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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巡-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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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越笑笑:“大王错了,你可以是勇,是猛是力,但你不可以是法,你更不
可以是德。”
    大王挥手就拔卢鹿剑。
    淳于越说:“我们先走,你后面跟上;不过无论怎样,你都不是法,更不是德。”
    眼看大王的卢鹿剑就要砍上去了,李斯连忙阻止:
    “且慢大王。”
    原来李斯心里有个盘算。他最恨的就是这个淳于越,因为就是他无形中成了儒
生的首领,举国上下都承认他知识渊博,能思巧辩。只要这个人活王,自己无论拥
有多大的权柄,在智力上都要居他之下。这是让他极其愤怒的事情。
    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对大王说:
    “大王,还是应该对这些有学问的人宽大为怀。他们有话必说,襟怀袒荡,过
于直率,有时也不免荒唐。依我看,惩戒一下,比杀了他们更为适宜。”
    大王有些不解,他不知道对这个人会想出什么办法来。他听下去。
    李斯说:“你不是让人打了一些对付脑瓜的铁钉吗?你不妨先给他拧上一根。”
    大王点头,说:“来人哪!”
    那个打铁钉的铁匠穿王草鞋,“扑嚓扑嚓”走过来。他身边的草筐里果然盛了
很多铆钉。
    李斯说:“来呀,捡一支长的,先给博士拧上。因为淳于博士脑爪偏大。”
    淳于越没想到自己会受如此酷刑。他总算更加明白了李斯的心肠。
    博士们先后都使上了铆钉。
    鲜血染遍了咸阳城广场。当夜,无论是否使上了铆钉的儒生,在大王的命令下,
都统一埋在了山谷里。
    小宦官曾经问过大王——
    “埋掉了天下最有学问的人,今后咋办?”
    大王正要回答,李斯正好进门。大王将小宦官的问题交给了李斯。
    李斯答:“大王就是威,就是力,就是猛,也是法和德;那么,还要那些儒生
和典籍何用?”
    小宦官一声不吭地躺在了卧榻上。大王在他屁股那儿拍了两下:
    “你还是个娃娃”。
    乌鸦飞得越来越低了,它们差不多要扑到懒洋洋的车队上了。大王的目光越收
越紧了,紧紧地瞅着这行进在自己疆上上的车队。它们此刻仍然在大王疆土的东部,
向着西方,一点一点蠕动。
    乌鸦喧闹着。
    可怜的车队,即将死亡的车队!这究竟是谁的车队呢?大王仍旧不解。

   


 
                                 第九章

    乌鸦在空中翱翔,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它们有时像黑色的衣裙罩住缓缓流动的
车队。密密的乌鸦渐渐更多起来。
    大王明白了,乌鸦在给缓缓流动的死亡车队穿上一件丧眼。
    这一支熟悉的又陌生的车队不断地令大王惊诧。他不知道自己的声威之大,笼
罩四野,笼罩了海内所有的疆上;可是如今对这支缓缓流动的、死气沉沉的车队,
竟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只觉得自己继续在空间飞升,飞升;他一辈子
都没有到达过这样的高处。渐渐地,他可以俯瞰更远更开阔的地方了。他看到了巍
峨的群山,还看到了起伏的山岭之上有一条青白色的巨龙。没有边际的巨龙啊,原
来它就是很久以前修起的长城。那个发号施令的人是谁?他就是我吗?
    大王觉得一切晃若隔世,它们变得扑朔迷离,有时清晰,有时又模糊;有时候
近了,有时又推到遥远——直推到远古,推到了先王的时代。他似乎又听到了“坎
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那种奇怪的迷人的吟唱,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英姿勃发,浑身都是力量。他面对的是强大的六国,以及比六国更为悍暴狡诈的群
臣。宫内臣僚们交头接耳,厚厚的帷幕掩着他永远也搞不明白的天机。吕不韦和母
后将一切都藏在厚厚的帷幕后边。吕不韦君临一切,母后也句句听从。他们打得何
等火热。吕不韦在治理朝政之余尚有闲心,操纵文事。他竟然让文人墨客著书立说,
而且还悬千金于门上,著作定稿之后,谁能改动一字,就赠予千金。他是何等的傲
慢骄悍。当时宫内竟然文事兴隆,一片书声。谁也不知道这琅琅书声之下遮掩着一
个窍国大盗。
    那时的大王只在暗中将剑磨亮,认定不久就是吕不韦倒楣的日子;既便是生母
也要囚禁,人们都夸他有鹰隼一样的双目,两王剑眉一那是暗暗把眉毛画得又精又
长,眉梢还要往上扬起。他的细长眼睛稍微有点小,他就把头发扎成一束,紧紧一
绷。这就使他的眼角往上吊着。这一切都说明他是一个刚愎自用、心比天高、内藏
悍厉的君王。他面对铜镜这样想过了,也就这样做了。
    吕不韦喝了鸩酒;母后在囚禁中度过残年。他年纪轻轻就执掌了权柄。后宫里
美女如云,卧榻之上与之亲近,还有想着变法的商鞅——这个死去的先人令其无比
怀念。他死得悲惨,车裂四肢,却是城廓与大地上赶不走的一个英魂。商秧,还是
商秧!他抽出卢鹿剑,在卧榻之上的板壁上刻了“商鞅”两个大字。
    从哪里飘来了阵阵琴声?如此美妙婉转。他听出,那是齐国的靡靡之音,令人
陶醉。他曾经发布过命令,任何人不得唱齐歌、奏齐乐。因为就是这些软绵绵的齐
国之音夺去了秦人的魂魄。秦人的歌唱都是粗犷有力、高亢嘹亮。这些歌声才能令
人振作,勇往直前。而这齐乐完全是另一种调子,它们让人腿软骨酥。有人就哼着
这样的歌在咸阳大街上扭动不止,臂部划着弧形,两手握拳在身侧摆动不停。这种
奇怪的舞蹈——他专门问过一个见识多广、从东部沿海来的儒生——他熟悉这种舞
蹈,告诉大道:这种舞蹈是东部沿海的渔人摹仿一种大鱼的扭动;那种大鱼高兴时
钻出水面就是这么扭动,而水浪风声哗哗响着,为大鱼的舞蹈伴奏。
    讲这番话的儒生头发像刺猖皮,腮部像地瓜,眼睛像桃子。他还专门就这种舞
蹈对他指点过,说:
    “这种舞蹈今天叫‘鱼姿舞’,几千年后,人们将给它重新命名。”
    “去他妈的‘鱼姿舞’!”
    大王挥起卢鹿剑:“咸阳街头,只要看到跳这种舞的,立斩!”
    命令传下,一天就斩了二百多。可是如今看来,这些腐蚀人心的东西总是久禁
不绝。他连连叹息。回忆起这一切,他觉得武力似乎可以将一切坚硬的东西磨碎,
但就是对这些软绵绵的入人心脾的东西无能为力。比如说,在把这些跳“鱼姿舞”
的人斩绝之后,仅仅是一年多的时光,又传来另一种东西,它们仍然是从齐国传来
的,那里靠近大海,打渔人与胡人、与那些奇怪的仙岛之人接触多了,学来了各种
不可思议的东西。比如说从齐国的大商人载来的一些美女和美男中,可发现有的穿
了一些奇怪的粗布裤子。这些裤子乍一看粗糙不堪,细一看又别具心裁。它们紧绷
腿上,身腰臀部具显,结果引得咸阳城里人都瞪大双眼去看,有时还尾随他们走上
很远。后来咸阳城内的年轻姑娘少妇们跟上穿这种紧身粗布裤的男人走,而那些小
伙子们则跟上穿了这种紧身粗布的女人走。这成何体统!他把那两眼像桃子似的儒
生唤来,问个端底。那儒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说:
    

