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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刺槐,还有桑葚都尽展风姿。而且,在这些树和常绿灌木之间到处都有定期地由英国品牌的剪草机修理的低矮、浓密而旺盛的草地,天长日久,剪草机留下了其切割线条的痕迹。
这个花园对于我的父亲远远不止是一个消遣,它对他的心脏病是一种治疗,还是他人生最后的理由。总是在这样的时刻,经过长年累月的努力,人们相信终于接近了幸福与终极目标,而意外事件的突如其来将要把我们打倒在地,粉碎我们的梦想和我们的劳动。
就是干旱摧毁了我父亲人生的最后田地。一种其强度和长度都难以忍受的干旱。这一年,春天的降雨已经非常罕见。4月和5月雨水踪迹全无,到了6月,还是没有一点降水。7月在令人绝望的蓝天下简直就是一个持续的大火炉,以至至于从月中旬开始省政府就采取了紧缩措施。在农村,农作物的浇灌受到限制,任何人也不能再从南运河抽水。在图卢兹,禁止洗车,禁止给游泳池注水,尤其禁止浇灌花园,不管是私人的还是公共的。
我父亲,作为诚实的公民,彻底的共和主义者,他严格地遵守禁令,任他的苏格兰草坪渐渐地枯黄下去。接着,轮到那些最为暴露的灌木渐渐地被太阳烤焦。然后,是那些大树。樱桃树干枯了,一点一点地落尽树叶,好像在11月里那样。一天又一天,整个自然界都窒息了。土地干得裂开,植物的根脉徒然地在土壤中寻找湿润的踪迹。
晚上,我有时会和父亲喝一杯咖啡。我们安顿在花园里,可以听到树叶在凋落。当它们接触地面时,会发出一种轻微的金属般的声响,这使我的父亲无法忍受。
“全都干了。整个园子都在死掉。”
到了8月初,他终于决定触犯法规,开始每天夜里给他的树木的根部浇水。他接通了好几根管子,每一刻钟移动一次。他行动迅速,好像一个偷自行车的人,害怕被人撞到正在侵吞公共财产。他试图压下他的愧疚,解释说他所以在夜里浇灌是为了避免水分蒸发,尽量利用水资源。他这样自己欺骗自己地过了那么整整一个星期,然后他的心理问题永久地解决了: 水泵再也抽不上水,干了。
接下去的日子,父亲把他的时光用来听气象预报,期待着一次降雨气旋的通告。晚上,他走到凉台上看着天空,而炎热的光焰仍然在远处环绕。
猛烈的暴风雨快到8月末的时候突然爆发。第一场骤雨落下时,我和父亲在一起。我们走出去,呼吸那湿润的土地如此独特的气息。喧腾的空气带来了被突然而至的雨水解救了的植物的所有气味。在园子里,硕大的雨滴如同钢弹,噼噼啪啪地敲打在干叶子的地毯上。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一切是以这样的方式了结。一星期里,草地就会重新绿起来。但对其他的,是太晚了。天上全部的水也永远不能使死树复活。”
法国有了一个新的共和国总统,理查德·尼克松,他刚刚辞职,这个世界被各种各样的战争和纠纷所折磨。但是,在这个晚上,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看到我的父亲,经验丰富的君主,在他的荒凉而了无生意的王国边缘徘徊更令人忧伤的了。
阿兰·波埃 (第二代理期,1974年4月2日—1974年5月27日)
在这个夏天,在父亲开始遭受老天的变化莫测之前,我自己,在春天的时候也有了和一个不正常的牙医打交道的故事。他的名字本来就该让我对他提高警惕。他叫埃德加·胡佛,和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的名字一样。这位胡佛是玛丽的老板,而我和玛丽一直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自从月球登陆那个插曲之后,我们时不时通个电话,互相了解一下近况,彼此交流一些各自生活中的细小琐事。所以,当我的一个臼齿突然遭遇剧烈疼痛的袭击时,我就自然而然地向她寻求帮助。她在当天就为我安排了与胡佛的约见。这是位真正的巨人,因为满脸浓密毛发而显得面色晦暗。他的每一根汗毛都仿佛篱笆桩似的粗硬,人们无法想像一把剃须刀能够走出这片蛮荒之地。而且,再加上一种浓密的黑头发披在衬衫领子上,从那儿可以推知一样茂密的体毛遮蔽着他的前胸和后背。这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也遭受着他那个职业的人的同样病痛: 他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他安排你坐在扶手椅上,问你哪儿疼,然后,一开始检查,也就开始了令人厌倦的长篇独白: 哪里有体育事件,名人奇遇,水门,下一届总统大选,或者是他对阿兰·波埃的感受。我知道,胡佛两年多来也是玛丽偶然的、但却是好嫉妒的情人。我了解他们之间关系的性质,但我简直做不到考虑哪怕一秒钟这两位能在一张床上接近。我不能想像这样一个粗糙的庞然大物抖动在玛丽那如丝般的肢体之间,也不能想像这镀了镉的下巴划破她瓷器般的胸脯。然而,正是他胡佛享用所有这一切。
玛丽同样也向我透露,这个牙医正在被一种持久的消沉——自从他的妻子跟随他的合伙人走了之后——所折磨,他按照美国的时髦对此加以治疗,也就是每天晚上,在诊所关门之前,吸几口他有时用作轻度麻醉剂的笑气。这是他自己独特的面对夜晚接下去的时光和面对他认为是自己人生永久失败的方式。玛丽经常撞到他躺在治疗椅上,脸上是面罩,眼睛盯着天花板,全力呼吸着这种使人欣快的氧化物,他的职业米酒,他的减压大麻。
“是这儿您觉得疼吗?我压的时候,是这儿,对吧?”
