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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多年不曾见到我哥哥雪尼,所以从英国到尼斯,去他那儿盘桓几天。雪尼以前老是说,等到有一天攒满了二十五万美元,他就要退休。这里我可以补充一句,他攒的钱已经大大超过了这个数目。他不但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而且是一个杰出的喜剧演员,他拍了许多很能卖座的影片,其中包括《潜艇领航》、《鸿运高照》、《箱中人》、《查理的姑母》,等等,他从这些影片中赚了不少钱。现在,像他所说的那样,他已退休,和他妻子在尼斯安了家。
当时弗兰克·J·古尔德也住在尼斯,他听说我要去那儿看我哥哥,就邀我去朱安莱潘他家里作客,我当即答应了。
我到尼斯之前,在巴黎停留了两天,到女神剧场去了一趟,因为兰开夏八童伶班的艾尔弗雷德·杰克逊正在那里领班,他是从前剧团中的童伶之一。我见到了艾尔弗雷德,他告诉我,杰克逊家已经相当富裕,现在拥有八个舞蹈班,他父亲仍旧健在。我如果去女神剧场,就可以看到他,因为几个戏班都在那儿排练。老人虽然已经八旬开外,但仍然精神矍铄。我们谈到往事,都感慨地说:“真没想到啊!”
故乡之旅为《城市之光》作宣传(7)
“你瞧,查理,”他说,“你小时候给我的印象最深:你的性情是那么柔顺啊。”
社会的赞扬,不能使你长期地陶醉,就像蛋白牛奶酥一样,时间一久,它就会塌了下去。这一次我受欢迎,那情形也是如此:往后气氛突然冷下来了。第一阵风是从报刊上吹来的。经过一番天花乱坠的吹捧,报刊改变了它们的调门。我想,那是为了读起来可以更有趣一些吧。
伦敦和巴黎的激情已经消逝。我感到倦怠了,需要休息了。我在朱安莱潘休息时,接到通知,要我到伦敦守护神戏院作一次钦命演出。但是我不曾去,只汇去了二百英镑。这一来我就触怒了当局。他们说我冒犯皇上,藐视圣旨。我没想到,守护神戏院经理的一纸通知竟有如皇上的诏书一样。再说,我是临时接到通知,也来不及为此作好准备。
几个星期以后,又受到了第二次抨击。一天,我正在网球场上等候我的搭档,来了一个年轻人向我介绍他自己,说他是我的一个朋友的朋友。我们彼此寒暄了几句,就谈到了自己的一些看法。这个年轻人挺讨人欢喜,会对人表示同情。我这人有一个弱点,就是会对新认识的人突然发生爱好,尤其是遇到那位新交善于聆听别人的话,于是,我就在许多问题上发表了意见。谈到世界大事时,我表示悲观,说欧洲局势将导致另一场战争。
“哼,下一次再打仗,可别指望我参加,”我的朋友说。
“我认为你这样并没错,”我回答,“我就是瞧不起那些专给我们带来苦难的人;我就是不爱听人家吩咐,要我们去把什么人杀死,去为什么事情送命——还要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爱国。”
我们很亲切地道了别。记得我还约他第二天吃晚饭,但是后来他没来。真没料到呀!和我谈话的这个人并不是什么朋友,原来他是一位新闻记者。第二天报纸就在显著地位刊出:“查理·卓别林不是爱国主义者!”
报道的是实话,但当时我并没要把私人的看法公诸报端。事实是:我之所以不是爱国主义者,那不但是由于道德或理智上的原因,而且由于我缺乏这种爱国主义者的感情。有人在爱国主义的幌子下杀害了六百万犹太人,这时候你怎么能容忍爱国主义?也许有人说,那是在德国发生的事情;可是,每一个国家里都潜伏有那种杀人的组织啊。
我是不能大力鼓吹国家自豪感的。如果你是深受了这些影响,如家庭的传统,住宅和庭园,快乐的童年,家人和朋友,等等,那我是能够理解你这种感情的,然而,我却是缺乏这一切背景的。对我来说,爱国主义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些地方习惯所形成的思想感情罢了;如赛马,打猎,吃约克郡布丁、美国牛肉饼和可口可乐,然而,如今这些土产都已成为全世界普及的东西了。当然,如果我所在的国家遭到侵略,我想,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也会作出最大的牺牲。但是我不能对祖国抱那样狂热的爱,因为那样只会使一个人成为纳粹,所以,我尽可以毫不在乎地放弃了它——根据我的观察,纳粹组织虽然暂时是潜伏着的,但是它们可以很快地在每一个国家里活跃起来。因此,除非是我本人相信某一政治目标,否则我就不愿意为它作出任何牺牲。我不能为国家主义牺牲——我更不愿为一位总统、首相或独裁者去送死。
