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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7-叶浅予自传-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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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如此颠倒黑白。    
    又比如我那套《大同行》漫画,不过稍稍反映一下社会主义改造中的某些不正常社会现象,造反派大兴问罪之师,诬蔑我恶毒攻击社会主义。为这套画,在美院大操场专门开了一次斗争会,把我那几幅画放大了挂在楼窗下,逼我跪在水泥台阶上,面对革命群众,比坐喷气式还恶毒。群众拿小石子砸我,幸亏有个好心的学生,在我身前一站,作我的盾牌,高喊:“砸不得砸不得!”这个学生是山东人,在“文革”中不知犯了什么罪,被革委会开除学籍。1983年我到济南开画展,托人找到他,向他在“文革”中保护我的仗义行动道谢。    
    设在社会主义教育学院的文化部集训班,每个单位都有革命积极分子掺和在牛鬼蛇神之中。因而“狗咬狗”的把戏表演得相当认真。除了张贴大字报揭发所谓反动言行,还开过几次斗争会,把四条汉子中的田汉、夏衍揪出来批了一通。组织这种揭发斗争和各组学习批判会议,都由文化部特派的工作组负责。尽管班内气氛相当紧张,秩序还比较正常。星期天可以休息,由各单位派车接送。如此过了几个星期,各单位渐渐调人回原单位批斗,批斗之后,有的单位仍然把人送回来学习,有的单位干脆不放回来了。形势一天天紧张起来,工作组的人也在交头接耳,纷纷议论,传说文化部新领导有问题,集训班是牛鬼蛇神的庇护所,和文化大革命唱反调。又说是刘少奇耍的把戏,集训班马上要撤销,所有牛鬼蛇神都将由原单位领回去。这一下,形势大变,传说各单位成立了红卫兵,工作组被遣散,红卫兵掌了革命大权,牛鬼蛇神将面临新的厄运。集训班寿命一个半月,眼看就要被封闭。    
    8月9日下午4点光景,美院开来一辆大卡车,车上站着雄赳赳气昂昂的红卫兵,袖缠红臂章,呼幺喝六,把我们这批罪犯赶猪似地赶上车去。虽没把我们反铐双臂,可真有点像送法场行刑的滋味。


十年荒唐梦中央美术学院的小牛棚(1)

