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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纸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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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屏山回到玉桥镇,将近中午。他先到母亲房里给老人问安,陪着老人说了一会儿话,而后和母亲、妻子、姐姐和外甥女一同用了午饭。饭后回房休息。妻子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柳屏山坐下喝茶,说起他离开玉桥镇家里发生的事情。荀玉琴问他:
“你有个同学叫祝伯孚?”
“有,有啊!”
“你走的第二天,他来给父亲吊孝。听说你去安庆了,专门住在客栈等你回来。”
“他住哪个客栈?”
“好像是百顺。”
柳屏山放下茶杯:“好,我这就去看他。”
柳屏山出门过桥,一口气跑到中街东头的百顺客栈,打听祝伯孚的下处。店家告诉他在七号房间,柳屏山径直去了。他也不敲门,推门进去,只见有个人正伏在桌上写什么,一看正是祝伯孚。他写得正专心,没有发现有人开门。柳屏山大呼:
“殳楼!”
祝伯孚一惊,猛地抬起头来,见是柳屏山,一个高跳起来,柳屏山走过去,两个人紧紧地握手。柳屏山拍着祝伯孚的肩膀说:
“我到南京寻了你三次,都没见到你的踪影,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你去监狱了?”
“何止去了监狱,还去了《金陵时报》。”
“《金陵时报》?”
“对,《金陵时报》,我那时在上海,看到一篇署名殳楼的文章,晓得是出于你的手笔,就坐船去了趟南京。”
“这可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毅行也!”
祝伯孚脸上现出感激之情,沉默片刻,他悲切地说:
“我听说伯父仙逝,特来吊唁。”
“我已经到伯父的坟上磕过头了。”祝伯孚又说。
“明天清晨,我要到先父坟上去磕头。”
“我陪你去。”
“赶快退了房,回家去住,咱两个做彻夜谈。”柳屏山一面帮助祝伯孚收拾文具一边说,“殳楼兄真勤奋啊,兄弟自愧不如。”
祝伯孚一笑:“我也是闲得无聊,给报纸做些小文章。”说着二人走出房间。
路上,柳屏山问道:“伯孚,何先生府上你去了吗?”
“我听说你去了安庆,先到伯父坟上行了礼,次日即拜见了老师。”
晚饭后,两个人出去,沿着小河散步,谈了些别后各自的情况。回来,柳屏山和祝伯孚在一个房间里睡,一直谈到深夜。讨论的焦点仍然是如何救国,柳屏山赞扬祝伯孚功成身退,远离政治的做法。他简要叙述了老师推荐自己去南京政府当差,不幸遭遇父亲逝世,父亲临终遗嘱让他到安庆老宅去凭吊。他激动地说:
“我进了老宅,上了老坟,就明白了父亲的深意:告戒我一定要远离政治!”
祝伯孚肯定地说:
“在不从政上,我两个观点一致,关于如何救国可能还有分歧。”
祝伯孚问柳屏山:“你的主张还是实业救国?”
“是实业救国,你呢?革命成功了,你功成身退,作个大律师,为民鸣不平,对吗?”
“律师只是我的职业,我的主要工作是写文章,唤醒民众!”
“怎么?”
“你想,如今清廷虽然推翻了,可是中国还是那个中国!政治黑暗,民主不兴。那高踞在宝座上的孤家寡人,仍然和皇帝一样为所欲为。广大民众麻木无知,任人宰割,长此下去,国家绝对无望。国家的当务之急是唤醒民众,只有民众真正觉悟了,真正像欧美一样,参与国家大事,国家、民族才有希望。”
“我看不然,而今,黎民百姓忙于生计,个个麻木不仁,怎样唤醒?我还是那个观点:只有发展实业,才能国富民强,国富民强,才能实现民主。西方国家强盛,经济发达,事业兴旺,我们要学西方,首先要振兴实业,只要国家有了经济实力,对内才可以实现民主,对外独立强大,不受外侮。”
两个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直到深更,方回去睡觉。
第二天早晨,柳屏山备齐珍馐果品、香烟蜡烛、锞子纸钱,着家人挑着,又有人抬了祭桌,同祝伯孚一起到父亲坟上。家人扫了墓,摆上祭桌,柳屏山摆好供品,点燃了香,高高举过头顶,香炉里插了。然后,双膝跪下,打火烧纸,待纸钱焚化了,变成黑色的纸灰,纷纷落下。柳屏山对着父亲的坟拜了四拜。然后,笔直地跪着,忽然声泪俱下叫了一声“父亲”。便以头触地,泣不成声。祝伯孚赶紧过来,拉起满面泪痕的柳屏山,搀到凳子上坐了。劝了一阵,然后,祝伯孚在祭桌前,焚香烧纸,对着坟墓拜了四拜,低头默哀良久。
从坟上回来,用过早饭,祝伯孚就要告别,柳屏山送他上船。临行,祝伯孚问柳屏山:
“你是不是想把实业救国变成行动?”
柳屏山郑重地回答
“我想是。”
祝伯孚说:“你有经济实力,想搞实业,不妨找成铁冷谈一下,他在国外是学工的,也许他会帮助你。”
“真看不出来他是学工的,怎么当了报馆的编辑?”
