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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姨妈已经不再交换礼物,交换礼物似乎已经成了老早以前的礼节了。她很高兴这个礼节又恢复了。她揭开盒盖,看见里面有一个漂亮的钱包,是个坤包,羊羔皮的,黑油油发亮。“啊。斯泰尔先生,谢谢你。”希比尔说着拿起坤包。“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呢,亲爱的?”斯泰尔先生催促说,于是希比尔打开坤包,发现里面装着钱——是崭新的纸币——最上面的一张面值二十美元。“我希望你别又多付钱给我,”希比尔不安地说,“——我做模特的时间还没到三个小时。这不公平。”斯泰尔先生笑了,高兴得满面红光。“对谁公平?”他问道,“什么是‘公平’?——我们爱怎样做就怎样做。”
希比尔羞涩地抬起头来,只见斯泰尔先生正热切地注视着她——至少他眼角的皮肤皱得很厉害。“亲爱的,今天我一定要送你回家。”他笑着说。他的语气里有了新的权威,这种权威看来与希比尔收了他的礼物有关。“天很快就要变凉,你的脚又打湿了。”希比尔犹豫不决。她已经提起坤包,把它凑近鼻子,嗅到了羊羔皮刺鼻的气味:这是一个她从来都没有过的高级坤包。斯泰尔先生飞快地朝四周扫视一眼,似乎怕有人看见;他脸上还挂着笑容。“请上车,布莱克!——你现在不能把我当作陌生人了。”
希比尔还是举棋不定。她半开玩笑地说:“你知道我的名字不是布莱克,对吗,斯泰尔先生?——你是怎样知道的?”
斯泰尔先生也开玩笑地笑道:“不是吗?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吗?”
“你不该知道?”
礼物(2)
片刻无语。斯泰尔先生轻轻地,但却牢牢地握住希比尔的手腕。他的手指像一条表链箍在她细细的手腕上。
斯泰尔先生凑过去,似乎要把秘密讲给她听:“唔,你们高中圣诞节举行庆典的时候,我的确听过你独唱,那个庆典开得真好;我还得承认,你们排练的时候我也溜进去看了。没有人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相信我听见导演叫你——‘希比尔’吧?”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斯泰尔先生的口中叫出来,希比尔感到头昏目眩。她只能点头表示斯泰尔先生说对了。
“是吗?——我不太有把握是否没有听错。这是个给可爱的姑娘取的可爱的名字。那么‘布莱克’——‘布莱克’是你的姓了?”
希比尔喃喃说道:“是的。”
“是你父亲的姓?”
“不。不是我父亲的姓。”
“噢,为什么不是呢?你知道通常孩子都是跟父亲姓的。”
“因为——”说到这里,希比尔困惑地住了口,没有把握该说什么。“是我母亲的姓。曾经是。”
“啊,真的是!我明白了。”斯泰尔先生笑着说。“唔,说实话,我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换一个时候再来谈这个问题。我们——?”
他的意思是说,我们上车好吗。他把希比尔的手腕握得更紧了,虽然还是和平常一样慈善,语气里却有点儿不耐烦。他抓得格外紧。希比尔站在路边,还拿不定主意,本想默许,同时却感到不该同意。现在还不该。
于是,希比尔紧张地笑着想把手挣脱出来。斯泰尔先生只得放开她,失望地把嘴往下一撇。希比尔向他道谢说,自己喜欢走路。“那么,我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你吧?——‘希比尔’?”斯泰尔先生在她身后叫道,“能吗?”
可是希比尔把新坤包紧紧搂在胸前,像小娃娃抱着毛绒玩具一样,快步走开了。
***
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在后面跟着吗?谨慎地保持着距离?
希比尔很想回头望,但是她没有回头。
她努力回忆,在她的一生中是否坐过这样豪华的汽车。她猜想在她父母亲的葬礼上曾经租用过有司机开的豪华轿车,但她没有参加过葬礼;除了外祖母和罗拉姨妈以及其他人的古怪表现——伤心,但在伤心的后面还含有难于启齿、深深的震惊——此外,一切和葬礼有关的事情她一概不记得了。
妈咪在哪里,她问道,爹地在哪里,回答总是一样的:走了。
哭也没有用。大发脾气也没有用。小希比尔做什么、说什么、想什么都没有用。这或许就是希比尔学到的第一个教训。
可是爹地没有死,你知道他没有死。你知道,他也知道,为什么回来了。
“着魔”
罗拉姨妈又抽烟了!——又一天抽两包。希比尔感到内疚,她明白这事得怪自己。
是为了那个羊羔皮坤包。秘密礼物。希比尔把它藏在衣柜里最深的角落,用塑料布包好,以免它的气味在房间里充溢。(尽管如此,你还是闻得到——是不是?它不是跟任何一种香水一样浓烈,淡淡地充斥着整个空间吗?)希比尔提心吊胆,生怕姨妈发现那个钱包和她的钱;虽然罗拉?戴尔?布莱克从来不进外甥女的房间,除非外甥女请她进去。但希比尔还是担心事情总会发生。她一生中从来没有对姨妈隐瞒过重大秘密,而这个秘密使她既感到激动,又觉得它有威力,使自己变得软弱,像小孩子一样提心吊胆。
然而,最使罗拉担心的是希比尔又对那件事情感起兴趣来。——噢,亲爱的,你又在想那件事了?为什么?
