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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贤侄,何时回到家里来的?”
乔成章连忙拱手道:“今天刚刚回来,正要去给老叔请安。”
贺人杰黑色的眼珠盯在柳屏山的脸上,又骨碌转到乔成章脸上,笑问道:
“乔贤侄你不在家中稳坐,跑到田地里来做什么?”
乔成章想,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了,不如索性对他说了,他能把我怎么样?于是理直气壮地说:
“我领着朋友看看田地。”
贺人杰何等聪明,其实已经猜到了他们要做的事情,心里不满,脸上的笑容依旧,脸上那苍白的皮肤却呈现出青紫的颜色,他单刀直入地问道:
“看田地做什么?”
乔成章说:“我的朋友想要买我家这块长条地。”
贺人杰想不到他竟敢明目张胆地将田地卖给别人,更想不到他会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讲出来,于是气往上撞,登时收敛笑容,瞪圆小眼珠,指着乔成章的鼻子气势凶凶地问:
“这么说,你是要将这三十亩长条地卖出去?”
乔成章见贺人杰在众人面前对自己这么凶,勾起了往日的积怨,本想顶撞他:我就是要将这块长条地卖给他们,你又能怎么样?乔成章心想:虽然我卖了田地,不能不回上河湾,我每年清明要扫墓,鬼节要烧纸钱,断不了要回上河湾,犯不上得罪他这个小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低头不再说话。贺人杰见乔成章低头不语,更是来了威风,一双眍喽眼放出森森的光芒,盯着乔成章问道:
“卖房卖地要先可着四邻,四邻不要才能卖给别人,这个你不是不晓得吧?”
乔成章抬起头来,对贺人杰笑笑,他已经想好了对付贺人杰的策略,指了指柳屏山说:
“我在外经商赔了个精光,向这位柳大哥借了无数银两,柳大哥这人讲义气,一直不向我讨,要正好柳大哥眼下要办工厂,我就用这几亩薄田抵债了,其实也说不上卖田。”
贺人杰的一席话,将贺人杰的脸气成猪肝色,明知道乔成章是诡辩,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是,他听到“办工厂”三个字,用一双眍喽眼上下打量柳屏山,良久,问道:
“这是你的朋友?”
乔成章说:“是。”
贺人杰轻轻舒了一口气,强行压住满腔怒火,扫尽脸上的阴云,问道:
“请问,这几位在那里发财?”
乔成章说:“上海。”
贺人杰说:“难道你不知道我贺某人是最爱交朋友的吗?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为何不给我们引见引见?”
…
第十三章旭日(4)
…
乔成章知道,贺人杰喜欢在人前吹牛,见到陌生人一定要说三句话:“鄙人是上河湾的一村之长,我和县知事来往密切,犬子不才,在东洋留学。”乔成章想今天在柳先生面前,我偏不买你的账,他指着柳屏山说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柳屏山先生,是上海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这位是上河湾地面上的能人贺人杰。”故意不提村长的事。
柳屏山与贺人杰互相抱拳,同说:
“久仰,久仰!”
柳屏山指指他的同伴,对贺人杰说:
“这两位都是我的的朋友成先生和宁先生。”
两个向贺人杰一抱拳。贺人杰将小眍喽眼瞪圆说:
“鄙人是上河湾的村长。我和县知事往来密切,犬子在东洋留学……”贺人杰见到陌生人说这三句话,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见到柳屏山对于他的这些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贺人杰小眼珠一转问道:
“柳先生远在上海,到苏北的穷乡僻壤来买土地,想必不是为了耕种吧?”
“晚辈在此地买田,是为了办一个工厂。”
“柳先生要在上河湾办的是什么工厂?”
“矿车厂。”
办工厂,简直是胡闹。贺人杰咽下了后面的话语,应付道:“办矿车厂,那好,那好。”
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贺人杰大步走开了。柳屏山看到他头上不断甩动的辫子觉得十分可笑。贺人杰走了两步,脸上笑容消失殆尽。乔成章弄来柳屏山这一伙人气得他两眼冒火,当时把小眍喽眼烧得通红。他反对乔成章的满腔嫉恨,完全转嫁到柳屏山身上,他咬牙切齿地想:要不是这个姓柳的来到上河湾,乔成章的田地肯定要卖到我名下,而且地价不会太贵。世道变坏了,人心坏了,最近几年来,贺人杰终日牢骚满腹,他对民国的一切都看不惯:男人不留辫子,个个成了和尚,女人不裹脚,算什么女人?还有,大运河上原来的木船没有了,变成了小火轮……县令不叫县令叫县知事。贺人杰听了,心里就烦得要死。‘世道是越变越坏了’而那些正在变的事物,毕竟没有触犯他的切身利益,今天,从天上掉下一个柳屏山,要在他的眼皮底下办什么矿车厂。瞪眼看着抢去了该他买的田地。他恨透了这个柳屏山,他回家的一路,想:我一定想尽办法让姓柳的矿车厂垮台!
