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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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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有一圈白花花的碱花。魏昊拿起水壶,里面还有小半壶水。她一口气喝下一半儿,神志才渐渐清醒些。
  从这一天开始,魏昊觉得内心有一扇关着的门被打开了,五彩斑斓的光线射进来,使她既被吸引,又觉得炫目。她和张波还是不说话,但相互间有了某种默契,一种甜蜜的紧张代替了最初的不自在,炎热的夏天变得从未有过的宜人。她每天回家更认真地洗澡,对衣服上的任何不妥都更加在意。搬砖时,她甚至开始在意自己的动作是不是好看。她既觉得幸福,又觉得紧张。她不仅要对付张波的注视,还要防备孙大炮恶作剧的监视和士霞可能生出的猜疑。
  大概是晚上吃了两碗馊饭,魏昊半夜起来跑肚子。家慧瞌睡醒来,在屋里问:“昊昊,你咋了?”魏昊说:“可能吃坏了。”家慧说:“我说那点饭你别吃,我吃,你非跟我抢。”魏昊说:“没事,拉空就好了。”可是连续跑了七八次,到早晨她就起不来床了。家慧说:“今天就在家休息,我找章伯给你开点止泻的草药。”
  药抓回来,煎好,看着魏昊喝下去了,家慧才出门去领筷子。
  旧房子通风不好,加上潮湿,又闷又热。魏昊性子静,慢慢躺着,也就凉快了。身体一舒服,脑子就开始活跃。她开始想张波,想自己不在了,他的眼睛该看什么。她把手轻轻伸进衣服里。因为肚子拉空了,她平躺在床上,腹部凹下去一个大坑。那只手在这块最平坦的地方游移了一阵,就开始往上走。隔着小衣服,手下也能感觉到峰峦起伏,感觉到两颗像新鲜杨梅一样的乳头。那只手转而向下。花布短裤很大,有足够多的空间让手进去,可是魏昊一到边缘就停止了。她的身体已经像一朵花一样等待绽放。她爱自己的身体,爱身体带给自己的苦恼和喜悦,却又不得不为这种苦恼和喜悦将身体紧紧地包裹起来。这是她的财富,一个女人的财富。一个女人的全部价值,都在这具躯壳里。为了一生的名誉,一代又一代的女人,像保护神灵一样,保护着自己的身体。
  下午最先回家的是汪洋和魏晨。吃过草药止了泻,魏昊的精神恢复不少。她起来煮了一锅绿豆粥。稀饭香了,魏学贤和家慧也陆续到了家。一家人坐在前厅吃饭,桌上是一碗酸菜,还有一小碟酱豆。汪洋喝稀饭发出很大的声响。魏晨笑他说:“猪拱食。”魏学贤拿眼瞪着她,问道:“晨晨,你说哥哥是猪,你是什么?”魏晨吓得低了头不敢吱声。家慧说她:“快嘴招祸。”
  正说着话,张波从门外进来。魏昊穿了件花布圆领衫背对门坐着低头吃饭。最先看见他的是家慧。家慧问:“你找谁?”张波反问:“魏昊是住这儿吗?”魏昊惊得直起身,慌乱之中把半碗稀粥泼在地上。站起来时,又把凳子带翻了。
  家慧说:“昊昊,进屋穿件衣服。”魏昊来不及和张波打招呼,赶忙跑进屋去。听见外面张波在对家慧解释说:“魏昊一天没上工,管事的叫我来问问她明天还去不去。不去了,他好安插别人。”家慧说:“魏昊昨儿晚上拉肚子,我叫她在家歇一天,明天肯定要上工的。”
  魏昊在屋里听见家慧把自己拉肚子的事说给张波听,心里很是窘急。她穿好衬衣出去,张波已经要告辞了。家慧站起来说:“你不再坐会儿?没啥好吃的,跟我们一起吃点。”张波边往外退边说:“不了,不了。”他是为魏昊来的,却没有跟魏昊说上一句话。魏昊甚至怀疑他此番到家来,完全是编造了一个借口。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家慧问:“这是谁呀?”魏昊说:“我们一起干活的。”家慧哦了一声,说:“这孩子长得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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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学贤问:“长得像谁?”家慧顾不及回答,继续问魏昊:“他姓啥?他父亲叫啥?”魏昊说:“我咋知道人家父亲叫啥。”家慧紧追不舍:“那他叫啥?”魏昊心跳着答道:“他叫张波。”
  家慧沉吟着自言自语道:“是,是姓张。”又问:“他妈呢?”魏昊说:“他妈好像死了,现在的妈是后妈。”家慧放下碗,定定地看着魏昊。“他亲妈是不是姓梅?”魏昊想了想。“好像是的。”家慧这样仔细询问张波的事情,让她有些紧张和窘迫。她借口添饭,起身躲到厨房去了。
  家慧对魏学贤说:“他是梅秀玉的儿子。”魏学贤一愣,继而又说:“叫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像。”
  家慧说:“他一进门我就觉得眼熟。那年梅秀玉过世,他才这么高。”她用手比比,说:“我给梅秀玉穿衣服的时候,他不敢近前,后来还是我推着跟他妈见了面。真想不到,他有这么大了。”