“他是留洋德国的,取得工科博士学位。回国后,满腹抱负,怀才不遇,无奈做了一个小小的编辑。”
“成铁冷还在南京吗?”
…
第八章纸伞(2)
…
“说不准,我到南京《金陵新报》找过他,已经不在报馆了。”
“我想去寻他。”
几天之后,柳屏山辞别母亲和妻子,去南京寻找成铁冷。他下船之后,在码头雇了一辆黄包车,直接拉到宝塔巷二十四号《金陵新报》报馆门口。下了车,径直走向二楼,看到楼上的三个房间的门都关着。柳屏山晓得成铁冷在第三间屋子里,就走上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穿大褂的中年人,上唇留着黑胡子,脸上带着笑容。柳屏山满怀歉意地说:
“对不起,我找成铁冷。”
“请到屋里坐。”
柳屏山进屋一看办公桌就明白了,成铁冷已经离开这里。因为这张办公桌虽然也摞满书籍、稿件,但却井井有条。中年编辑给柳屏山倒了一杯茶水,柳屏山道了谢,微笑地看着中年编辑,编辑慢声慢气地说:
“成铁冷已经不在这里了。”
“先生晓得他的去向吗?”
“可能去上海了。”
“仍然在报馆做事吗?”
“听说是,但不一定确凿。”
柳屏山站起,躬身施礼:“谢谢先生,在下告辞了。”
当天,柳屏山便离开南京回上海。柳屏山如今已经是祥瑞绸缎局的东家兼总经理了。陈掌柜对年轻的东家恭敬有加。特意在二楼为他安排一个总经理办公室。当年柳树青老东家来上海时居住的两间寝室,完全装修一新。柳屏山吃住都在祥瑞,非常舒适。对祥瑞的经营情况,财务情况,柳屏山概不过问。每天早晨吃过早饭,便到各处去逛。绸缎局有自己的有马车,出行非常方便。
柳屏山早出晚归,每天忙个不停,就是为了寻找成铁冷,可是,他找遍所好多报馆,都没有见到成铁冷的影子。
一年多来,成铁冷的变化很大。水丽花对成铁冷的打击太重了,让他陷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他躺在床上,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当他起来的时候,人已经瘦得变成一根鱼刺了,西服不是穿在身上,而是挑起来,走起路来逛里逛荡的。成铁冷四肢无力,头昏眼花,眼前一片漆黑。他摇摇晃晃走出门,到茶楼吃茶,尔后便去酒店吃酒。他从中午到晚上一直没有离开那个小店,他吃得昏天地黑,跌跌撞撞回到下处,倒头昏睡。
成铁冷也不晓得睡了多少个小时,醒来之后,只觉得南京城一片黑暗,在他眼里,不仅秦淮河的每滴水都是龌龊的,就连街树的每一片绿叶都不洁净。这个城市的声音,让他心烦,这个城市的空气,让他窒息。他决定离开这座城市,到上海去谋生。于是毅然辞去《金陵时报》编辑的职务,从万利钱庄取出二百两银票,将宝贝本子,还有德文版的《机械原理》、《机械制图》、《金属切削学》、《电工学基础》,和两本《词林记事》,两件换洗的衣服,统统装在一个箱子里,乘轮船来到上海。
到了上海,还没有找到住处,也没有吃饭,就坐车到南京路,在路口找到一个镶牙所。成铁冷进去,放下书籍,请医生镶牙。从镶牙所出来,天已经黑了,沿街的铺面点着电灯,整个一条街,宛如火龙一样辉煌。成铁冷的肚子早就饿了,急忙走进一个饭馆。跑堂的迎了上来,请他到里面一个桌子旁坐了。成铁冷要了一盘大闸蟹和一斤老酒,他喝了个烂醉。
从那以后,成铁冷和酒分不开了。他住在静安寺街路西,恒大客栈里,他想把二百块银洋全部花光之后,再去报馆做事,他觉得不用着急,因为手里有老朋友给上海《公众日报》李主笔写的引荐信。成铁冷忘不了水丽花对他的伤害,他每天只想借酒浇愁。
成铁冷住客栈吃酒店,从来不考虑节俭。短短两个月的光景,他的二百两银洋花光了,然后厚着脸皮给大哥写信要,有时三十块,有时五十几块。忽一日,成铁冷想该做点事情了,于是从书里找出朋友的引荐信放进西服的口袋里,来到报馆集中的地方望平街,老远就听见街上吵吵嚷嚷,看见批发报纸的报贩子黑压压地挤了满街。他仰脸看报馆的招牌,没有见到《公众日报》字样,打听报贩子,都摇头说不晓得,只好进入一家报馆去问,人家告诉他《公众日报》不在望平街,而在西园街,于是,又坐黄包车来到西园街,找到那家报馆,进门就说要见李主笔,报馆的人告诉他,我们报馆只有张主笔,没有李主笔。他找到张主笔,出示朋友给李主笔的信函,说明来意,张主笔告诉他,他找的那位李主笔,是自己的前任,因为发表文章针砭时弊,触怒了当局,一位要人下令查封报馆,李主笔为了同仁都有碗饭吃,保住报馆,自己“引咎”辞职,一个月前就离开了报馆,不知去向。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