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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他有些抑郁地说:
“等令郎回来再吃不迟。”
见柳树青要说什么,吴先生又说:
“我后悔在桥上没有一把抓住他。”
柳树青闻言,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忽听柳忠禀道:
“老爷,小少爷回来了!”
柳树青板着面孔冷冷地说:
“让他进来!”
…
第二章家书(1)
…
原来,柳屏山在同学家祝伯孚家耽搁了大半天,祝伯孚是柳屏山同学之中相处最融洽的一个。
祝伯孚家住在距东篱学院三里远的南山下边。祝伯孚的父亲祝思进是个落魄书生,读了一辈子四书五经,参加无数次县考,总是名落孙山,终于没有进学,做了几十年老童生。祝伯孚的祖父临死给祝思进留下三间老屋,四十亩田地,一头黄牛。原先还雇着一个长年,种些稻米维持生活。祝思进几十年如一日,全然不管窗外事,一心只读古人书。梦想金榜题名,出人头地,扬名声,显父母,奈何多次县考均告失败,终于没有做成秀才。他只恨自己一时命运不济,相信只要时来运转,一定会出人头地。他满脸胡子,应试时总是和十八九、二十几岁的人在一起。祝思进却永不灰心,再接再厉,发奋苦读。直到四十七岁,得了痨病,久治不愈,贫病交加,郁郁而死。祝伯孚母子相依为命,由于丈夫治病不断花费,不断变卖田地,她早就辞退了长工,当她发送了丈夫,家里所有的田产全部卖光。祝伯孚的母亲是个粗通文墨,又极其刚强的女人,她和儿子到田野割些蒲草和龙须草,编织一些精美的草垫送到镇上铺子里卖。晚上,在灯下教儿子读书识字。
祝伯孚自幼喜欢读书,每天背着箩筐去野外打草,常常走进东篱学院,趴在教室的窗户上,听屋子里的学童读书。
是柳屏山第一个发现祝伯孚的,他看到有个孩子趴在窗台上,两只胳膊和破草帽下的脸都是黝黑的,孩子脸上的神情无拘无束。柳屏山有点羡慕那个孩子,因为他被禁锢在教室里,时间太久了,他渴望学院外面的天地。
何先生也发现了那孩子,他怕窗外的孩子影响学生的注意力,决意将他轰走,于是,咳嗽一声,威然地问道:
“你那孩子,不去做活,站在这里做甚?”
孩子并不惊慌,从容地回答:
“我想听听他们读书。”
“他们读他们的书,你自做你的活,你不要耽误做活,也不要干扰他们读书,快快去吧!”
孩子羡慕地看着那些学童,不忍离去,何先生问道:
“你喜欢读书?”这回他的口气缓和了许多。
孩子紧闭着嘴认真地点了点头。
何先生又问:“看样子,你也认识几个字,你读过书吗?”
孩子紧闭着嘴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读过什么书?”
“《幼学琼林》、《论语》、《孔子家语》、《孟子》、《庄子》。”
何先生冷笑道:
“你读的不少啊!”
孩子似乎没有听出先生讽刺的意味,表情单纯地回答:
“是。”
何先生说:“我考考你可以吗?”
“请先生提一个头,我往下背诵。”
听见先生要考问打草孩子,学院里的学生一个个都活跃起来。因为这样,先生就不会让他们背书了,还可以看那打草的孩子出洋相,以博一笑,所以,大家都兴高采烈。
何先生暗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口气不小,于是就顺口背了一句《幼学琼林》:
“混沌初开——”
孩子接着背诵:
“乾坤始奠,气之轻清者上浮为天,气之重浊者下凝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
何先生又背诵《孔子家语》:
“子贡问于孔子:赐既为人下矣而未知为人下之道,敢问之?”
那孩子答道:
“子曰:为人下者其犹土乎!抇之深则出泉泪渥,树其壤则百谷滋焉,草木殖焉,禽兽育焉,生则出焉,死则入焉。多其功而无其意,恢其志而无不容,为人下者以此也。”
何先生背诵《庄子·述生篇》:
“达生之情者——”
孩子背诵道:“不务生之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养形必先之以物,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声亡者有之矣……”
何先生被孩子的博学多识震惊了。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
“我叫祝伯孚,先父是祝思进大人。”
“啊!原来是祝先生的公子,怪不得这样聪明!”
原来,祝思进生前与何先生有一面之交,何先生今天见到祝伯孚好学强记“孺子可教”,当时决定让祝伯孚到东篱学院来读书。于是,他站在窗前,和蔼地问祝伯孚:
“你想不想到这里来读书?”
祝伯孚紧闭着嘴,使劲摇一摇头。
何先生问:“为什么?”