  三伏天终于过完。立秋以后,虽然白天还是热,但一早一晚可以睡上会儿凉爽觉了。砖厂的砖不知为什么最近不太好销,魏昊他们一个月里有四五天只需去半天。砖厂都是按件记工钱,少干活就要少拿钱。孙大炮急得直骂。她有五个孩子,个个都正是狼崽子一样的胃口。她和丈夫一天干到晚,也就是为那几个肚子找食,一天不干,就可能会有一天的饥荒。在搬运站扛大包的丈夫,能干能吃。她的硕大的身体,同样需要充足的食物。她总说自己一家人是造粪机。“你说这人有啥意思?吃了屙,屙了吃。把粮食变成粪,再把粪变成粮食。忙来忙去一年到头,为的就是一张嘴。”
  
益生堂 第三章(3)
月末的一天,上午上砖,下午还是休息。孙大炮骂骂咧咧地说了一通粗话,还是得随着大伙回家。每次收工,男人总是走在女人前面。张波今天走在男人堆的最后面。他的年轻的身体,在一群男人中间显得尤其挺拔。
  到了城里,大家分散回家。魏昊刚拐进一个巷子,张波突然不知从哪儿蹿出来,把魏昊吓了一跳。张波说:“下午到我家来玩吧。”也不等魏昊答话,面对面就走过去了。魏昊愣怔着,心想:他家住哪儿呢?只说去玩,却不说住哪儿,还有这样粗心的人吗?魏昊前后看看,怀疑他根本就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第二天下午还是不上工。魏昊谎称家里有事,撇开士霞和孙大炮,一个人在前先走了。还是那个巷子,张波突然又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双大眼睛询问地看着魏昊,问道:“昨天你咋没去?”魏昊不敢理他,低头继续往前走。张波两腿分开把她挡住。狭窄的巷子,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促。张波这样一挡,魏昊移动不了了。她前后望望,生怕有人路过看见。
  张波闪动着两只大眼睛固执地追问:“你昨天为啥没去?”魏昊有些气恼,说:“你叫我去哪儿?你连你住哪儿都没跟我说。”张波惊讶地反问:“你不知道我住辕门街?”魏昊忽然想笑,说:“辕门街哪一家?”张波说:“你去了一问,谁都知道。”
  魏昊抬头看他一眼,张波也正盯着她看,她赶紧又把头低下。张波说:“下午你去,我在街口等你。”魏昊拿不定主意是去,还是不去,什么答复也没给一个,只把头低着。这时有人过来,张波把一只腿收回来,魏昊脱兔一样顺着墙边快步走掉了。
  中午吃饭她一点胃口没有。家慧问:“你咋吃这么点儿?”魏昊说:“天热,没胃口。”家慧说:“下午不上工,你把剩余的筷子刮完,送到社里去,再领一些回来。另外,把你爸换下的解放鞋拿下河洗洗。放在床底下,简直臭得人睡不成觉。”魏昊答应着,心里却稍稍有些苦恼。
  上学的上班的都走了,她一个人在屋里把筷子刮完,小跑着送到筷子社,又领回下周要刮的毛筷。再把魏学贤的鞋拿下河洗干净,顺带着把汪洋、魏晨换的衣服也洗了。看看桌上的闹钟,已经四点多了,她犹豫着去还是不去。闹钟滴答滴答响着,更衬出屋里的安静。她决定还是去一趟。她实在管不住她的心。
  辕门街住的都是小户,家境不十分好。解放后虽落了个好成分,在运动中免除不少麻烦,但是穷困的生活依然没多大改变。这里的孩子生得又多又密,所以窄窄的巷子里早晚都是些孩子在跑闹。
  魏昊一到巷口,便看见张波在和一群比他小的孩子玩陀螺,地上陀螺被他抽得滴溜乱转。他看见魏昊,把手里鞭子交给别人,扭身先进了旁边一条巷道,魏昊心领神会地跟在后面拐进去。
  巷道很长,宽窄仅够一人行走,迎面相遇,只能侧身相让。巷道走到头,却有一个宽敞的天井。天井四周一排低矮的房子,每间房子的外面都堆放着杂物。张波推开其中一扇门,走进去。魏昊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才跟着进去。
  屋里光线不好,所有这样的老房子采光都不好。这些房子都是清末建的。因为清朝建房征收过重的间架税,所以县城平民的房子都建得低矮,门楣低得进门必须低头。加上解放后人口急剧膨胀,住房紧张,多少年又实行住房跟着工作走,有单位才有房子。没单位的老百姓只能各想各的办法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搭建简易住房,老房子的采光和通风更是受到影响。于是,随着人口的锐增,空地逐年减少,人和人之间的居住距离越来越近,感情却越来越疏离。生活的贫困与无奈,将人们的心磨砺得越来越粗糙。
  魏昊一进屋,张波就把门关上了。魏昊急得喊道:“别关门。”张波说:“院里太吵,我怕你不喜欢。”魏昊说:“我不怕,还是开条缝吧。”张波顺从地将门拉开一条缝。可是门太陈旧,已经变形,拉开一条缝,它自己又慢慢将缝隙扩大,最后几乎洞开。反复几次,魏昊也只得同意把门关上。
  关了门,屋里的光线更暗。魏昊感觉到房间很狭窄,没有什么家具什物,只在窗前支着一张旧桌子,油漆剥落得斑驳陆离。
  张波今天穿了一件干净衬衣,清爽整洁使他显得更加可爱。魏昊心下思忖:辕门街也能出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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