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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顺着布洛果森林大道,在车轮的嘈杂动乱声音中走,比凯旋门前略略松动了一些的车队像在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中奋斗。轿车、双轮有篷马车、八簧节日车正在轮流相互超车,但它们突然被一辆由一匹快马拉着的维多利亚式快车用疯狂的速度抛到了后边。它穿过这一堆滚滚前进的人群,有钱人的,贵族的;穿过了整个人群,阶层,传统。它载着一个年轻懒散的女人,她那鲜明大胆的打扮在掠过那些车辆时抛下了一阵奇特莫名的花的芬芳。
安耐特问道:“这位夫人是谁?”
“我不知道。”贝尔坦回答道,这时公爵夫人和伯爵夫人会心的相互一笑。
树叶儿长了,在这座巴黎公园里长住的歌鸲①已经在初萌的绿叶丛中歌唱。当靠近湖边,慢步行进、车轴相接的时候,车与车之间成了不断的相互致敬、微笑、问好。现在,车队像是一列载着正正经经的太太和先生的船队在滑行。对着那些举起的帽子或者歪过来的额头总是低一低头的公爵夫人像随着这些人的流过在检阅,又像在回忆她对这些人知道的,想过的和推测过的往事。
①即夜莺。善歌、在求偶时期雄的在黄昏时歌唱故俗名夜莺,并非白日不唱的。
“瞧,小宝贝,这儿又看见曼德里埃夫人了,共和国的美人。”
在一辆花哨的轻车里,那位共和国的美人摆出一副表面上对这种没有争议的光荣无所谓的神气,任人欣赏她的深色大眼睛、在一头黑色发盔下低低的前额和略略过于丰满的倔强的嘴。
贝尔坦说:“仍然十分漂亮。”
那位伯爵夫人不愿听他赞扬别的女人,她微微地耸耸肩,什么也不回答。
可是那位年轻的姑娘心里突然唤醒了敌对的本能,大胆说:
“我呀,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画家回过头说:
“什么,你一点也看不出她好看?”
“不,她好像是在墨水里浸过的。”
公爵夫人笑坏了。
“好呀!小宝贝。已经六年了,半个巴黎的男人都倾倒在这个黑女人前面!我想他们在耍我们!瞧,不如看看罗克里斯伯爵夫人。”
那位伯爵夫人带着一条白色鬈毛狗,独自坐在一辆两篷车里,精致得像个微型艺术品,一个金发美人。她秀丽的线条棕色的眼睛,五六年以来也都是她的崇拜者歌颂的主题。她嘴唇上不变地挂着微笑向大家招呼。
可是,安耐特仍然不表示热情。她说:
“啊!她已经不是很鲜嫩的了。”
在每天对这两位对手的反复讨论中从不支持伯爵夫人的贝尔坦,突然对这个孩子的没有度量发起火来。他说:
“天哪!多多少少人们都喜欢她,她是动人的,我祝你能变得和她一样漂亮。”
公爵夫人接着说:“算了吧,您只注意那些年纪过了三十的女人。她有道理.这个孩子。您只在她们已不鲜嫩了才夸她们。”
他叫道:
“请允许我说,只到了后来,她所有的表征都出来了的时候一个女人才真美丽。”
他于是一面发挥这种观念,说是早期的鲜艳只是成熟中美貌的浮面。他声辩说上流社会的男人不注意正光辉四射的年轻女人并没有搞错。他们只在她们姿容焕发的最后阶段才宣布她们“漂亮”。
受到捧的伯爵夫人喃喃说:
“他是正确的,他从艺术家角度来判断。一张年轻的脸是很可爱,可是总是平庸一些。”
这位艺术家不罢休,并指出了什么时候面貌会渐渐消失青年时期未定型的风韵,而取得它明确的轮廓、性格和表情。
每说一句话,那位伯爵夫人就信服地用脑袋摆一摆表示“对”。他越是用一种律师辩护的热忱和一种被控嫌疑犯对自己理由的慷慨热情陈述,她越是用眼光和姿势肯定他,好像他们被缚在一起对付一种危险,对一种错误的威胁性言论进行防卫。安耐特几乎不听,忙着看。她爱笑的面孔变得严肃起来,不再说什么,在这种活动中快活得飘飘然。太阳、叶丛、车群和这种美丽,丰富快乐的生活,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她而存在的。
她将面临的日子都将是这样的,轮到她让人认识、行礼、妒忌;而有些男人指着她的时候也许会说她漂亮。她研究那些从她看夹最漂亮雅致的她们和他们,问他们的姓名,除开这些组合的姓氏音节之外别的不管。有时她从报刊或者历史中读到过它的时候,这些音节会唤起她尊敬和仰慕的回响。她不习惯于这种名人的成行出游,也不能全信这些都是实在的,她像是在参加某种演出。那些出租马车引起她一种倒胃的不快,使她困扰发火,她于是突然说道:
“我认为只应当让私人车到这儿来。”
贝尔坦回答道:
“那么,小姐,要平等、自由、博爱干什么?”