嫉妒,像恶魔一样,无情地折磨着贺人杰,搅得他昼夜不安。经过几个不眠之夜后,他的脸变黄了,却想出了一个对付柳屏山的办法,他决定给县知事大人写一封上告信。贺人杰白日准备好笔墨纸砚,于夜深人静之际,伏案撰写,因为平日很少动笔,他写得很不顺手。写了又涂,涂了又写,废了四五张信笺,总算写成,回过头来看信,信文如下:
县知事青天大人:
人杰本是乡间一介书生,自幼秉承家训,平生安分守己,耕读乡里。天命之后,世事看淡,本想与世无争,颐养天年,无奈在乡下遇到事变,事关重大,不能不上书父母官。想我中华民族自盘古开天劈地以来,历经数千年,普天之下莫不以农为本,万民衣食自给于田地,亿万民众,优哉游哉,与道相从。虽然现在改朝民国。祖宗之根本绝不能变。近日有上海人柳某,来我县上河湾开办矿车厂,本村长以为对该人办厂,应该予以取缔。窃想柳某一旦得逞,就要动工破土,乡土风水必然受到破坏。再则工厂男女混杂,互不回避,风化必然大伤。又以小利,蛊惑村民弃农趋工,势必令村民舍本求末。更有甚者,洋人奇技异物,淫巧异常,国人学之,必然见利而忘义。若然,民将不民,村将不村,国将不国。为维护乡里平和,请青天大老爷,立即派兵勇来上河湾,将工厂扼杀于未成。
治下上河湾村长贺人杰谨上
写好,用小楷抄了清,废了十几张信笺,才将信抄写成功,贺人杰心痛地看着撕了一地的信纸,将信封了。又给在县里做事的远方外甥李振千草草乾写了封信,求他代为呈交县知事大人。
次日早晨,吩咐乔六动身去县城,将两封信送到县城贡院场李家。临行,交给乔六十五个大钱:
“你在街上买一碗面吃。”
乔六听说上县的美差,乐得合不上嘴,双手接了钱,将信藏好,屁颠屁颠的走了。
看着乔六走出大厅,贺人杰激动得不能自己。他在屋子中间走来走去,他越走越快,越走脚步越轻,不知不觉已经转了几圈,后来竟然觉得飘飘然起来。贺人杰怎能不高兴?乔六将信送到县知事手里,县知事看到我那封精思妙语的信,知道在上河湾有个才华横溢的贺人杰,说不定会请我到县上会晤,从此便能和县知事相识。只要这封信引起县知事的注意,以后在乡里就更加受人尊敬了。最要紧的是,用不了几天,县知事一纸批文下来,矿车厂停办,姓柳的滚蛋,他一定将所有的田地低价卖给我。因为整个上河湾除了我贺某人,别人也没有能力一下子买那么多土地。此乃一举数得,一举数得啊。贺人杰越想越高兴,大叫:
“拿酒来!”
就在那天晚上,柳屏山和乔成章写了土地买卖手续,将银钱交清,请中人吃了酒。
买下了乔成章的的三十三亩土地之后,柳屏山制订了以长条地为中心,向四周扩展的计划。继而,他又卖了几块小一点的土地,连在一起,已经超过一百亩。他们的举动,在上河湾掀起了轩然大波。卖地成了上河湾人谈话的焦点。甚至在一些家庭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
第十三章旭日(5)
…
一些年轻人憧憬着进入工厂做工,主张卖地,因为被征用土地的农户可以安排一到两名到未来的工厂去。他们的意见遭到上了年纪的人强烈的反对。他们多少代人根植在这块土地,因循守旧,习惯从田地里刨食吃。传统观念深深地渗透到血液里,他们固执地认定只有种田才是天经地义的正经事,世界上没有比在家种田更稳妥,更扎实的事了。他们模糊地知道世界上有很多比上河湾更好的去处,但是,他们却豁达地认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只有在上河湾才能站稳脚跟。他们骨子里认定只有上河湾最好,气候好,土地好,风俗好,人好,这就叫做故土难离。
柳屏山一边买地,一边着宁守成请来工匠和短工,在上河湾迎着道路之处,盖了五间瓦房,挂出一个白地黑字的牌子:
江苏祥瑞矿车厂筹备处
乔六从县里回来,在牌子前站立良久。回到贺家,交待了李振千的回书,对贺人杰说:“办厂那些人挂上牌子了!”贺人杰自顾拆李振千的回信,抖开看了,将信纸折叠好,一边往信封里装,一边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乔六哈一哈腰回答:“办工厂的那些人挂上了牌子。”“挂上了牌子?这还了得!”贺人杰放下回书,回手拿着水烟袋,迈着方步走出家门。贺人杰远远地看着那个白地黑字的牌子,他的嘴边上挂着笑容,心里却恨得要死,真想跳过去,将它摘下来,摔它一个粉碎。他故意站在筹备处牌子前,看了一会,又摇着方步走了。他恨恨地想:先让你挂着,先让你挂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给你摘下来!
上河湾的村人,有人将地卖给柳屏山,有人犹豫观望。还有人去请教贺人杰,土地该卖还是不该卖。贺人杰略一思索拈着黄须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