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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快意恩仇录-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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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为了给我洗脑,“小Y”弄来一些书给我看,一本是《欲之上》,叮咛我不要那
样喜欢肉欲;另一本是《小白驴与我》,鼓舞我要继续长保童心。一九六七年“三月的最后
一夜”,我有情书给她:
  还有什么能比得过看你“谈笑风生”?享受跟你在一起的“快乐?跟你在一起的时候,
一切“除了‘小Y’”以外的事都云散烟消,你会觉得你飘在云里,浮在水上,飘浮之间,
你会感到生命与原始,色彩与天籁。你不再Dirt,在她轻盈的笑谈中,你已被洗练-你是
一头“小白驴”。
  对我来说,“小Y”的圣洁,实在已把我洗练得不敢再碰她。她喊痛过,叫怕过,惹得
你无限怜爱,使你不忍心再使她感到“屈辱”-在她还没放弃这种观念的时候。
  “凡有翅的”,可以盘旋攫获,“凡没有翅的”,请勿动手。
  弱肉己不再被强食,要慢慢的,忍耐、等待,从食指开始。
  我从泥土里来,又要归于泥土。在来临与归去问,我的生命将被烛油烫醒。泰戈尔已叮
咛过:“不要忘记那执灯的人。”我不会忘记,直到“天边”,直到永远。
  又是深夜,小黑已睡,小猫已睡,“小Y”已睡。今晚,“小Y”会不会“午夜梦
回”?梦不要回,等着我,我会用四只脚,跑到你梦中。
  到了四月初,“小Y”不再在隔壁编字典了。我送了一组笔(一支钢笔、一支原子笔)
给她:
  “小丫’,最后一声喊邻居的:
  这不算是季子挂剑,但总算是我久己心许的一点小礼物。这种Parker75型的钢笔不能
刻字,所以我先把一个美丽的名字,刻在象牙上。
  钢笔,我己替你装好一次你喜欢的墨水;原子笔,我代你换成红色,虽然用红笔写信的
日子,已经消逝,但“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
  “走这道楼梯的日子”,到底己近尾声。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我只清楚的知道,
我不会再站在第四扇窗前,第四扇对我来说,不再有窗,也不再有窗外。恰像那失去小白驴
的朋友,我回到了寂寞,又回到孤单。
  你,不再是邻居,而我,却是被留在隔壁的守夜者。你的离去,使墙和空气,完全不
同。我承担的,是一切你留下的触忆。你给了我属十我的一切,带走的,只是一片彩云。
  写这封信,几次被泪水搅乱,我奇怪今晚我竟忍不住它。
  你也奇怪吧。“Y’,一个对你“板脸”并说“我不对女人太好”的肉食者,竟也有这
样的时候。
                敖之 一九六七、四、七。

  这一阵子的情书之多,是我一生之最:
  △大雨时候,我赶到杭州南路,又绕到南门市场,转了两次,都找不到你,我想送你上
学,我怕雨淋了你。虽然我知道你喜欢被雨淋,(像查泰莱夫人?)可是我不准,我不要你
在大雨中诗意。如果你实在有“被淋症”,(又以名词加人!)
  还是到我那“联合国”的浴室来吧。在淋浴喷头底下,随你诗意去。我答应不偷看你洗
澡,因为我只要听,就很满足了。
  (一九六七年四月三一四日)
  △想我吗?一边走一边哭的“小Y”,还敢再嘴硬说不想我吗?我不像你那么“虚
伪”,我干脆承认我好想你好想你,我的“姨太太”(指我的小汽车)也好想你好想你。你
的眼镜,你的桥牌,你的“欲之上”……都还在“姨大太”那里,一切都没有变,惟一变
的,只是不再见到我身边的人。在15-16216,我曾跟我身边的“小y”度过多少甜蜜的回
忆,曾有多少亲近,多少抚摸,多少许诺与忻喜,多少忻喜与哀愁。如今,这些,都转变成
“两地书”,惟一不同的是我不会称你做“广平兄”,你不是“兄”,因为你没有资格(缺
乏“且”),还是让我来称你做“小Y”。……我不该在乎过去别人怎么称呼过你,不是
吗?因为过去的“小Y”,并没有“开始”,而我,现在正写“创世纪”。(一九六七年四
月十日)
  △你说:“……你得答应,不要为了生我的气,或别的原因而不给我写信。”我好喜欢
你这样说。其实,“小Y”想想看,我怎么会不给你写信呢?写信似乎已是我们之间惟一的
连锁——惟一你批准的连锁,我不会再失去,在你我之间,你收回的,业已大多,只剩了这
么一点了,好像只剩下台湾,什么时候,才是我“反攻”的日子呢?(一九六七年四月十一
日)
  △你居然有这种逸兴,居然看起坟来,居然想起了埋骨之地。你说我可活到六十岁,那
时候你五十一岁了,要不要comediewithme?也许我们不能“生同居”,但又怎么一定说不
可能“死同穴”呢?青山绿水之间,皇天后土之侧,如果你我死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至
少那时候,你真正达到了“与鬼为邻”的境界,我也真正享受到“情女幽魂”。怎么样,
“小Y”,你赞成也未?(一九六七年四月十二日)
  △……我是反对婚姻的,起码赞成试婚制,你如果结婚,别忘了要先试试。Jean
Harlow不就是没先试婚,结果碰到个阳痿丈夫吗?要知道丈夫是不是阳痿,我看还是先到
我身边来吧……(一九六七年四月十二日)
  △……设法多给我一点吧,我的“小Y”,多给我一点温暖和爱,我被你放逐得快死
了,乘风而去,像一首“蝶恋花”,你难道真的要我先在“佳城”中等你?and die for
beauty?
