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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青坊老宅-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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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马桶,伸头到隔壁一看,原来是宾馆服务员在清理里面的烟灰缸,清好以后,就出去了。钱启富这才打开信封,看到好几扎花花绿绿的钞票,都是崭新的。他真想一张一张点一点,体验一下点钞票的美妙感觉。但,黄瀚浩还在大厅里等,不能耽误太长时间,他把信封收起来,出了厕所。
  在宾馆大堂门口,宾馆的车已经等在那儿了。这时,突然冒出一个人,走到黄瀚浩面前悄悄地问:“先生,有外汇券换吗?比银行价格高。”还没等黄瀚浩反应过来,宾馆的保安过来了,那人迅速离开了。
  钱启富怀揣五千元外汇券坐上了车,有一种发了横财的感觉。钱启富是见过大钱的人,但解放后这些年他穷透了,现在总在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坐上车后,他不停地拿手下意识地去捏那信封,然后再捏捏自己的大腿,嗯,痛!是真的。
  其实,真正有发横财感觉的是港商黄瀚浩,送走钱启富后,他就在宾馆院子里散步,一步一步颠的真是轻快。
  钱启富已经离开古玩界很多年,这几十年国内没有古玩市场,他更不知道海外古玩市场的行情。如果他知道了仅那对将军罐,在海外市场的价格至少在十万港币以上,不知他又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美滋滋的钱启富在牌坊前下了车,脚下生风般地往家里走。天已经黑了,钱启富看到前边有一个人身影有点熟悉,原来是曹老三,手仍然挂在脖子上。
  看到曹老三,钱启富一下又回到了老宅的现实中,老宅前段时间闹鬼的事又出现在眼前,这使钱启富突然有一种晦气的感觉,怎么一回来就碰上遇过鬼的人?他放慢了脚步,觉得不管是真是假,跟在这种人后面都有点不吉利。
  钱启富转身往回走,走到街口再拐回来,直到看不见曹老三以后,他才进了老宅的大门。刚进门,就有一个人从身后急匆匆地越过,是住在一进东厢房的吴家主人吴富生,是市供销合作总社的一个副股长。
  钱启富打了一个招呼:“吴股长,下班啦?”
  吴富生赶紧回头应了一句:“哦,是老钱啦。今天又加班写材料,回来晚了。”
  钱启富看见朱银娣,马上堆出一脸的笑,没想到朱银娣兜头就是一句骂:“你走了这么多天,也没有一点音信,死哪儿去啦?”
  钱启富一脸的笑凝固了,刚进家门,就说死哪儿去啦,真不吉利。但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也习惯了,何况怀里揣着巨款,也可以冲冲晦气。他仍然是老习惯,走到床边,脱下鞋子,先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一会儿。他的报复就是,不马上把喜讯告诉老婆。
  朱银娣骂完就问:“吃饭没有?我给你去热一热。”
  钱启富眼睛也不睁,用手挥了挥:“不用了,我已经在迎江宾馆用过了。”钱启富把话说得文绉绉的,又找到了过去当老板的感觉,因此,吃过了,就变成用过了。
  钱启富怎么躺得住,怀里揣着钱呢!他睁开眼睛,透过蚊帐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朱银娣,忍不住喊了一声:“你来一下。”
  朱银娣正在厨房里洗一个瓦罐,这种小口带把儿的罐子,宜市人是用来熬中药的,但是钱启富喜欢喝用它熬的粥,这是他当古玩店老板留下来的饮食爱好。钱启富喝的粥,有点讲究,要用上好的粳米,放一点盐,用炭火慢慢地熬,一直把粥熬成看不见米粒的糊状,再点上一点芝麻油,晾到半温时喝。过去,家里开着古玩店,不在乎那点木炭,还有佣人伺候着。后来,古玩店变成了旧货商店,钱家少老板成了旧货商店小店员,家中没有了佣人,也支付不起木炭的费用。朱银娣每天要上班,就是有木炭,她也没有时间呀。
  有一天,朱银娣看见曾经在齐家当佣人的张奶奶,为了给她那个外孙二傻补身体,用这种小口瓦罐熬肉汤。张奶奶烧饭用的是柴灶,烧完饭,灶里还有余火和热灰烬,她用小瓦罐装上肉,放一点生姜片和细盐,加上一罐水,然后把瓦罐封上口,埋在锅灶里的余火和灰烬里,一下午,锅灶里的余热就把罐里的肉汤慢慢地熬好了,晚上吃饭时正好享用,而且那香味充满了灶间。张奶奶说:“这叫小罐炖肉,是大饭店里吃不到的美味。其实,是穷人没有办法的办法。”
  朱银娣却从中悟出门道:将瓦罐里装上米和水,不也同样可以熬出粥来吗?那时,老宅里还没有用煤,家家用的都是柴灶,朱银娣也买来这种瓦罐,中午烧完饭后,在瓦罐里装上米加上水,埋到锅灶的灰烬里,果然熬出了好粥。但是熬粥瓦罐底会留下厚厚一层粥底,洗瓦罐的时候有点费事,要用冷水浸泡半天才能洗净。前几天,她怕钱启富回来要喝粥,就熬好了等他,结果他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朱银娣正在厨房里洗瓦罐里厚厚的粥底。听见钱启富喊,就捧着罐子走进房间,问:“什么事?鬼喊鬼叫的。”
  钱启富说:“把门关上。”
  朱银娣回头看看,说:“门是关着的。”
  钱启富仍然躺在床上不动身只动嘴:“再去看看,把门插上。”
  朱银娣莫名其妙:“搞什么鬼哟。”还是把门插上了。
  钱启富这才从床上爬起来,从怀里掏出那个大信封递给朱银娣:“来,看看。”
  朱银娣嘴巴上说着:“什么稀罕东西?”把罐子放在桌上,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再接过信封打开来。“哎哟——我的妈呀!”朱银娣像被开水烫了似的一声叫:“这是什么钱?”