过了一两天,菲利普·沙逊爵士陪我去孔苏埃洛·范德比尔特·鲍尔桑家午餐。他家住在法国南部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座上有一位客人显得很特殊,他身体瘦长,头发乌黑,留着小短胡子,样子和蔼可亲,午饭时我和他攀谈起来。当时我谈到梅杰·道格拉斯写的《经济民主》一书,说他的信贷理论可以解决目前各国的经济危机——这时我不妨援引孔苏埃洛·鲍尔桑那天午后所说的话:“我发现和卓别林谈话挺有趣,我注意到他那强烈的社会主义倾向。”
首先我肯定说了一些话,特别使那位身体瘦长的绅士感兴趣,因为他脸上闪出了光,眼睛张得很大,我可以看出了他的眼白。他好像赞同我说的每一句话,可是后来我谈到了我的主题,而那些话肯定又是和他的意思相左的,因为他露出了失望的神气。原来那天我是在和奥斯瓦德·莫斯利爵士谈话,我根本没想到这个人后来会当上了英国黑衫党头子——但是,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的瞳仁上边露出眼白,咧开着的大嘴里露出牙齿,给人的印象即使不是有点儿可怕,至少是十分异样的。
在法国南部,我还会见了埃米尔·路德维希这位曾经为拿破仑、俾斯麦、巴尔扎克等人写了巨帙传记的作家。他把拿破仑描写得很有趣,但是,由于过分注意心理分析,反而使一些叙述为之减色。
他拍给我一份电报,说他十分欣赏我的《城市之光》,很想要见我一面。他那副样子和我所想像的完全不同。他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奥斯卡·王尔德,头发留得很长,丰满的嘴唇旁边有着女性的曲线美。我们两人在我的旅馆里会见,初见时他显得相当客套,有些做作,他递给我一片月桂树叶,说:“从前罗马人成了名,人家就赠给他一顶月桂树叶编的王冠。所以,我送您一片月桂树叶。”
过了一会儿,我对这种热情的赞扬逐渐适应,这才开始觉察到,路德维希是在掩盖他的羞涩情绪。等到他恢复正常后,我发现他是一个非常聪明有趣的人。我问他写传记时什么是最基本的条件。他说最基本的是态度。“这样说来,传记是具有偏见和经过删节的记录了,”我说。
“有百分之六十五的事情是不会被提到的,”他回答,“因为那些事情牵涉到了其他的人。”
晚餐席上,他问:在所看到过的东西当中,我认为什么是最美的。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海伦·威尔斯打网球的动作最美:不是姿势优美,动作简练,而且对于男性有一种健康的吸引力。再有,就是停战后不久我看到的一个新闻片镜头,拍的是一个农民在佛兰德犁一片上面曾经死了成千上万人的土地。路德维希描绘了一幅佛罗里达海滩日落的景色,那时,一辆敞篷汽车懒洋洋地驶过,车上挤满了穿游泳衣的漂亮姑娘,其中有一个坐在后挡泥板上,一条腿荡在空中,汽车在前进,她的脚趾触到了沙土,划出了一条连绵不断的迹印。
此后,我又想起其他美丽的景色:那是佛罗伦萨贵族广场上本文努托·切尔利尼的“珀修斯”。那时是夜晚,广场上已经点上了灯,我原来是打算去看米开朗琪罗的“大卫”,但是一看到“珀修斯”,我觉得其他一切艺术品都黯然失色。我被它那风格与形式的无法形容的美所陶醉。珀修斯手里高举着墨杜萨的头,那女怪在他脚底下惨痛地蜷曲着身体,珀修斯成为一切悲哀的像征,他使我想起了奥斯卡·王尔德神秘的句子:“因为,每个人都会杀死他心爱的东西。”在善与恶永恒的神秘的斗争中,他完成了自己应做的事情。
故乡之旅为《城市之光》作宣传(8)
我接到阿尔巴公爵的电报,邀我去西班牙。但是第二天报纸上都以大字标题刊出:“西班牙爆发革命”。于是我终止去西班牙,改赴维也纳——忧郁的,美丽的维也纳。那个地方给我留下的最清晰的记忆是:我和一个美丽的姑娘有过一段罗曼史。那件事的经过,有点儿像维多利亚时代小说的最后一章:两人海誓山盟,最后吻别,知道以后再不会有相逢的日子了。
离开维也纳,我到了威尼斯。那是秋天,当地已经没有游客。但是我却更喜欢那里有一些游客,因为有些地方需要游客点缀,才会显得温暖有生气,否则就很容易变得像一片墓地一样。实际上我是喜欢那些游山玩水的人,因为,去度假日的人,看来总要比匆匆忙忙挤进旋转门上写字间的人更可爱一些。
威尼斯虽然景色秀丽,但使人感到忧郁,所以我只在那里待了两夜,每天没什么可以消遣的,只有听听留声机唱片——连唱片也只能偷着听,因为星期日跳舞和听唱片都是墨索里尼所禁止的。
我原来想要回到维也纳,去那儿重寻旧欢。但是因为已约好了去巴黎,赴创议欧洲合众国的阿里斯蒂德·白里安的午宴,我不愿错过这一机会。那次我会见白里安先生时,他好像身体欠佳,带有一副失望和愤懑的神气。午宴是在巴黎《不妥协者》报发行人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