    “这种裤子不可小视,看来只是遮羞之物,实际上是毁国之衣;穿上这种裤子,
难保不会人心思变哪,秦国的风习规矩将会扫荡一空,法律也将不保。”
    大王问:“这种裤子又怎么称呼呢?”
    儒生想了想:“这些裤子最早是那些沿海人摹仿鱼皮做成的;因为所有鱼都穿
了紧绷绷的粗鳞衣。他们于是特意纺出像鱼鳞一样粗布的布穿在身上。我们可以唤
这种裤子为‘鱼皮衣’可是几千年后,人们也将给它取下一个新名儿。”
    大王皱起了眉头。他本来想发布一个新的旨令,就是将咸阳街头所有穿“鱼皮
衣”的人全部斩首;但后来一想。恐怕“过犹不及”。上次因“鱼姿舞”而使咸阳
街头鲜血四溅,可是厉刑峻法之下,邪恶异端仍禁之不绝。这就说明远非上策。他
细长的眼睛闪了闪,生出了一个崭新的念头。他让人在咸阳街头腾出一溜巨大的空
屋,将所有穿“鱼皮衣”的人一律收进屋中,然后命令那些最悍暴、粗野和好奇的
士兵手执剪刀,所有的衣裤都剪碎,并不给他们遮羞的新衣,让他们带着条条布褛
走上街头。微风吹起,他们将无地自容!
    一声令下,咸阳城里行动起来。结果最时髦的大王每天都要看三车竹简,可是
自从齐姬来到宫中。大王每天只看一车竹简,而且还是草草一看。
    一个善于进谏的大臣拜见大道:“大王,齐国美女来历不明,再说她本来自敌
国,大王与之朝朝暮暮,既有伤龙体,又有损国格。”
    “此话怎讲?”
    “秦国地广人稠,美女如云,何必到区区齐夷寻一女子,此其一;另外,齐王
诡计多端,他用此法蛊惑大王,刺探消息也未可知,此其二。还有,自古女色可畏,
枕风可畏,齐国之美女伴随日久,必会影响大王之决策。如此下去,社稷伟业怎可
得了?再说……”
    大王烦烦地打断了他的话:“简单点说就是了;你的意思无非就是说这个女人
不能要,是不是?”
    大臣点头。
    “你不就嫌她是敌国之女吗?”
    大臣点头。
    大王哈哈大笑,用食指点着他的脑瓜:
    “你这个老朽,以为敌国的美女大王就睡她不得?别说齐国,六国美女大王皆
睡得也!”
    说完,让人把大臣驱了出去。
    大王让人到六国搜集美女,无论燕国韩国,只要她们进入咸阳,只要姿色过人,
那么很快就被送到咸阳宫内。
    入夜,大王神采奕奕,与成百美女一块儿吟诗喝酒,直到醉眼朦胧。他举着酒
杯,向着美女长叹一声:“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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