她撇撇嘴,意思是“对别人说去”,于是接着说:
“该另外有一个给出租车的林子,譬如说万森的林区。”
“你落后了,小宝贝,你还不知道我们是在充分民主中浮沉。此外你假使想看清净不染的林区,早晨来吧,你那时会只看到花朵,社会上的精粹之花。”
于是他描绘了一张图画一这是他的精彩作品之一,一张林区早晨和它的俱乐部男女骑士们的。在这些最杰出的俱乐部里,所有的成员人人都用名字、小名、亲属关系、衔头相称,有好有坏,像他们是共同生活在一个街区或者同一个小镇里一样。
她说:“您常去那儿吗?”
“经常去,这是实在的,那儿有些特点比巴黎更吸引人。”
“您骑马,早上?”
“是,是的。”
“而后,下午您作拜访?”
“是的。”
“那么,您什么时候工作?”
“我当然工作……有时候,而且我按我的兴趣选择特别对象!因为我是一个漂亮女士们的画家,我必须观察她们,并且跟着她们到处跑跑。”
她一直没有笑,喃喃说:
“是走路还是骑马?”
他朝她满意地斜看了一眼,好像说:“瞧瞧,已经很有情趣了,你会很好的,你。”
一阵来自远方,来自刚刚醒来的广阔乡野的冷风吹过;整个儿林区,这个风骚怕冷而平庸的林子,整个儿簌簌地摆动起来。
有几秒钟,这阵战栗使树上瘦弱的树叶和肩上的披纱发抖。所有的女人都几乎用一样的动作,将掉在她们背后的衣服重披上了她们的脖子和胳膊;而小径上从头到尾,马儿都跑开了小步,像是吹过的料峭的寒风碰到它们时,给了它们一鞭。
在一阵马衔索摇动的清脆声里,迎着斜飘的骤雨和落日的红霞,人们赶快回家去了。
熟悉他所有习惯的伯爵夫人问画家道:
“您是回家去吗?”
“不,我去武术俱乐部。”
“那我们经过时让您下去。”
“那对我很好,谢谢。”
“您什么时候约我们和公爵夫人午餐?”
“你们说日子吧。”
这位被巴黎的女人们瞩目的画家,让他的羡慕者取了个名字叫“现实主义的瓦多①”,而贬他的人则叫他作“服装摄影师”。他常常招待那些他为她画过像的美妇人和其他妇女来午餐、夜宴。这都是些出名的、人所共知的女人。这些人十分高兴在一个单身汉的宅邸的小聚会里吃喝玩乐。
①Watteau(Jean…Antonie)1684…1721年法国画家,题材多以乡村为主。
纪叶罗阿夫人问道:“后天怎样?这对您合适吗?后天,我亲爱的公爵夫人?”
“太好啦,您真可爱!像这类小聚贝尔坦先生从不想到我,显然我已经不年轻了。”
惯于将画家的家多少看作自己家的伯爵夫人插话道:
“只我们几个,这车里的四个人,公爵夫人,安耐特,我和您,是不是,大艺术家?”
他一边下车时一边说:“只有我们,我要为你们做阿尔沙斯的螯虾。”
“噢!您会让小姑娘染上嗜好的。”
他站在传达室那儿敬了个礼,接着就迅速地进了武术俱乐部大门的前厅。将他的大衣和手杖扔给了那群像小兵见了军官过来一样挺立的侍役,而后他走上了大楼梯。经过另一群穿短裤的仆人,他推开了一张门,于是立时感到像个年轻人一样灵活起来。同时听到走道尽头一阵击剑的声音,跃步的声音和有力的嗓子的叫喊:“命中——朝我——冲刺——得分——命中——朝您。”
在练剑室里,那些练剑手穿着灰色衣服,皮上装,裤子在踝骨那儿束紧,在肚皮上挂着一片护胸之类,一只胳膊举在空中。手弯过来,在另一只戴上了手套变得粗大的手里,握着柔薄的花剑,一会儿伸出去,一会儿竖起来,像机械木偶一样迅速顺从。
有些人在休息闲谈,面红耳赤,喘着气,出着汗,一只手捏着手绢擦前额和脖子上的汗珠,另外一些则坐在围着大厅四周的方软椅上,看击剑比赛:利来迪对兰达,还有俱乐部教师塔亚德对大个儿罗克迪亚纳。
贝尔坦笑着不拘地和大家握手。
巴夫里男爵喊道:“我向您挑战。”
“我接受您的,好朋友。”
于是他走进盥洗室去更衣。
有好一阵子他没有感到像这刻这样灵活有劲,预料他会打得出色,他不耐烦得急急匆匆,就像一个想去玩的小学生一样。等到他面对着对手的时候,他用极大的热忱出击,并且在十分钟里,击中了十一次,使对方十分疲劳,男爵只好认输。后来他和皮尼西蒙及同行阿莫里·马尔唐交了手。
接着的冷水淋浴使他喘着的身体感到冰凉。他想起了二十年代时的游泳,当时为了吓唬有钱人,深秋时候,他多次从郊区桥上,头朝下地跳进了塞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