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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除酗酒外还有什么其他不愉快的事情,只知道,我出生后一年,我的父母就离了婚。当时母亲并没有申请赡养费。她有足够的资格当一名红角儿,每星期挣二十五镑,尽可以维持自己和她两个孩子的生活。只是后来时运不济了,她才请求救济,否则她是不会去打官司的。
她的嗓子早就常常失润。她的喉咙本来就容易感染,她稍微受了点儿风寒就会患喉炎,一病就是几个星期,然而又必须继续演唱,于是她的声音就越来越差了。她对自己的嗓子已经没有把握。唱到半当中,它会变得沙哑,突然低得像是在轻声细语,于是听众就哄堂大笑,开始喧哗。为自己的嗓子提心吊胆,这就影响了她的健康,使她在精神上垮了下来。结果是,她剧团里的生意越来越少了,最后是完全没有生意了。
由于母亲的嗓子不好,我五岁那年就第一次登上舞台。母亲不愿意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间分租的房子里,晚上常常带我上戏院。那时候她正在奥尔德肖特的俱乐部里演唱,那实际上是一家肮脏的下等戏馆,招待的对像多数是士兵。那些兵都是很粗野的,只要一不满意,就会跟你恶作剧。一般演员都把在奥尔德肖特的演出看作是恐怖的一周。
记得当时我正站在条幕后面,母亲的嗓子哑了,声音低得像是在悄声儿说话。听众开始嘲笑她,有的憋着嗓子唱歌,有的学猫儿怪叫。我稀里糊涂,也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噪声越来越大,最后母亲不得不离开了舞台。她走到条幕后面,心里很懊恼,就跟舞台上管事的顶起嘴来,管事的以前曾看到我当着母亲的朋友表演过,这时就建议我代替母亲演下去。
记得就在那一片混乱中,他搀着我走出去,向观众解释了几句,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舞台上了。于是,面对着灿烂夺目的脚灯和烟雾迷蒙中的人脸,我唱起歌来,乐队试着合了一下我的调门,就开始替我伴奏。那是一首家喻户晓的歌,叫《杰克·琼斯》,歌词是:
一谈起杰克·琼斯,哪一个不知道?
你不是见过吗,他常常在市场上跑。
我可没意思找杰克的错儿,
只要呀,只要他仍旧像以前一样好。
可是,自从他有了金条,
这一来他可变坏了,
只瞧他怎样对待他的歌儿们,
就叫我心里十分地糟。
现在,星期天早晨他要读《电讯》,
可以前呀,他只翻一翻《明星报》。
自从杰克·琼斯有了那点儿钞票,
咳,他得意得不知道怎样办才好。
我刚唱到一半,钱就像雨点儿似的扔到台上来。我立即停下,说我必须先拾起了钱,然后才可以接下去唱。这几句话引起了哄堂大笑。舞台管事的拿着一块手帕走过来,帮着我拾起了那些钱。我以为他是要自己收了去。心里这样想着,我嘴里就向观众们说了出来,这一来他们就笑得更欢了,尤其是看到管事的拿着钱走过去,我那样急巴巴地紧跟着他。直等到他把钱都交给了母亲,我才重新回到台上,继续唱歌。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拘束。我向观众们谈话,舞蹈,还做了几个模仿动作,有一次是模仿母亲唱她那支爱尔兰进行曲,歌词是这样的:
赖利,赖利,就是他那个小白脸叫我着了迷,
赖利,赖利,就是他那个小白脸中我的意。
我走遍了大大小小所有的部队里,
谁也比不上他那样又漂亮又整齐,
比不上雄赳赳的八十八部队里,
那一位高贵的中士,他叫赖利。
我重复地唱歌曲中的叠句时,完全出于无心,也学母亲那样沙哑着嗓子唱,没想到观众却大为欣赏。他们有的大笑,有的喝彩,接着就把更多的钱扔了上来。当母亲走出台来,领我走时,观众都报以热烈的掌声。那天夜里在台上露脸,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母亲的最后一次。
命运之神捉弄人时,既不稍存怜悯,又不顾及公道。他对母亲就是那样儿。母亲的嗓子此后始终不曾恢复。深秋转入寒冬了,而我们家的境况也越来越拮据了。虽然母亲平时有打算,储蓄了一点儿钱,但那点儿钱很快就花光了,而她的首饰和其他少数积聚的一些东西,为了开销度日,她也给送进了当铺,仍旧希望自己的嗓子能够恢复。
童年童年时光(3)
同时,我们已经从三间舒适的住屋里搬进了两间屋子,最后搬进了一间屋子,我们的什物逐渐减少,而新搬去的地方,那环境也显得更加阴暗了。