那件事是罗拉姨妈的委婉语,是“那场事故”——“那场惨祸”——“你父母的死因”——的简称。
在罗拉姨妈的记忆里,过去希比尔对那件事的好奇心不会持久,问问也就过去了,而现在这种好奇心已经被罗拉称之为“病态”。那默默不语、困惑的眼神!那嘴巴震颤、有时候愠怒的样子!一天夜晚,罗拉姨妈用颤抖的手点燃一枝香烟,直截了当地说:“希比尔,亲爱的,我的心快碎了。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希比尔似乎一直等待着的就是这个问题。“我的父亲还活着吗?”
“什么?”
“我父亲。乔治?康特。他——也许——还活着的吧?”
这个问题在她们的上空回旋,过了很长,很痛苦的一段时间,罗拉姨妈看来就要怒气冲冲地哼一声,从桌边跳起来,从房间走出去。可接下来的是,罗拉姨妈摇了摇头,垂下目光,斩钉截铁地说:“亲爱的,不是的,那人没活在世上了。”她停下来,吸烟,用力把烟从鼻孔里喷出来;似乎要往下说什么,又改变了主意;然后,静静地说:“你没有问你的母亲,希比尔,为什么呢?”
“我——相信我的母亲死了。可是——”
“可是——?”
“我的——我的父亲——”
“没死?”
希比尔的脸变得热辣辣的,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想知道。我想看看,——看看——坟墓!死亡证书!”
“我会寄信到威灵顿复印一份死亡证书。”罗拉姨妈慢悠悠地说,“行了吧?”
“你这里没有复印件?”
“亲爱的,我为什么要有复印件?”
希比尔看见这个年迈的妇女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她,眼神有点儿令人害怕。希比尔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在你的——你的法律文书里。你的文件。锁着——”
“亲爱的,没有。”
片刻无语。接着希比尔欲哭无泪地说:“我那时还太小,没有参加他们的葬礼。因此我从来没有见过。不管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人们说这是进行宗教仪式的理由——要让大家看看死者。”
罗拉姨妈伸出手来握住希比尔的手。“这是理由之一,亲爱的,”她说,“我们在医疗中心天天都见到这种情况,人们不相信自己亲爱的人死了——他们知道,但是不能接受;打击太大,一时难以化解。是的,有种说法,如果你没有亲眼看见一个人真正死了——如果不公开举行一个仪式来确认——你就难以接受。你可能就容易——”说到这里罗拉姨妈皱着眉头停了一下,“——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希比尔眼睛盯着姨妈,感到十分震惊。可是我见到他了,我知道。我相信他,不相信你!
这个话题看来暂时结束了。罗拉姨妈迅速踩灭香烟,说:“这得怪我——或许。事情发生后,我一直病了两三年,我再也不愿提起这件事。因此,当你这些年来一问到这个问题,我就制止你;我意识到了。但是,你知道,没有多少可说的——米兰尼死了,他也死了。而这一切都发生在那么多年以前。”
那天晚上,希比尔在阅读一本从格兰科尔图书馆借来的论记忆的书。书上说:人常常被无穷无尽在记忆中休眠的东西困扰,往往想得着了魔,这些休眠的记忆留下的痕迹在特殊条件下会被激活,包括刺激大脑皮层中的兴奋点。这些痕迹不可磨灭地印刻在神经系统中,通常能被记忆的刺激物激活——这些刺激物包括话语、视觉、声音,特别是气味。幻觉记忆与一个人经历过的事情密切相关。而在这些经历中往往出现“双重意识”,这时人们往往觉得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然而,人的许多记忆包含有过后的修改、选择和梦幻……
希比尔合上书本。她看着手腕上被斯泰尔先生勒红的印子沉思起来。她对着这个印痕已经沉思了十多次。这个自称为斯泰尔先生的人抓住她的手腕时,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
希比尔当时也没觉察到他的手指多么强有力,把她的手腕抓得多么紧。
“斯泰尔先生”——还是“康特先生”
她看见他了,看见他正在等她。她很想立即跑过去,怀着孩子气的兴高采烈观察他的脸,看看当他见到她的时候,脸上会发出什么样的光彩。来了!我来了!希比尔?布莱克,年仅十七岁,身上似乎有无穷的力量——这力量能对一个她素未谋面也不认识她的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因为他爱我。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这就是原因所在。
如果他不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