胡佛似乎与疼痛维持一种贪婪的美食家的关系。尤其是由他来激起它的时候。当他只用食指那么轻轻地一按,就在你的脸颊激起剧烈灾变时,除非瞎子才看不见他的眼神里那一层美滋滋的薄雾。也许,就是这种虐待狂的快感使他得以坚持等到他的充气快乐的最后时刻。
“我得给您用点抗生素,然后在五到六天之内,我会给您杀死牙根神经。就是那儿疼,嗯?”
于是,霹雳又一次穿透我的嘴巴。
玛丽曾错误地和他谈了我们过去的关系。自从跨过胡佛的门槛,我就感觉到他不喜欢我,我在他的眼里,体现为几乎所有他讨厌的东西的一种浓缩。
玛丽不和胡佛生活在一起。她还保留着自己那处套房,还是每周都会在那儿住几个晚上。我们见面的那个晚上,或许被重逢的这种特殊际遇所刺激,我们又来到了她的家,在那里,依照她的习惯,她让我依稀感到幸福,并让我在床上的各个方向快速翻转。我的牙齿继续它的剧痛,而且这回由于我的心跳和我的欲望而强烈了百倍。
《一个法国人的一生》 第二部分懂得权利微妙关系的教育(3)
到了早晨,我开始抗生素治疗。在服用了第一粒胶囊一小时之后,我感到整个阴茎有一种剧烈的瘙痒。接着这种奇痒又让位给了一种令人不安的灼热感。到了中午,它已变了颜色,而且样子吓人。皮肤上布满疱疹,一种令人恶心的让人疼痛的大水疱,好像是被成百上千的感染性细菌咬啮过。我不知道这种正在折磨我的疼痛的性质,只能去想是玛丽把一种如此有毒性的、尖刻的、置人于死地的异形怪物的所有权转让给了我。用纱布垫子包裹了我的器具,我冲进一家皮肤科大夫的诊所,他不需补充检查就诊断出是由抗生素过敏导致的红斑,而且预言要四十或五十天才能完全结痂痊愈。
在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就这么过活,性器官脱皮,暴露,包裹在气味难闻的纱布里像个木乃伊。我的牙齿,不再有任何治疗,重新开始它圣盖伊的舞蹈。我徒劳地去胡佛那里看过几次,什么也没做。他给我开的止痛剂让我在此期间勉强得以过夜。我一次次地躲避剧痛就好像人们跳过水洼。每一次我们相见,胡佛都不放过用指尖在我的牙龈炎症最厉害的地方压一压。
“就是这儿,嗯?一直反射到腮帮子上边,在我这么压的时候,是吧?”
在展示了这纯粹施虐狂的一瞬之后,他去取来亚硝酸氧化物瓶子,把面罩覆在我的脸上,并且把活门开到最大。于是,我的胸膛充塞了一大团幸福,就像现实一样既虚假又容易挥发。我还记得每一次在安置他的大玻璃瓶之前,胡佛都小心翼翼地屏一口气,就像是某些人要喝干一只宴席的酒杯时一样。在重新起身的时候,我总有一种生活在跷脚的世界里的感觉,没有什么是直线的,而我甚至不得不把身子侧转过一边,为了跨过这个房子里歪歪斜斜的所有的门。当我有时在走道里遇上玛丽时,我的大脑迟钝到了这样的程度,以至于她和另一位病人早已经消逝在治疗室里,我的手才开始要伸出去。
我几乎是天天来听取这个专家的建议。
“脓肿还是存在。但是,既然您不能使用抗生素,我将不得不做手术。您对麻醉剂不过敏吧,偶尔地?”
胡佛,又一次以这种居心叵测的典型语调向我提出问题。这种治疗越是进行,我越是确信,这个有神经质嫉妒心的男人要让我为了与玛丽的关系付出代价。
“把嘴张大。在我扎进注射器针头的时候,会有一点儿疼,然后,疼痛就会过去。”
我处在这个大猩猩的爪子之间。他戳我就像我是车轮内胎,给我注射他合法的毒药。在他旁边,玛丽,脸上戴着口罩,帮着他作恶。她能够看到我的嘴里边,发现全部的缺陷,一直到达我的扁桃体的凹凸处。我明白,从此以后,她对我的开口将会有一种临床的认识。我讨厌这种想法。
“亲爱的,给他一点气体。”
在所有其他的病人面前,胡佛对玛丽以您相称,而且叫她小姐。而当我在场,大概是为了体现其雄性的主宰者特权,他偏爱使用这个亲近的词语。亲爱的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