她相信了宗教,据我猜想,这是希望信仰可以恢复她的嗓子。她经常去威斯敏斯特桥路的救主堂做礼拜,每逢星期日我都得在那儿坐到巴哈的风琴乐曲奏完了,焦急地耐着性子听F·B·迈耶牧师讲道,牧师热情激动、扣人心弦的声音在教堂中回荡,好像谁拖着脚步走
过来的声音。他那讲道肯定是很动人的,因为有时候我看见母亲悄悄地擦眼泪,这使我感到有点儿不安。
我清楚地记得:我是怎样在一个炎热的夏天领圣餐,那个凉凉的银杯,里面盛着鲜美的葡萄汁,怎样沿着一排排信徒传递过来;当我呷得过多时,母亲的那只手怎样轻轻地阻止了我。而当牧师合上了《圣经》时,我又是怎样感到如释重负,因为这表示讲道就快结束,大伙儿就要开始祈祷、唱最后的赞美诗了。
母亲自从信了宗教,就难得再去看她戏剧界里的朋友。那个世界已经烟消云散,只留下一片回忆了。好像,那时候我们一直过着困苦的日子。一年的短暂时间,就仿佛是漫长无尽的辛苦的一生。当时我们生活在抑郁寡欢的阴暗中;工作本来就不容易找,何况母亲除了演唱以外什么事都不会做,找工作就更加不容易了。像她这样一个身材矮小、漂亮灵活的女人,在维多利亚时代奋斗是很不利的,因为那个时代里贫富有着天壤之别,穷苦的妇女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干一些粗重活儿,或者是在血汗工厂里做苦工。偶尔她也找到了帮人家领孩子的工作,但是那种机会究竟难得,况且雇用的时间又是很短的。然而她很有主意:由于曾经替自己制戏装,她学会了一手好针线,可以为一些教友们做衣服,靠这挣几个先令。但这点儿收入简直不够维持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由于父亲酗酒,戏院就不跟他按期订合同,而他每星期十先令的补贴也就不按期付给我们了。
母亲这时候已经卖去了她大部分的东西。最后可以出手的只剩下了她那一箱子戏装。这点儿东西她一直死保住不肯放,希望嗓子能够恢复,可以重新登台。有时候,她偶尔翻箱子找什么东西,我们就会看见一件闪亮的绣金戏装,或是一头假发,于是就央求她穿戴起来。我记得,有一次她穿戴了法官的长袍和帽子,和她那衰弱的嗓子唱出一支她从前自己编写、曾经唱红了的歌曲。那支歌轻快活泼,是二拍子的,歌词是:
我是一位女法官,
也是一位好法官。
判断案子很公平,
审理官司可真行。
我要教律师
明白几件事,
还要让他们看一看,
女孩儿到底有多大能耐……
接着,她就以惊人的潇洒姿态,开始表演她那优美的舞蹈,一时竟忘了她的缝纫活,只顾唱另几支得意的歌曲逗我们乐,一面还合着那些歌曲跳舞,到后来直跳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这时候她就要谈到从前的那些事,给我们看一些她的旧戏单。有一张戏单上面是:
特 约!
扮相美丽 技艺超群
正派喜剧女角 擅长舞蹈、反串
莉莉·哈利
她向我们表演时,不但拿出了她自己那些轻歌舞剧的玩意儿,而且模仿她在那些所谓正派戏院中所看到的其他女演员。
她每说一出戏,总要同时扮演几个角色:比如,说到了《神奇的十字架》,她就要扮演梅茜亚怎样眼中闪出了神灵的光芒,走进兽圈去让狮子吃。她还要模仿穿着五英寸高跟鞋(因为生得矮小)的威尔逊·巴雷特,学他那样装出祭司长的腔调宣布:“这基督教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不明白。但有一点我是肯定的,那就是,既然它能够造就了像梅茜亚这样的女人,那么罗马,不,那么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更纯洁了!”……她演到这里时,可能是带着点儿幽默的神气,但多少是在欣赏巴雷特的演技。
她具有一种直觉,永远能够辨出那些有真正才能的艺人。不论是谈到女演员中的爱伦·泰丽,或者是杂剧厅里的乔·埃尔文,她都要分析他们的艺术。她那样理解演戏的技巧,是出于一种本能,而也只有一个爱好戏剧的人,才能像她那样谈论戏剧。
她总是讲一些有趣的轶事,边说边表演,比如,她叙述拿破仑皇帝生平的一件事情,说他怎样在他的书房里踮起了脚去取一本书,这时候内伊元帅拦住了他(母亲同时扮演两个角色,但总是表演得很诙谐),说:“陛下,让我来给您拿吧。我人更崇高。”这时候拿破仑把眉头一皱,把脸一板,说:“什么更崇高?应该说更高!”
她总是模仿蕾尔·格温那样演戏,并且有声有色地描绘蕾尔怎样抱着她的孩子,向王宫中楼梯上探出了身子,威胁查理二世道:“给这个孩子一个封号,否则我就要扔下去摔死他!”于是查理皇帝来不及地答应,说:“好的好的!封他为圣奥尔本斯公爵。”
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