孩子略带凄婉地说:“我家没有钱。”
何先生说:“在这里读书,不用钱。”原来学院的房屋、桌凳都是柳家的,每年柳家支付何先生白银一百两,此外,在此就学的家长每逢年节都给何先生送一些修束。何先生喜欢祝伯孚,决意栽培他,所以说不用花钱。
祝伯孚回答先生说:
“谢谢先生美意,待我请示母亲,明天回禀先生。”
“如果尊堂同意你到学院读书,明日便可入学。”
当时,柳屏山听到何先生祝伯孚的对话,希望祝伯孚明天能来上学。
次日早晨,祝伯孚果然来上学了,他对先生说:
…
第二章家书(2)
…
“家母拜上何先生,教养之恩,我母子终身永记,来日必将厚报!”
何先生说:“你能在东篱书院学习,完全是柳家的恩惠。要说谢,该谢柳树青先生。”
当下先生让他拜了至圣先师孔子,然后安排他和柳屏山同桌。
祝伯孚学习用功,字写得也好。他每天上学都背着箩筐,箩筐里放着书本、纸笔、墨盒和镰刀。放学之后,就到南山底下的洼地,割一些蒲草,往往到夕阳西下才回家。何先生的方刚正直,对祝伯孚的影响很大。入学的第二年,他开始填“功过格”。他用草纸订了一个小本子,每张纸上都画满方格子,写上某年某月某日,一天下面都有功和过两个格子。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都坚持填功过格。他首先回忆一天所做作为,认真自省,自己都做了哪些好事,哪些错事,比如,在学院,先生让他背书,他背得正确、流利,就要在当天的“功”字上,画上一道。再比如,晚上在灯下写小楷,妈妈过来,看见他的字写得工整、刚劲,一笔不苟,夸奖了他,他也要在“功”字个上画上一道。再如,因为早晨急于上学,走得慌张,不小心从田埂上失脚,踩了人间的禾苗,晚上一定要到人家去道歉,同时在“过”字格上为自己记下一笔。他就是这样,坚持不懈,严格地要求自己。
祝伯孚家贫,但是,他从来不因为家贫而自卑自贱。他家没有钱买布做被面,冬天盖的被子只是一个没有棉布包裹的棉胎。历时渐久,棉胎线断片碎,有如麒麟脱甲,祝伯孚就管他的被子叫麒麟被。
在众多的学生中,何先生惟独喜欢祝伯孚和柳屏山。
何先生为人不随波逐流,不阿谀权势,每到自己诞辰虽然也要庆贺一番,但他从不请乡绅、名流,偏就把几个小小学童请到家里赴宴。这年七月二十六,又是何先生的的寿辰。和往年一样,何先生提前买了蔬菜水果、鸡鸭鱼肉,请夫人在厨下整治了。寿诞那天,学堂放假一日,将所有的学生都请到家里。院子里摆着三张桌子,先生在正座,学生们团团围坐。师生高高兴兴地欢宴。何师母忙前忙后,颠着小脚给大家端汤上菜。这些小小学童,平日在学堂里受到老师的拘束,回到家里父母严加管教,一个个循规蹈矩,被夹管得站有站样,坐有坐样,吃有吃相,睡有睡相。即或在过年也不例外。每到过年,应该是孩子最欢乐的时刻,但他们的欢乐也是被限制的,比如,在除夕夜里不许小孩子随便说话,因为据说那时诸神已经下界,小孩子胡言乱语,无意中会冒犯神灵,给家里带来灾难。大年初一之后,亲朋来家贺年,这时繁文缛节便来折磨孩子,如果失了礼数,轻则遭到家长的训斥,重则遭到打骂。所以,对于在东篱学院读书的孩子们来说,到先生家贺寿吃酒(其实没有酒给他们吃,他们却一定说贺寿吃酒)确凿比过年都喜庆。因而,有些学生就有些得意忘形。有的旁若无人,狼吞虎咽;有的摇头晃脑,舔嘴咋舌;有的手舞足蹈,连喊带嚷。只吃得汁水淋漓,杯盘狼藉。何先生也不责怪,始终面带微笑,劝弟子们多吃多喝。
何先生注意到,二十几个学生之中,只有两个人与众不同,那就是柳屏山和祝伯孚。
柳屏山稳稳地坐着,绝不左顾右盼,绝不张扬,虽然对菜肴浅尝则止,却毫无骄狂之态,举止雍容典雅,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风范
何先生观察祝伯孚,他看得出祝伯孚在着意享受美味,却有节制。不失对老师的礼仪,对师母也恭敬有加,对同学彬彬谦让,虽然衣着朴素,面目憔悴,却无贫贱之相,猥陋之态。
何先生心里暗道:“若干年之后,我这群弟子之中,恐怕只有这两个人能立身扬名,出人头地。”
转眼之间,他们同学七年了。柳屏山和祝伯孚两个是无所不谈的好朋友。今天,柳屏山来到祝伯孚家,向他述说了因为磨三棱镜损坏了父亲的水晶章子,父亲发怒,责打自己,自己跑出来的经过。祝伯孚留柳屏山吃了午饭,劝他回家向父亲认错,自己同时向伯父赔礼。柳屏山不敢回家,经祝伯孚反复劝说,总算同意了,回到家里将近晚饭时候。
话说柳屏山当日战战兢兢,趋入客厅,跪在地下,向父亲陪了罪,柳树青让他拜见吴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