  只见有好几扎,都是崭新的,有灰色的一百元面额的,有酱红色的五十元面额的纸币,还有浅绿色十元面额的,上面都印着“中国银行外汇兑换券”的字样。
  钱启富得意地说:“没见过吧?这叫外汇券,就相当于美金。”
  “美金?”朱银娣第一反应是,“我们要美金干什么?又不能花,不能当饭吃。”
  钱启富用手点着朱银娣的脑袋:“木头,木头,这叫外汇券,现在在国内什么都买得到,你不是稀罕彩色电视机吗?凭这外汇券,在免税商店就可以买到。”
  “哦——,不,不买彩电,我们要买房子了。”朱银娣立即想到老宅要拆的事,她嘴巴里发出怪怪的声音,“这么多,一共是多少呀?”
  钱启富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说:“点吧,点点就知道了。”
  朱银娣马上坐到桌前,拿起那些外汇券,右手在舌头上蘸着口水,一五一十地数起来。
  钱启富又躺到床上去了,闭上眼睛听着老婆数钱。那崭新的纸币,在老婆手上一张一张地滑过去的声音,撩拨着他的心尖。这种心痒的感觉美妙无穷。
  突然,有什么东西碰到门,轻轻地响了一下。钱启富眼睛不行耳朵灵,一下坐了起来:“谁?!”
  朱银娣吓得不知道将钱往哪儿放,匆忙中,一拉被子将钱盖上了。夫妻两人呆呆地坐在那儿,好像在等着大祸临头。
  半天,没有动静。钱启富叫朱银娣去看看。
  朱银娣战战兢兢地开了门,伸头看去,门外黑黑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9·

第九章
  这几天,齐社鼎的病情稳定了,谢庆芳就总在房间里东戳戳西捣捣。谢庆芳爱整洁,只要有点空闲就收拾东西。她收拾东西有点盲目性,常常毫无道理地把这件东西挪挪,把那件东西搬搬。搬好以后,看看不合适,又把它们挪回了原处。今天,她忽然想把连廊上的那盆死了好久的腊梅搬走。
  三进的天井旁有一圈连廊,各家都放了一些杂物,连廊已经不连通了。连廊下的天井边有两排石凳,那是过去放盆花的地方。如今,靠齐家一边放着一个破花盆,里面种了几根葱,还有一盆就是那已经死了的腊梅。腊梅没有放在石凳上,而是放在另外一块石板上。现在,谢庆芳要把这盆腊梅搬走。
  躺在屋中床上的齐社鼎透过窗户看到了,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谢庆芳还以为他要大小便,急忙进到房间里问他,他却抬着一只手指着那盆枯死的腊梅。谢庆芳不明白,急得满脸通红的齐社鼎以手指蘸水,在床头柜上写了两个字:别动。
  谢庆芳还是不明白,问:“什么别动?”
  齐社鼎咿咿呀呀地用手指着那盆腊梅。
  谢庆芳明白了,生气地骂:“神经病!这盆腊梅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了,还放在那儿不让扔。”
  齐社鼎哭了。他是个病人,谢庆芳只得依着他。可谢庆芳不知道,这盆腊梅和腊梅下的那块石板,是齐社鼎的精神寄托。
  在后花园假山里发现少爷和丫头梅香在一起时,齐太太这才猛醒,她一直没有注意到,儿子已经长大了。
  这些年来,家道中落,老爷潦倒,刚刚和一个女戏子弄出一个女儿,她已经把这孩子收养了,取名社娟,对外只说是自己生的,想方设法把老爷圈住。残破的齐府就要坍塌了,她纵有回天之术,也无法改变现状了。于是,她把一切希望放在身边这个小儿子身上,希望由他来支撑齐府,重振家业。虽然儿子在一天天长大,可在母亲的眼里,他依然是个孩子。梅香一年来身体出现一些变化,她也注意到了,可她毕竟是个丫头。现在才猛醒,让梅香和儿子日夜厮守,真的如同把火烛放到了干柴边。
  不行,绝对不行。小儿子是齐府的希望,现在才十八岁,要是和梅香弄出点事来,齐家就算全完了。尽管梅香是自己的侄女,但她毕竟是丫头,齐家再不济,也不能让儿子娶一个丫头。越是家道中落的人家,越是讲究尊卑地位,越是死要面子。如果,齐府的少爷找了一个丫头,传出去又是丑闻。祖上传下来的这个老宅子,已经有了太多的传闻了。
  齐太太要尽最大的努力,捍卫齐府的未来。她和张妈商量,决定共同努力把少爷和丫头分开。张妈心疼少爷,她主张悄悄地、不动声色地进行,不要对少爷刺激太大,担心年轻人做出过火的事来。太太接受了张妈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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