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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然而可惜的是只有在拜金主义的浪潮冲击我们的出版事业,不少人
争先翻印通俗小说、推销赚钱小报的时候,才有人想起那个早已不存在
的书店和它的好传统、好作风,是不是来迟了些呢?
当然迟来总比不来好①。
5 月3 日写完创作谈
“起来反抗压迫的人”
——谈《灭亡》①(摘录)
《灭亡》当然不是一部成功的作品。而且我的写作方法也大有问题。
这不像一个作家在进行创作,倒像一位电影导演在拍摄影片。其实电影
导演拍故事片,也是胸有成竹。我最后决定认真写这本小说,也不过做
些剪接修补的工作。我以后写别的小说,不论是短篇、中篇、长篇,有
的写得顺利,几乎是一口气写完,有的时写时辍,但它们都是从开头依
次序写下去的。例如我的第二部中篇小说《死去的太阳》就是一口气写
下去的。这部作品的初稿我曾经投给《小说月报》,但很快就被退回,
说是写得不好。编者的处理是很公平的。《死去的太阳》的失败并非由
于一气呵成,而是生活单薄。更重要的原因是:硬要写小说,这里面多
少有点为做作家而写小说的味道了。这个中篇初稿的题名是《新生》,
退回以后,我就把它锁在抽屉里,过了几个月偶然想起,拿出来改写一
遍。那时我翻译的阿·托尔斯泰的剧本《丹东之死》刚出版,我就引用
了《丹东之死》中的一段话放在小说前面,根据这段话改写了小说的结
① 谈开明我没有提叶圣陶老人,并不是遗漏,我打算在另一篇“随想”里讲他。
① 本篇最初发表于1958 年4 月号的《文艺月报》。
尾,而且把书名改作了《死去的太阳》。但是即使做了这些加工的工作,
我仍然没法给我的失败的作品添一点光彩。为了退稿,我至今还感激《小
说月报》的编者。一个人不论通过什么样的道路走进“文坛”,他需要
的总是辛勤的劳动、刻苦的锻炼和认真的督促。任何的“捧场”都只能
助长一个人的骄傲而促成他不断地后退。但这都是题外的话了。
《灭亡》出版以后我读到了读者们的各种不同的意见。我也常常在
分析自已的作品。我常常讲起我的作品中的“忧郁性”,我也曾虚心地
研究这“忧郁性”来自什么地方。我知道它来自我前面说过的那些矛盾。
我的思想中充满着矛盾,自己解决不了的矛盾。所以我的作品里也有相
当浓的“忧郁性”。倘使我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参加了火热的实际斗争,
我便不会再有矛盾了,我也不会再有“忧郁”了。《灭亡》的主人公杜
大心也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在他的遗著中有着这样的一句话:“矛盾,
矛盾,矛盾构成了我的全部生活。”他的朋友李冷说:“他的灭亡就是
在消灭这种矛盾。”(见《新生》)杜大心没有找到正确的革命道路消
灭他的矛盾,所以他选择了死亡。他疲倦了。“他想休息,他想永久地
休息”。他觉得“只有死才能够带来他心境的和平,只有死才能够使他
享受安静的幸福”。他自然地会采取用暴力毁灭自己生命的一条路:报
仇、泄愤,杀人、被杀。杜大心并非一般人所说的“浪漫的革命家”。
他只是一个患着第二期肺病的革命者。我写杜大心患肺病,也许因为我
自己曾经害过肺病,而且当时我的身体也不大好,我自己也很容易激动,
容易愤怒。倘使社大心不患肺病,倘使他找到了正确的革命道路,例如
说找到了共产党,他就不会感觉到“他是一个最孤独的人”,他是在单
独地进行绝望的斗争;他就不会“憎恨一切的人”,甚至憎恨他自己。
因为孤独,因为绝望,他的肺病就不断地加重。他的肺病加重,他更容
易激动,更容易愤怒,更不能够冷静地考虑问题。倘使有一个组织在领
导他,在支持他,他决不会感到孤独,更不会感到绝望,也不会有那么
多的矛盾,更不会用灭亡来消灭矛盾。
我不能说杜大心的身上就没有我自己的东西。但是我们两个人(作
者和他的主人公)相同的地方也不太多。杜大心是单独地在进行革命的
斗争,我却是想革命,愿意为革命献出一切,而终于没有能参加实际的
革命活动。但是我们两个都没有找到正确的革命道路,这一点是最重要
的。所以我会写出杜大心这个人物来。要是我走了另一条道路,也许我
就不会写小说,至少我不会写出像《灭亡》这样的作品。有些细心的读
者,只要读过几本我的作品,很可能注意到我一直在追求什么东西。我
自己也说过我的每篇小说都是我追求光明的呼号。事实上我缺少一种能
够消灭我的矛盾的东西。我不断地追求,却始终没有得到。我今天无法
再讳言我的思想的局限性。我在写《灭亡》以前和以后常常称自己为“无
政府主义者”。有时候我也说我是一个克鲁泡特金主义者,因为克鲁泡
