净片刻了。
他装模作样地问道:“爷,吕少爷他们要去许记吃饭,您可要一起去?”
沈大人摇头,看向屋中间的付吕二人,道:“我在家吃,免得浪费,陈婶子的菜。你俩去,顺便四处逛逛,再回。”
付思雨问道:“沈师叔,你为何不去?吃完饭,咱们顺便拐去千草堂看看江家大叔,好歹也吃过他家一顿饭,难道你怕江姑娘,怕到不顾人情了?”
是谁说这姑娘聪明的?
出来让他暴揍一顿!
这明明就是与吕同媲美的马大哈嘛!
简直就是哪里伤痛戳哪里啊!
初一冲口而出:“付小姐,我家爷去吃他江家的饭,那是赏他们的脸面,不是欠了他家人情!说到人情,他父女二人欠爷的更多!”
“好了,初一。”沈大人轻声制止,对付思雨道,“代我问候一声吧,我去了,众人会不自在。”
吕同侧头与付思雨挤眉弄眼,无声说了一句:“恐怕不自在的是他自己。”
两人没再继续强求,随即真去了东镇的许记酒楼喝汤。
等他们吃完喝完,慢慢悠悠晃到千草堂时,夏日的天光早已全部收起,缀满星点的黑幕布笼罩在头顶,神秘深远又干净纯粹。
这日茶馆没有弹词可听,入夜后客人并不算多,江寒就提前了一个时辰打烊,回到药铺照看她爹。
江老爹受伤之后,邱大夫建议不要挪动,因此,一晃眼过去五六天了,他还留在千草堂的病室里。
事情早已传开,陆续有听到消息,赶来药铺看望江老爹的老朋友,尤其是吃完晚饭纳凉的时候,病室里总会出现那么三两个来探病的。
这个时候,每日定点来送骨头汤的芸娘早已经回去了,江寒请的帮忙小伙计,也快要到回家时间了。江寒走到病室边,作势要推门,屋里传出了低沉的说话声。
“……我现在这种状况,月丫嫁过去,肯定是大康的负担,这婚约,以后还是别提了吧。”
“江大哥,你别说这种丧气话,这腿肯定会好的,到时候再把摊子重新支起来……什么负担不负担,那臭小子可是你的徒弟!”刘大婶压了压飙高的声音,又道,“这事你就别管了,过两日,等你搬回去,我就请陈媒婆上你家提亲,咱把亲事订下来,也当是给你冲个喜。”
把亲事订了?
把谁的亲事订了?
江寒大惊,连忙顿住动作,竖起耳朵认真地偷听。
只听她爹急道:“别别,她婶子,这使不得,我看大康他只当我家月丫是妹妹,背着他订了亲若是因此闹得你们母子离心,那就成我的罪过了。”声音顿了顿,劝道,“我看咱们先别急,还是问问他,顺着他的心意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