  有一天我死了,不要忘了用你的头发陪我,为我殉葬,我睡觉都需要它,何况是长眠?
别忘了。“小Y”,我跟你的长发同在。你的长发,跟我同在。(一九六七年四月十二日)
  显然的,“小Y”是又惩罚我又十分宠我的:惩罚我,为了我常在“欲之中”而非“欲
之上”,而她在这方面非常矜持,以致要离我而去好多天;宠我,为了我的一封信,她会剪
下全部长发送给我,并在我生日时做卡片过来,把她的小照片,暗坎其中。最后,她终于放
松了一点,答应跟我进浴室,但她不肯脱光,只是宠我,像个古典女奴般的,为我洗遍身
体,当她显然漏洗了什么,我提醒她,她背过脸去,还是为我轻轻地洗了。然后,她去了宜
兰。四月二十三日,我的情书留下了记录:
  真的,“小Y”真的,你真的把我宠坏了-我一个人已经不肯再洗澡。从前天以来,我
一直飘飘的,“而寂寞不在”,你知道我一直在盼望什么,我盼望时光倒流,盼望欢乐长
驻,盼望历史重演,盼望永远跟你在浴室里,永远不出来。
  被你宠,被你照顾,是一种“幸福”,我不需要看那场“幸福”,因为我自己,不是别
的,正是“幸福”的剧中人。
  四月二十六日,我又写道:
  从星期一(二十四号)以后,我的右手就有点不对劲起来(不属于阿Q摸了小尼姑头以
后的那种不对劲),它不会忘记它在饭桌旁边摸到了什么,也不会忘记后来在绍兴南街的汽
车里摸到了什么,那细嫩的、光滑的、柔软的、温暖的、香味的、使人不能自制而要渴望吮
吸它的,是什么?喂,“小Y”,别以为它是你的,它是我的。如果你一定说它是你的,那
么你是我的,所以一代换,它还是我的。
  为了它,我觉得我有几分阿Q-身为一个失败者,我竟有几分胜利的感觉。这不是嘲
弄,不是得意,而是幸福,一种“黏”在可爱的“小Y”的身边的幸福。(我想到在“统
一”楼下我偎在你身边那一幕,我好恬适,只有在你身边才有这种恬适,你在那时候第一次
承认我是你的情人,忘了吗?)
  五月以后,我的情书还多着呢:
  △今晚跟殷海光聊天两个多小时后,回来收到你的限时信,知道你也“撞车相报”,为
之心焦。唉,“小Y”,你好叫人操心,你一离开我,便会有不安全的事发生,你说多槽!
你说你该不该时时刻刻跟我在一起,让我保护你?你说该也不该?我昨天提议你陪我睡觉,
你竟目为笑谈,想想看昨晚你若陪我睡,“春风几度”,包你今早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哪
会有撞车的事发生呢?你呀,都是因为你不听话,所以落到撞车的下场。还是快快听话,到
我身边来吧(我又想起,你何不到我家里来养伤,让我来照顾你?明早打电话时,我会这样
提议)。真关心你的伤势,真关心。(一九六七年五月七日)
  △你送我的三个柿饼,今天已到了不得不忍痛丢掉的程度了,我只好把三个封套留下,
柿饼丢掉,我好心痛,痛得敢说不在你的伤口之下。你的伤口怎样了?怎么也不写信告诉我
一声?你是不是以叫我操心为乐?还是跟你那位同室操“车”者正在一块儿楚囚对泣?别忘
了哭的时候请专用左眼,右面那一只,为伤口起见,总以避免洒泪为宜。(一九六七年五月
九日)
  “小Y”不愧是女作家,她显然喜爱“少女情怀总是诗”的境界,并且倘佯其中,愈久
愈好,而对我这种一直喜爱她肉体而想倘佯她身上的人,显然有些落差。有一天,我和她亲
热得被她认为太“过度”了,她生气走了。我也故示冷淡。三个月后,我写了一信:
  Y:
  因为你的通讯地点改变,所以这封信只是试投。三个月不见,你还是一个沉醉于情欲二
分怯的小孩子吗?我不觉得你有进步,如果你有进步,你早该回来,用身体向我道歉。我并
没有如你所说的“重新陌生”,但我非常不高兴你三个月前的态度,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重新陌生”的也许是那个又把“你”当“您”的人,把“大李”当无名氏的人。有时候,
你简直是小孩子,需要taming,我不知道你还挣扎些什么,反抗些什么,你难道以为你会
成功吗?至于我,当然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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