特金主张无政府共产主义,不赞成个人主义。但是我更喜欢说我有我的
“无政府主义”,因为过去并没有一个固定的、严密的“无政府主义者”
的组织。在所谓“无政府主义者”中间有各种各样的派别,几乎各人有
各人的“无政府主义”。这些人很不容易认真地在一起合作,虽然他们
最后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大同世
界。其实怎样从现社会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任何一派的“无政府主义
者”都没有具体的办法,多数的“无政府主义者”根本就没有去研究这
样的办法。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反对无产阶级专政,也没有真正了解无产
阶级专政的具体内容。有少数人也承认阶级斗争,但也只是少数,而且
连他们也害怕听“专政”的字眼。我讲的是那一个时期西欧的“无政府
主义”的情况,因为我过去接触到的,过去受过影响的都是这些外国的
东西。我接受了它们,却不曾消化,另外我还保留而且发展了我自己的
东西。这两者常常互相执制,有时它们甚至在我脑子里进行斗争。所以
我的矛盾越来越多,越无法解决。我坦白地承认我的作品里总有一点外
国“无政府主义”的影响,但是我写作时常常违反这个“无政府主义”。
我自己说过:“我是一个中国人。有时候我不免要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
看事情,发议论。”而且说实话,我所喜欢的和使我受到更大影响的与
其说是思想,不如说是人。凡是为多数人的利益贡献出自己一切的革命
者都容易得到我的敬爱。我写《灭亡》之前读过一些欧美“无政府主义
者”或巴黎公社革命者的自传或传记,例如克鲁泡特金的《自传》;我
也读过更多的关于俄国十二月党人和19 世纪60—70 年代俄国民粹派或
别的革命者的书,例如《牛虻》作者丽莲·伏尼契的朋友斯捷普尼雅克
的《地下的俄罗斯》和小说《安德列依·科茹霍夫》,以及妃格念尔的
《回忆录》。我还读过赫尔岑的《往事与回忆》,读了这许多人的充满
热情的文字,我开始懂得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在《灭亡》里面斯捷普
尼雅克的影响是突出的,虽然科茹霍夫①和杜大心并不是一类的人。而且
斯捷普尼雅克的小说高出我的《灭亡》若干倍。我记得斯捷普尼雅克的
小说里也有“告别”的一章,描写科茹霍夫在刺杀沙皇之前向他的爱人
(不是妻子)告别的情景。
《灭亡》里面的人物并不多。除了杜大心,就应该提到李静淑和她
的哥哥李冷,还有张为群和别的几个人。所有这些人全是虚构的。我为
了发泄自己的感情,倾吐自己的爱憎,编造了这样的几个人。自然我在
生活里也或多或少地看见过这些人的影子,至少是他们的服装和外形。
像王秉钧那样的国民党右派我倒见过两三个。他们过去也曾自称为“无
政府主义者”,后来却换上招牌做了反动的官僚,我带着极大的厌恶描
写了这样的人。“杀头的盛典”我没有参加过。但是我十几岁的时候见
过绑赴刑场的犯人和挂在电杆上示众的人头。我也听见人有声有色地谈
起刽子手杀人的情形。《革命党被捕》和《八日》两章多少有些根据。
我去法国之前住在上海旧法租界马浪路一个弄堂里。我和两个朋友同住
在三楼的前后楼。房东可能是旧政客或者旧军人,他和几个朋友正在找
出路,准备招兵买马,迎接快要打到上海来的北伐军。不知道怎样,有
一天他的一个姓张的部下在华界被孙传芳的人捉去了,据说是去南市刻
字店取什么司令的关防,给便衣侦探抓去的。他的妻子到房东家来过一
两次,她是一个善良的年轻女人。她流着泪讲过一番话。后来房东一家
人全躲到别处去了,只留下一位老太太看家。不久我就在报上看到那位
张先生被杀头的消息,接着又听说他在牢里托人带话给房东:他受了刑,
并未供出同谋,要房东以后照顾他的妻子兄弟。过两天我就上船去马赛
①
科茹霍夫,C。M。Стеиняк…Кравченский(1851—1895)著长篇小说:“АнцрейКожухов”中的男主人公。
了。两三个月以后我偶然在巴黎的中法联谊会或者这一类的地方看到几
张《申报》,在报上又发现那房东的一个朋友也被孙传芳捉住杀头示众
了。孙传芳退出上海之前不知道砍了多少人的头。要不是接连地看到杀
头的消息,我也不会想到写《杀头的盛典》。那位张先生的砍头帮助我
描写了张为群的英勇的牺牲和悲惨的死亡。
关于李静淑我讲得很少,因为她也是一个虚构的人物。我只见过她
的外形、服装和动作。我指的是一个朋友的新婚的太太。我创造李静淑
出来给我解决爱与憎的问题。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