    车到学院附近,停下来,红卫兵点了一下名,指挥几个人先下去,各自回家。只听得其中一人发出怨声:“我不是牛鬼蛇神,干嘛把我送到学习班去!”这才使我明白,为什么学习班里夹着一些左派;后来使我更明白,为什么在牛棚里有所谓“红色牛鬼蛇神”——他们是执行任务,奉命向造反司令部打小报告的。    
    左派下车后,卡车直开学院。这时天已黑下来,学院大门里人声喧嚷,灯光明亮,我们    
    排队进入院门,一个个脖子挂上牛鬼蛇神牌子,戴上高帽子,鱼贯而行,穿过群众,登上临时在操场上搭成的高台。排好队,点完名,红卫兵每人揪一名牛鬼,主席领喊口号,领一句,群众应一句,喊完口号,会场移到大礼堂,主席宣布,今晚斗争对象是美院走资派头子陈沛,其余的反动派低头听着。接着,各单位的代表轮流登台揭发控诉。斗争完毕,已10点多,主席交待所有牛鬼蛇神明天起一律带铺盖,带换洗衣报,带毛巾牙刷,带粮票,向牛棚报到,如不按时报到,当心你的牛头!    
    这晚的斗争会,有点像戏曲舞台上的夜审场面,阴森森,凶狠狠,和几星期前刚从四清前线调回的那次斗争会颇异其趣。对我个人来说,那次是突然袭击,当主角,头脑迷迷糊糊;这次是心里有准备,当配角,虽然气氛恐怖,可不怎么紧张。回到家里,孤独一人,老伴还在社教学院,她们单位的红卫兵不久也会把她拉回去。今后命运如何,只能听天由命,自顾自了。有一点我心里比较明白,我的问题比她严重复杂,我的日子比她难熬。好在此时已经到家,老阿姨看我平安归来,问我肚子饿否,此时确实没想到肚子是否饿了,经她一提,胃酸立刻涌上来,才明白还没吃晚饭。    
    红卫兵兴起后,工作组被迫退出革命阵容。红卫兵贴出大字报:    
    “革命就是造反,毛泽东思想的灵魂就是造反!”    
    “我们说要在‘用’字上下功夫,就是说要在‘造反’二字上下功夫。不造反就是百分之一百的修正主义。”    
    “革命者就是孙猴子,因此要抡大棒,显神通,施法力,把旧世界打个天翻地覆,打个人仰马翻,打个落花流水,打得乱乱的,越乱越好。”    
    美院红卫兵第一大棒,是火烧旧教具,把石膏模型统统砸碎,堆在操场中央;又搜集旧讲义、旧画册作烧料,烧起熊熊大火,从牛棚里拉出来全体牛鬼蛇神,跪在大火周围。红卫兵宣布:你们这些人是旧世界的渣滓,要为旧世界殉葬。我们背后站着革命造反派,稍一挪动,后面的伸手就将你拨正,不许乱动。火越烧越旺,脸上烤得发痛。我旁边跪着的是国画系副主任,他有风湿症,膝盖痛得不行,连声叫饶,造反派哪管你死活,你越叫他越吼你骂你。我有股子硬劲,既叫殉葬,那就殉吧,咬紧牙关熬一阵,实在熬不成,那就躺下装死,让造反派把你丢进火里去,和旧世界一起毁灭;要么把你送到邻近的协和医院的太平间去,叫家属来收尸。我心里这么盘算,可不敢向这位邻居建议,怕他心怀叵测,引出他的将功赎罪之意,向造反派告我一状,真的将我丢进火里去。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火已渐渐熄灭,这场喜剧也告闭幕。我们回到牛棚,管理牛棚的牧牛郎发出命令,要每只乖牛在《造反日记》里写下今天殉葬的感想。    
    乖牛分成小组,包下全院的清洁卫生工作,原有的清洁工便是我们的监督指挥员,除了这一日常工作,还要派临时劳务。每天劳动完毕,要写《改造日记》,检查本人的灵魂,当然也欢迎触及别人的灵魂。《改造日记》每周交一次,由牧牛郎红卫兵审批。日记既要交红卫兵审批,那就难免说假话,让造反派欣赏自己的改造效果,表现自己的思想日益向工农兵接近。我在这场殉葬喜剧中的真情实感,既如上面所述,当然不会在日记里如实反映。可喜的是,1966年到1967年两年中所交的《改造日记》,已经由专案组于1981年退还给我,我一有机会便把这份历史档案翻出来,顺藤摸瓜,看看自己在那个遭难的日子里到底怎么混过来的。不摸则已,一摸便摸出我这个“不倒翁”“南霸天”“祖师爷”也真有蒙混过关的本领。日记写得真动感情,假使我是红卫兵,也会欣赏这位“资产阶级学术权威”改造自己的硬心肠。    
    请看我在1968年8月24日写的日记:    
    砸不砸外国石膏教具的问题,在大字报上讨论了几天,今天由于北京师范学院革命派同学来我院造反,迅速促成了这件事。决定砸!凡是违背社会主义的,不论中外古今都砸!牛鬼蛇神赖以欺骗青年毒害青年的工具和教条将一起宣告埋葬。    
    大会在操场上开,雕塑系一位同学控诉:“他们这些资产阶级学术权威,依仗这些东西毒害了多少青年!今天要砸烂这些东西,让牛鬼蛇神永远不得翻身,永远害不了我们!”    
    接着是一位工人同志控诉:我们当模特儿,每天连续三四个小时,动也不能动;有时候要我们穿着厚衣服在太阳底下晒,他们这些老爷们却躲在大洋伞底下画。文化大革命,我们才得翻身。我们要斗臭他们,斗倒他们!    
    听了这些愤怒的控诉,头脑里立刻出现了上课的情景:我们对待模特儿像对待石膏一样,不当人待。这和工厂主对工人们压迫剥削完全一样,我们把这套教给学生,让学生跟我们一样对待模特儿。这就是阶级压迫!又是和平演变!我们这些牛鬼蛇神在无产阶级的政权下面,居然实行资产阶级专政,这是什么原因?原来我们有两件法宝:一件是业务上的“专家权威”地位,欺骗无产阶级文化低,得向我们请教;又一件是组织上有靠山,党内的资产阶级当权派,利用我们作为和平演变的工具。我们今天跪在石膏面前,是教我们向人民低头认罪,教我们老老实实接受无产阶级专政。我们的丑恶灵魂,应该和石膏教具一样,一起被砸得稀巴烂!    
    跪在地上,膝盖骨很痛,痛得冒汗,这短暂的痛,抵不了我们长期的罪!这痛,是彻底改造的一服良药!    
    这篇日记的记事相当真,体会也相当深,可惜和当时内心独白距离很大,这是强迫改造的必然反应。那么,是不是内心毫无触动?回想起来,确实有所触动,这触动可能是一刹那的灵感,并非理性的升华。写到《改造日记》上倒很合适,它可以蒙骗管教人员,借以过关    
    。那两本日记的内容,基本上属于过关性质。现在看来,思想改造,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特别是钢刀搁在脖子上的时刻,叫冤枉喊救命是人的本能,红卫兵以高压手段强迫牛鬼蛇神服罪,岂有不服之理。8月24日那一场斗争,今天看来,是一场驱神赶鬼的宗教仪式,红卫兵高踞祭坛,手执神剑,念念有词,小鬼们畏畏缩缩,伏地认罪,演得非常认真。那天即使不叫写感想,我也会主动写这么一篇“改造八股”。


十年荒唐梦中央美术学院的小牛棚(2)

    翻看了“文革”中的日记,使我记起了许多惊心动魄的往事,可也看清了我在狂涛之中如何保全自己的曲线求生之道。刀把子捏在人家手里,只能软抗,不能硬挺。住牛棚前后三年,这次殉葬,肉体稍稍受了点痛楚,当然能抗过去。那次黑画展览中挨皮带抽打,才叫硬挺。日记对此事也有记录,日期大概在殉葬斗争前一天,8月23日。日记写道:    
    今天早晨我面临的这场风暴,对我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教育。我的罪行激怒了群众,挨了打,但群众仍然是有分寸的。不然,即使把我打死,也解不了恨。这一打,更深一层认识我的罪行的严重性,使我的头脑更清醒些,对待运动的态度摆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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